“呃——”薛冲一时间无言可答——皇室与夜家解除婚约一事,在璃国内可以说是闹得沸沸扬扬,自那以后,夜璃歌再未露面,留给世人诸多揣测,谁曾想——

    “薛元帅想必是来讨水喝的吧?”夜璃歌略扫了眼他和身后那些士兵一眼,已知其意,“厨房在那里,有烧好的净水,在灶台上。”

    薛冲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只略一摆手,自有士兵去打理这些琐事。

    “不知太子妃……呃,夜小姐以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夜璃歌眯眯眼,“暂时还未想好,或许在这乡下呆上些日子,或许遁迹山野,或许……回军中。”

    薛冲不知她和傅沧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敢混乱猜测,想了想再道:“要……留下几个人,服侍小姐吗?”

    “不必了。”夜璃歌摆手,“我现在这样挺好……薛元帅想必也知道,我是个不喜羁束之人,随性自然是最好的。”

    薛冲没奈何,只得点头,见士兵已经取水出来,便向夜璃歌告辞道:“军中还有要务,不便久留,还请夜小姐见谅。”

    “等等。”

    “嗯?”

    “我想知道,最近边城的情况如何?”

    “金瑞和虞国都在边境线上囤压了大量兵力,却并无进攻的打算,不知道其真实的意图是什么,摄政王交待下来,让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哦。”夜璃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薛冲作了个揖,这才带着兵士们离去。

    夜璃歌转头,却见宁姑拿着一只瓢,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模样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

    苦苦一笑,夜璃歌知道,自己的平静日子,是到头了。

    是夜,夜璃歌便向宁姑与洪哥告辞,两夫妻很是诚惶诚恐,只差没跪下来作揖磕头,只龙伢子不明事理,眨着双活泛的双眼,时而瞅瞅自己的父母,时而瞅瞅夜璃歌。

    只睡到四更,夜璃歌便起了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离开了小安村。

    大约行了四五里路,前方出现一个十字路口,夜璃歌停住脚,心内琢磨,该往哪里去方才恰当。

    ——还是去翠屏山吧,看看师傅,看看自己当年辛苦求学的地方,或许那里的云淡风轻,能让自己忘却这尘世间的诸般痛楚。

    主意一拿定,夜璃歌的脚步顿时轻快了不少。

    冬天还未过去,但由于璃国地处南边,故而万物的生机复苏得极早,有柳树已经抽出嫩嫩的芽儿,妆点上新绿,这让夜璃歌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好了很多。

    赶了几个时辰路,双腿微微有些泛酸,抬眼却见前方一座城隍庙,夜璃歌略一思忖,便提步踏上石阶,推门而入。

    大殿里异常安静,只一尊城隍像,一个硕大的炉鼎,里面竖着三柱香,袅袅青烟在空中盘萦。

    四处扫了眼,夜璃歌正欲寻个安静地方坐下,有话语声忽从外面飘进:

    “公子,这边请。”

    继而,两个人迈进门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夜璃歌竟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而那人更是怔怔不得语,足过了半刻钟,方才兴奋至极地几步近前:“璃歌!”

    安阳涪顼!

    任夜璃歌千思万想,也断料不着,自己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碰上安阳涪顼!

    第四卷:痛过恨过

    第二百一十五章:伤悲

    浓浓的别扭感在心中漾起。

    想想看,这着实不奇怪——试想,一个女子在遭到“抛弃”之后,再见到从前那个真心爱过自己的男人,那滋味真是复杂难言。

    “璃歌。”安阳涪顼却全然没有觉察,或者说,故意忽略,近前轻轻拉起夜璃歌的手,“你——”

    “你还好吗?”

    轻咳一声,夜璃歌迅速调整心态,眸色复又澄净。

    “我?”安阳涪顼怔了怔,“还算好吧,只是许久不见你——”

    “你怎么做这副打扮?”瞅着他身上普通百姓的装束,夜璃歌眸中闪过丝诧然。

    安阳涪顼抬手搔搔后脑勺:“没事儿,就瞎胡闹着玩呗。”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好半晌安阳涪顼才小心翼翼地道:“你会回炎京吗?”

    “炎京?”夜璃歌的神情变得恍然——事情弄成这样,她哪有面目去见父亲?去见府中众人,尤其是,去见那些对她曾寄予厚望的百姓们?

    “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陪你四处逛逛,好么?”安阳涪顼眸中带着丝丝殷切。

    夜璃歌心内一动,忍不住道:“涪顼,你,你不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要恨你?”

    “是我固执己见,一定要解除和你的婚约……”

    “我说过了,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要去做什么事,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只会选择默默地祝福。”

    “涪顼……”

    夜璃歌蓦地红了眼眶——她向来不是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可是这一刻,在他的面前,她却突然想卸下自己坚强的外壳。

    安阳涪顼没有说话,只是倾身近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抬手拭去她脸上泪痕。

    将前额贴在他的胸膛上,夜璃歌真的潸然泪下。

    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悲伤。

    或许,女人一生都是情绪化的动物,不管多么坚强的女人,在她们最软弱的时候,还是需要男人的呵护。

    “你走吧。”终于,夜璃歌抬起头来,将脸庞转向一旁——他们之间,本来再无任何的干系,再若牵扯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

    安阳涪顼站着没动,脑海里急速地转动着,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个决定——

    “璃歌。”再次抬眸时,他眼中已多了丝坚定,“跟我走吧。”

    “什么?”夜璃歌转头,惊讶至极地看着他,“跟你走?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涪顼?”

    “我想过了,”安阳涪顼脸上浮起微微的红潮,“我心里一直是喜欢你的,跟其他的事无关,我只是想陪着你,看你开心就好——如果你不想回炎京,那么,璃国之大,去哪里都可以。”

    夜璃歌摇头:“可是我……”

    “我不在乎!”安阳涪顼加重语气,“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我统统不在乎,我要的,只是你!”

    仿佛一支火把投进夜璃歌胸中,立即毕毕剥剥燃烧起来。

    她坚定的意志终于开始动摇,不过,一番激战后,清醒的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不管安阳涪顼对她有情无情,她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因为对傅沧泓的失望,就去胡乱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否则,对她和安阳涪顼,都只会造成新的伤害。

    “相信我,璃歌,”安阳涪顼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不肯松开,眸中的光愈发炙烈,“你相信我。”

    微微的晕旋感冲上脑门儿,夜璃歌的心弦猛然崩紧,忍不住想逃。

    年轻男子却突兀地张臂,一把将她抱住,灼热的吻落在唇瓣,刹那间湮窒了她的呼吸。

    夜璃歌瞪大双眼,无力地看着上方房梁上摇摇晃晃的蛛网。

    过了许久,男子方才放开她,手指在她微红的唇畔上细细摩娑片刻,尔后收回,他眼中的光,带着兴奋,带着喜悦,带着无穷无尽的向往。

    拉起她的手,安阳涪顼率先朝外走去。

    夜璃歌选择了茫然的顺从。

    是的,她很茫然,此刻的她无比茫然。

    直到几许清冷的风扫到面颊上,她方才清醒过来,收住双脚。

    “璃歌?”

    “涪顼……”夜璃歌嗓音微哑,“你让我想想,让我再仔细想想,好吗?”

    “好……吧。”安阳涪顼终于松开手,看着她走到一旁。

    立在一棵野桑树下,夜璃歌望着一垄垄田畦,心,忽然变得旷远。

    她并不想跟任何人走。

    也不想辜负安阳涪顼的情意——对于这个男人,她欠得实在太多,如果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爱他,她又怎能再次回到他的世界?

    “涪——”

    男子的手突如其来地环上她的腰。

    “璃歌,就当圆我一个梦,好不好?就当我奢求,好不好?”

    他奢求?

    怎么会是他奢求?

    夜璃歌想说,是我不配你,可她到底没有,也许在情感的世界里,爱或者不爱,从来没有人能算得清。

    涩然一笑,她转头,携起他的手:“好,我们走。”

    安阳涪顼的双眼顿时明亮了。

    他们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沿着田间阡陌一直不停地朝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想过要去哪里,似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已经足够。

    缓缓地,一只小船从河面上驶来。

    夜璃歌心中一动,收住脚步:“船家。”

    小船缓缓靠岸,竹帘一挑,走出个头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翁,沙哑着嗓音道:“什么事啊?”

    “能载我们去浮烟城吗?”夜璃歌言罢,转头看了安阳涪顼一眼,“听说,浮烟城的琼花特别地美,而且一年四季都有,咱们好好去瞧瞧,如何?”

    “依你。”安阳涪顼含笑瞅着她,眼里再没有旁的——对此时的他而言,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听到“琼花”二字,船夫双瞳微微一缩,却躬躬身道:“两位,船上请。”

    两人离岸登舟,在舱中坐下,小船缓缓驶向河心,木浆拍击着水面,一圈圈涟漪不住向四方荡漾开去。

    见桌上放着茶炉并杯壶,夜璃歌先是一怔,继而动手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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