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段感情刻骨铭心,但却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极——限——

    一个人的意志力,真有所谓极限吗?

    在最绝望的时候,最黑暗的时候,最冰冷的时候,被整个世界抛弃,被整个世界误解的时候,就算神仙,也想要放弃吧。

    放弃了,心不会累。

    放弃了,人生的痛苦就会结束……

    他一直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似乎忘却了整个世界,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不想要了。

    这段感情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他的负荷。

    黑夜,降临了。

    整个新容城一片沉寂。

    就着一支火把,洪昆看罢手中的信纸,面色沉凝。

    夜魁国主吐火烈,亲率二十万大军,昼夜奔向北狼山。

    北狼山,那是横挡在宏都与夜魁间,唯一的屏障,要是被硬行攻破——洪昆神色凝重,转头朝皇帝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现在跟皇帝说这些,有用吗?

    他会听吗?

    “不止这个,”阵前参谋秋元机压低嗓音道,“今日接到传报,说东海一带,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船只——”

    “嗯?”洪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真是福不双至,祸非单行。

    踌思良久,洪昆终究是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朝傅沧泓走了过去。

    “皇上。”

    傅沧泓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皇上。”洪昆不得已,只得提高话音。

    “嗯?”傅沧泓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夜魁国举兵犯境。”

    “哦。”傅沧泓的神色仍旧是恍惚的。

    “皇上!”洪昆终于忍不住了,嗓音提高了八度,“夜魁国举兵犯境,宏都危险!”

    “朕知道了。”傅沧泓的嗓音出奇地冷,“那你想朕怎么样?立即率兵折返?就算如此,来得及吗?”

    洪昆顿时禀住了呼吸——看来,皇帝到底保留了几分清醒。

    “皇上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傅沧泓重重一拳擂在城墙上,眼中闪过丝凶残,“当然是继续向炎京进发,扫平整个璃国,只要完成了这一步,到时候整顿兵马,再打回北宏去——”

    洪昆呼吸一窒——这招虽说凶险,但确算是良策。

    “可是眼下,有夜天诤坐守,彤星城又固若金汤……”

    傅沧泓摆手止住他:“朕只相信一件事,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也没有,没有弱点的人。”

    洪昆不言语了。

    回到临时打理出来的厢房里,傅沧泓倒头便睡,第二日起来,整个人再次变得精神抖擞——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绝望的时候可以觉得昏天黑地,天地就好像冰冷的地狱,但是只要心中打起一股劲,似乎又能变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点齐兵马,傅沧泓出了新容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驰至彤星城下,他踞马而立,双眸从头盔下望出,但见彤星城的城楼之上,一片安寂,并不见半个人影。

    这一次,他再没有莽撞地叩关,而是静静地站立良久,方才拿起挎在马鞍上的弯弓,张弓搭箭,长箭嗖地一声离弦,“嘟”地钉进木柱里。

    纵然如此,城中依旧一片安静。

    “冯青。”

    “属下在。”

    “你带一彪人马,前往叩关。”

    傅沧泓言罢,立在原处,看着冯青率了一队士兵,疾驰而去,直到城楼之上,长戟刺出,深深扎入厚厚门板中。

    但闻得“轧轧”一阵响,城门竟然洞开了,一身长袍的夜天诤从里边走出,面容冷沉如水。

    北宏众士兵不意有如此情形出现,当下齐刷刷往后退去,看着夜天诤一步步,踏过吊桥,稳稳立定。

    “傅沧泓,你还是没有,改变心意吗?”

    “我早已说过,今生今世,对夜璃歌,志在必得。”

    “好。”夜天诤点头,“彤星城内,已经摆下乾坤伏龙阵,若你能在二十日内攻破,便可直趋炎京城,若不然……”

    “不用二十日,”傅沧泓双眸遽冷,“夜天诤你听好了,纵然拼至最后一兵一卒,我傅沧泓,也要踏平这彤星城!”

    第二百八十一章:弃情

    三天了。

    整整三天了,傅沧泓熬得两只眼睛都陷了下去,眸中满是血丝。

    他每次领着人进去,都是迷失方向,深困于其中,原本不大的彤星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增大了无数倍,不管他怎么猛冲猛打,始终不得要领。

    立在高高的楼阁上,看着下方那个困兽犹斗的男人,夜天诤眸中不由闪过丝悲悯。

    “善哉,善哉。”旁边一白发老者拈须叹道,“一念执著如斯,只怕再不成全,连上苍都要降罪了。”

    “镜荒山人,”夜天诤双眸凝沉,“连你也觉得,这方天下,是属于他的?”

    “除了他,还有别人可以托付吗?”镜荒山人眉宇间的神情甚是安祥,“世间男子,能痴情如斯者,再无第二人。”

    夜天诤沉默了。

    “嗷——”下方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悲鸣,高高地抬起头来,眼中泛布着红红的血丝,满头长发洒扬开来,一根根抖得笔直。

    夜天诤转开头去,不忍再看。

    又是整整三天,毫无结果,傅沧泓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下去,目光呆滞,神色郁郁。

    更令人担忧的是,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北宏军队中弥漫开来——战事的不顺利,后方的震荡不安,都让人沮丧,甚至有不少人,暗暗商量着逃离。

    对于这一切,傅沧泓不管不顾不问,只是痴痴守望着炎京城的方向。

    是痴痴的守望。

    是近乎窒息的守望。

    ……

    炎京城。

    婚礼愈发地近了,可夜璃歌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重,每每一合上双眼,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出那男子的模样——他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宽阔而饱满的额头,无一不让她心痛。

    是真的心痛。

    可是,每每当她走到宫门处,就会全身乏力,无法再往前踏出一步,似乎中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墙。

    “璃歌。”

    安阳涪顼走过来,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满脸担忧。

    “我没事。”夜璃歌艰难地摆摆手,“你去处理朝事吧。”

    “朝事……已经处理完了。”

    “哦?”夜璃歌抬头,朝他脸上看了一眼,抬起左手,“扶我回楼上去。”

    “嗯。”安阳涪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搀起她,一步步朝储秀阁走去。

    “好了。”一手撑住妆台,夜璃歌坐进椅中,将头深深埋入臂间,语带疲惫地道,“我想好好歇歇,你先去吧。”

    “好。”安阳涪顼并不想让她心烦,轻轻点点头,满含体贴地道,“你先养着神,我去让他们弄点参汤来。”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夜璃歌心中忽然一阵酸楚,怔怔地落下泪来。

    骄傲的她。

    向来洒脱不羁的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好软弱好软弱,就像漂在水面上的一叶浮萍,随时都会被卷进汹涌澎湃的浪底。

    “啊——”

    她忽然发一声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在地,手撑着桌沿,双眸赤红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要什么?

    她到底要什么?

    为什么心会那么那么地痛?

    为什么总感觉身周置放着一层层囚笼,让她不得自由?

    她是炎京凤凰啊,为什么却无法主宰自己的意志?谁能帮她?谁可以帮她?

    也许,在人生真实的困境中,谁都帮不了你,唯一能帮到你的,只有你自己。

    “夜璃歌。”

    心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夜璃歌抬起头来,但见莹澈镜面中,再次浮出那个身着玉色霓裳的女子,婷婷婀娜,身姿妙曼。

    从前,每每看到她,她总是很开心,可是这一次,她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夜璃歌。”对方叫着她的名字,抬起手来,像是要探落于她的眉心,“你很痛苦是不是?”

    “让我痛苦,你很满意?”

    “不,”对方摇摇头,眸中流露出几丝哀色,“如果可以,夜璃歌,我宁愿你回到从前,遵从自己的心意,做那个在战场上纵马驰骋的女将军,手握长剑,保家护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陷情网,饱受折磨。”

    情网?

    是情网吗?

    “是啊,”夜璃歌双眸变得晦暗,“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觉得不对劲,可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是情吗?原来是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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