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夜璃歌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惜夜府没有了,若不然,我倒是能找出些什么来。”

    傅沧泓沉默,甚至有些后悔贸然提出这个问题,他轻咳一声,话头一转:“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对了,从明日起,你去龙赫殿处理朝务吧。”

    “啊?”夜璃歌略吃了一惊——这还是如许久以来,傅沧泓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了?”

    “没什么。”夜璃歌摇头——他如此安排定有其理,她只需要照办就可以。

    “睡吧。”最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傅沧泓将她拉进被窝里。

    ……

    夜璃歌起来时,傅沧泓已经离开了。

    她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很是怔愣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地起身落地,早有姣月儿捧着衣饰走进,侍立于一旁。

    穿好衣裙,对镜理好妆容,又用过早膳,夜璃歌方往龙极殿而去。

    冯翊一干臣子早已立在阶下,远远看见她,齐齐躬身请安,夜璃歌优雅一笑,提步踏上石阶。

    很显然,昨日傅沧泓已经有了交代,故而书桌之上笔墨纸砚无一不备,所有的奏折也叠得整整齐齐,夜璃歌拿起最上面一本,展开看过,提笔蘸了朱墨,作出批复。

    梁玖等人立在御案两侧,个个屏声静气,看着那个女人。

    对于这个女人,他们闻名已久,都说她不仅才华卓越,而且极富见识,处理什么事情样样精细,如今亲眼见到,男人们的心思都极其地复杂。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夜璃歌便将所有奏折批复完毕,把朱笔搁在一旁,她抬起头来,冲一干男人明眸一笑:“诸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微臣有一事。”工部尚书徐万炯出列。

    “请讲。”

    “兹有淮州郡守田徵,上书请求在涪曲江上修建一座桥,请夫人定夺。”

    “定夺?”夜璃歌眸中飞快闪过丝浅光,“这事当由工部派出人员,与地方官吏合同考察,确定方案,核实数目,再呈与朝廷,难道不是吗?”

    徐万炯脸上不由红了红:“微臣已经派人勘察过,报说涪曲江水流湍急,实在无法施工——有两名官吏因此发生争执,一个说可以铺设浮桥,另一个说,应该架索桥,微臣拿不定主意,故此向夫人请示。”

    “让他们都拿出详细的方案来。”夜璃歌利索而又简洁地道。

    一众朝臣顿时默然,他们总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作手段。

    待告退出来,梁玖扯扯冯翊的袖子,两人走到一旁,相互对望了眼,神色都非常复杂。

    “看样子,你我的担心纯属多余。”

    “确实。”

    看着看着,他们忽然都笑起来——是啊,北宏能有一个如此干练利落的女人当家,应该是件大大的幸事,难怪天下风传,得夜璃歌者,乃得天下,看来此言果然不假。

    梁玖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皇子夭折了。”

    “这件事你何必多虑?夜璃歌和夫人现在都很年轻,孩子迟早都会有的。”

    “希望吧。”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方转头各自走开。

    龙极殿里,夜璃歌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壁前,凝眸看着墙上那张图,视线最后落到涪曲江上。

    涪曲江,这是一条流经北宏九个州郡的大江,水势湍急而迅猛,两岸多山岭,确实不方便架桥——看来,自己得好好地琢磨琢磨。

    旋身走到案前,夜璃歌拿过纸笔,将脑海里的图景一点点落到纸上。

    约摸过了顿饭功夫,图纸完工,她满意地点点头,用镇纸压住,自己这才提步走了出去。

    ……

    转过廊角时,夜璃歌忽然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人在窥视。

    假意在廊边停下,佯作观赏花朵,她忽地回头,却见一个小宫女正慌头慌脑地缩回头去。

    “站住!”一声断喝,夜璃歌已经掠过去,将那宫女从角落里拽出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宫女吓得浑身筛糠,冲着夜璃歌不住叩头,“奴婢只是一时好奇……”

    “好奇?好什么奇?”

    “奴婢听说,夫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凤凰,奴婢想看看,凤凰是什么模样,所以,所以就——”

    “是吗?”夜璃歌眸色冰冷,定定地盯着她的头皮,“你且抬起头来。”

    宫女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惊颤地对上夜璃歌的眼眸。

    “你,”夜璃歌绕着她来回走了两圈,“是哪个宫里的?”

    “启禀夫人,奴婢是浣衣房的。”

    “浣衣房的?如何能在此处出现?”

    “这——奴婢刚刚给龙赫殿的姐姐们送了干净衣服。”

    “哦?”夜璃歌上下瞅着她,见她不似作假,这才稍稍和缓语气,“你先起来。”

    “谢夫人。”小宫女又叩了个头,方才站起,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

    “你今年多大啦?”

    “启禀夫人,十五。”

    “浣衣房的差使如何?”

    小宫女听问,不由微微红了眼眶,小嘴儿一撇,却不肯言语。

    “怎么?过得不如意?”

    “算不上……”小宫女转开脸,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浣衣房的总管白公公,他——”

    “他怎么?”

    小宫女闪烁其辞,显然不愿明言。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夜璃歌沉下脸来。

    “白公公他——”小宫女话未说完,脸却先红了一半。

    夜璃歌心下一咯噔,顿时明白了——这世界上始终有那么些阴暗的角落,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她确实不怎么愿意去处理,但是——

    “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是。”小宫女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方才退下。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夜璃歌心中一阵不是滋味,暗暗忖道,看样子,这天定宫得从头到下好好地打理打理。

    第三百二十六章:又是陷阱!!

    听说夜夫人要来巡查,各宫里顿时乱成了一团,赶紧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给藏起来,夜璃歌领着一队侍卫,从龙赫殿各侧厢查起,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末了,又把所有人集中到广场上。

    宫女宫侍们列成排跪着,一个个屏声静气,夜璃歌立在高高的石阶上,任凭阵阵冷风,扫过耳际。

    “我知道,你们来到这宫里当差,一个个都不容易,但是我希望,至少你们懂得,如何做人,如何做一个对自己,对他人都有益处的人,那些不好的东西,不要去碰,不好的事,不要去做,听明白了么?”

    “是,夫人。”

    “姣月儿。”

    “奴婢在。”

    “念花名册。”

    “是——”姣月儿拖着长长的嗓音答应一声,翻开手里的册子,清清嗓门儿,“向安、陈河、董平……”

    “凡念到名字的,都到西墙下去——”

    立时,几十名宫侍站起来,逐一走过去,剩下的人则呆呆跪在原地。

    夜璃歌抬头,扫他们一眼:“说吧,把你们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都一一交待清楚,谁要是有一点儿藏私,便自己裹铺盖卷走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有哭天喊地的,有不住叩头的,有两只小眼珠乱转,有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的。

    “闹什么闹?”夜璃歌一声疾喝,止住他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眼见着掩不过,宫侍们遂纷纷呈明自己的种种行止,夜璃歌沉默地听着,面无表情,直到他们说完,方才站起身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至少我希望,你们明面儿上收敛着点,别做得太过,否则绝没有下次——”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众人目露感激,纷纷叩头谢恩。

    处理完所有事务,夜璃歌方才起身,转回龙赫殿。

    “夫人。”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曹仁便捧着一个匣子走进。

    “何事?”

    “兵部尚书接到邸报,说梅州城有变。”

    “哦?”夜璃歌眉峰不由往上一挑,“呈上来。”

    曹仁近前,将匣子放到桌上,揭开盖子,取出奏折,夜璃歌凝眸细看,脑海里迅速思索——难道说,杨之奇想趁这会儿功夫出兵?

    若真是这样,问题可就棘手了。

    “速召丞相梁玖、中枢令冯翊,和兵部尚书邱冶。”

    “是,夫人。”曹仁答应着离去,约半个时辰后,梁玖、冯翊与邱冶相继迈入殿中,先至御案前,冲着夜璃歌躬身叩拜。

    “平身。”夜璃歌一摆手,“梅州之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

    三名重臣对视一眼,心中刹那间千思百转。

    “你们有什么看法?可以尽抒己见。”

    “夫人,”邱冶踏出一步,脸上浮出几丝谨慎,“不若令邰州守将孟从,率领一支人马,先行往梅州进行查探,然后再——”

    夜璃歌眯眯,没有回答。

    殿中一时静寂,三名臣子拿不准她的想法,一时间谁都不敢言语。

    夜璃歌心中很清楚,杨之奇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所以此举必须慎重。

    “你们,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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