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忽然匆匆飞奔而至,傅沧泓面色微变,自己提步走了出去。

    直到夜幕垂落,傅沧泓再没有出现,只是有一阵阵急促的战鼓声,不断传来,敲击着夜璃歌的心房。

    小青璃吃饱了,沉沉睡去,夜璃歌一直抱着他,没有松手——这样一个毫无防御能力的孩子,她不知道要把他安置在哪里,才足够安全,所以,只得自己带着。

    “夫人。”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喊。

    夜璃歌抬头看去,却见曹仁的身影半隐在黑暗里,凤眉顿时轻轻往上一扬:“憷在那里做什么?有话就进来说吧。”

    曹仁提起衣摆,迈步进殿,眉宇间的神情却很是迟疑。

    “嗯?!”

    “夫人!”曹仁扑通跪下,双眼跳闪,“论理儿,这话不该由奴才来说,可是奴才,奴才实在憋不住,还请夫人宽宥则个,倘或将来皇上回宫,望夫人勿以实言相告。”

    “我知道了,”夜璃歌的面色极其淡然,“你只管道来。”

    “是,是这样——皇上,皇上刚刚亲点了五万禁军,御驾出宫了……”

    “什么?!”夜璃歌霍地站起,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曹仁抬手,狠狠自抽耳光。

    夜璃歌却不理会他,脑海里开始飞速思索起来:“吴铠呢?”

    “吴将军……这几日都未曾露面。”

    夜璃歌一下子攥紧双手,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万丈悬崖,无论朝哪里看,都是黑漆漆的。

    “你去吧。”

    耳听着衣料摩擦地面的响声渐渐细微,夜璃歌阖上双眼,再睁眸时,神情却已恢复冷然——杨之奇如何?南宫篁如何?她只要拿定主意,无论是生,抑或是死,都陪着那个男人罢了。

    傅沧泓。

    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心,却变得极端地不确定。

    怎么能确定呢。

    毕竟,他将要面对的,是那样一个强悍的敌人,毕竟,现在北宏军遇到惨败,士气低落。

    她开始来回在殿中踱着步,脑海里忽然一亮——或许,她可以这样做。

    “来人!”

    “奴婢在!”一溜宫女从门外鱼贯而入。

    “姣杏儿,你去,把所有宫女宫侍都召集起来。”

    不多时,天定宫中所有的宫女宫侍,都集中到了龙极殿前。

    立在石阶上,夜璃歌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听着,虞军已然攻至宏都城外,倘若帝京陷落,你们所有的人,都难活命,要想活命的,就必须拿出你们全部的胆量和勇气!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夜璃歌点点头,“本夫人需要组织一支敢死队,前去帮助你们的皇帝,倘若有那不怕死的,便踏前一步!”

    众宫侍宫女们纷纷对看一眼,尔后,有数名宫人踏前一步。

    “不错。”夜璃歌颔首,“你们只需要按照本夫人说的去做,其他的不要多问,不管你们是得胜归来,还是战死沙场,本夫人都会赐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以荣华富贵,及相应的爵位,听明白了吗?”

    “是!夫人!”

    “很好。”夜璃歌点头,令其他宫人退去,自己将一个阵法简单地教给他们,然后令其中身强体健者,去军械库中领取刀枪箭戟。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交代下一句,夜璃歌退回殿中,阖上殿门,抬头看向空中:“奔雷、疾电、流影、霹雳……现身!”

    屋中寂寂,根本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们还要墨守陈规吗?或者说,等着本夫人亲自‘请’你们现身?”

    “嗖嗖嗖嗖”,四条黑影,从四个不同的方位,落到地面上,朝着夜璃歌躬身拱手。

    “本夫人要你们,立即化妆成禁军,率领外面那些宫人前往城外,协助皇帝迎敌!”

    “夫人,”东边角的黑衣男子沉声道,“属下和疾电前往即可,让流影和霹雳留下,保护夫人。”

    “不可!”夜璃歌果决地否定,“敌方统帅非常人可比,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方保万一!”

    “可是夫人……”

    “在你们心中,是本夫人重要,还是皇帝重要?”

    四名男子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作声。

    “本夫人再问你们,龙卫的天职是什么?”

    “保护圣驾的绝对安全。”

    “那么,你们的皇帝,现在安全吗?”

    四名龙卫终于伏首遵命,夜璃歌目送他们离去,心,却一点点变得冷寂——沧泓,我能帮到你的,仅止于此了。

    ……

    宏都城外。

    北宏大军和虞军均沿一字排开,中间隔着数丈的距离。

    “北皇。”高坐于马背之上,杨之奇朝傅沧泓一拱手,“别来无恙乎?”

    “朕洪福齐天,当然无恙。”

    “嗬嗬,”杨之奇笑了一声,“还记得当日牧城之下,杨某说过的话吗?”

    傅沧泓漩黑双眸顿时眯了起来,往事历历,在脑海里逐一闪过。

    “傅沧泓,”杨之奇放缓语速,“杨某真地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肯为了夜璃歌,放弃那么多,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到底值得,还是不值得?”

    “值得,死都值得。”傅沧泓答得斩钉截铁。

    “哈哈,不爱江山爱美人,诚如是也,既然如此,杨某也无话可说,”言至此处,他双瞳骤然一冷,“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可今番两军对垒,狭路相逢,自然得分个高低——北皇,请!”

    虞军中顿时战鼓大作,号角长鸣。

    傅沧泓右手紧紧地勒着马缰,却并未落入对方圈套,而是默然观察着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他是个从陷阱、阴谋、地狱里滚爬过来的男人,深谙世间诡道,更明白面对杨之奇这样的敌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场仗,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彻底地赢。

    问题在于,该怎么打呢?

    正面决战,傅沧泓并无完全取胜的把握,而迂回包抄,利用陷阱,或者设下阵法,他更不是杨之奇的对手。

    打马来回巡视一圈,傅沧泓仍然没有拿定主意——在感情上,他虽然有超出一般男子的执著,但是在面对敌人之时,他却也比任何男人更铁冷无情。

    也唯有这样的铁冷无情,可以让他一直生存到现在。

    越是面对强大的敌人,越要冷静,这是傅沧泓的信条。

    虞军一直用力催鼓,但却始终原地不动,难道杨之奇,是想诱自己深入,然后来个全歼?

    既然如此,他倒更乐意持久奉陪。

    于是,双方都卯足了劲,从大正午直到太阳落山,标准实现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战策。

    随着夜幕的垂落,傅沧泓暗暗觉察出不妙——怕只怕,这才是杨之奇的真实用意。

    浓郁的黑夜,终于覆没所有一切。

    “冲啊——”

    北宏军队的左右两翼,忽然响起喊杀之声,傅沧泓双眸一凛,随即拔出照影剑,右臂举起,沉声断喝:“不要慌!听朕号令!”

    他向来治军严整,是以,最初的骚乱之后,身后的大军仍然秩序井然,丝毫不动。

    但虞军的人数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多,手中拿着他们全然陌生的武器,像两柄犀利的匕首,撕开北宏大军的方阵,一阵砍瓜切菜。

    “皇上,现在怎么办?”副将张广雷嗓音急切。

    傅沧泓根本不予回答,两眼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子。

    对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许得意,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两刻钟后,傅沧泓彻底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无论他是向前,抑或转后,都落入杨之奇的掌握之中。

    就在这时,进头正猛的虞军尾部,忽然一阵骚动,有另外数股力量,加入了战团。

    傅沧泓双目一凝,立即意识到,自己绝地反攻的机会来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孤苦

    没有丝毫犹豫,他扬剑指向沉黑如磐的夜色,大声喊道:“冲啊!”

    顿时,数以万计的北宏男子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挥舞着武器杀向虞军。

    杨之奇双瞳骤紧,浑身的血一下子变得冰冷。

    是夜璃歌。

    一定是夜璃歌。

    只有她才有这样的本事,这样奇异的构想,只有她,才能帮助那个男人逆转乾坤。

    夜璃歌!

    夜璃歌!

    杨之奇攥紧了拳头。

    一个恶毒的闪念忽然从脑海里划过——他不可能总是输,也不愿意总是输!

    无论如何,都得赢一次!

    “杀!给我杀!伤傅沧泓者,赏黄金百两!杀傅沧泓者,赏黄金千两!”

    一时之间,他也忘却了自己要冷静,要沉稳的座右铭,两眼里冒出腾腾火焰,盯着那个男人。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顿时,无数的虞兵前赴后继,朝傅沧泓涌了过去。

    端坐于马背上,傅沧泓剑眉微微扬起——他可不喜欢成为别人的靶子,只是,要脱出眼下这困境,只怕有些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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