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鸿图大计

    王者是一条孤独的路,很多情况,都只能靠自己去揣摸,去处理,绝无先例可循,而处理这些问题的方式如何,将导致很多变数。

    是以,一个成熟的王者,必定要经过许多的磨练,方才能够成熟。

    是以,越是雄材大略的君主,有时候反而愈加孤独,更希望得到外物的映证,或者是某种神秘的“指引”,故此,天下间才有那么多的人,对《命告》趋之若鹜,希望能够一窥其就里。

    现在,他的确掌《命告》在手,但心里却愈加慌乱——如果发现《命告》中的预言对自己不利,他该怎么办?

    如果《命告》中说,他能成为天下至尊,又如何?

    “皇上。”耳听得虞琰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成眠,皇后不由轻唤一声,“您这是——?”

    “朕没事,你睡吧。”虞琰说着,索性披衣而起,下了御榻。

    他不睡,皇后又焉能成眠,也坐了起来,却被虞琰止住:“朕去侧殿里走走,皇后只管休息。”

    皇后满眸忧虑——作为深爱丈夫的妻子,她多么希望,能够为他分卸些压力,可她一介妇孺,又哪里懂得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灯火煌煌,虞琰来回踱着步,只觉脑海里有如乱麻一团,始终理不出个头绪,他不禁叹了声,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前方的墙壁。

    那是一幅天下全景图,江河山川,日月星辰,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透过这幅图,他似乎隐约看见,将军们率领士兵,厮杀征战,百姓们携老扶幼,争相逃离,田野里的稻谷被野火焚尽,露出黑漆漆的地皮……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对于一个心怀仁爱的君主而言,虞琰能够深深地体会,可若说要因此,让他放下逐鹿天下的鸿图大计,那却是不能。

    再一次展开手中的图纸,虞琰陷入深思之中——命告啊命告,你到底,要向我启示什么呢?

    ……

    “这都已经多少天了,怎么还不见皇上的踪影?”

    “是啊是啊,朝廷里每天多少事务,全等着皇上处理呢。”

    “要不,咱们去找内宫总管问问——?”

    “皇上有旨——近日龙体不适,故此免朝,若有急务,皆交元极殿静候。”

    “又是交到元极殿?”

    “于公公,”朝臣中有那责任心强的,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边关每日都在发生摩擦,军情紧急如火,皇上怎么能——”

    内宫总管于吉淡淡地撩了他一眼:“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尚且不急,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啊?”

    “我——”

    “散了,都散了吧。”

    见实在没有觐见皇帝的希望,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严丞相。”

    年青男子紧迈数步,冲当朝丞相一拱手。

    “吕侍郎?”严铤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眸中流露出疑色,“你这是?”

    “如今国家危亡,只在旦夕之间,丞相为百官之首,难道坐视不理吗?”

    “你——”严铤两条浓黑的眉头竖起,想要发怒,不过片刻却恢复淡然,“吕侍郎忧国忧民之心,本官明白,倘若有适当的机会,本官自会求见皇上,让他出来处理朝政。”

    吕庸抬起头来,视线焦凝在严铤脸上,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方才深深一揖下去:“如此,下官代表金瑞万千黎民,深谢丞相。”

    梁铤站立不动,直到吕庸一步步走远,方才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唇:“书呆子!真是书呆子!迂腐不通世故!”

    他的话,不知吕庸有没有听到,但估计,老天肯定是听到了。

    人皆以为,无命无神无灵,却不知你下意识的某个行为,都有可能被“记录”在册,成为你生命的轨迹。

    譬如一心向善者,当时种善因,看着没善果,但日后必有福报。

    而一心为恶者,当时看着权势滔天,却终有权没势终日。

    你是一心为什么,总有一天,世人会看得到。

    是故,聪明之人,绝不会计较一时一处,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纵观整个天下,甚至俯察万物众生。

    众生皆有灵,有灵便有运,有运便有命。

    ……

    众生皆有灵,有灵便有运,有运便有命。

    这也是虞琰在思考的问题,他深知,王者之命与凡众之命不同,有着太多的讲究。

    凤凰非梧桐不栖,蛟龙非沧海不舞,那么他虞琰,是不是一条金龙呢?

    傅沧泓、南宫墨……还有这片大陆上曾经出现过的,无数的帝王们,浮光掠影般从他脑海里滑过,他们有的年少英武,却天不假年,有的出身显赫,却命徒多舛,有的昏庸无能,却偏能安享富贵,但却遗害了后世子孙……

    天子命,确乎不是凡夫俗子能比。

    若单以个人才德,器具论,他们三个当在伯仲之间,若说傅沧泓有什么优势,那就是他多了个贤内助。

    而且不是普通的贤内助。

    是自己失策?当初也该去凑凑热闹,求娶夜璃歌?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傅沧泓的羽翼已成,夜璃歌的地位已稳,放眼普天之下,再没人,能够动得了他们。

    ……

    夜璃歌阖眸,躺在竹椅上。

    “璃歌。”傅沧泓走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女子睁开双眼,看着他悠悠然一笑。

    “你的方法,果然凑效,这会儿,无论是虞国,还是金瑞,国内都出现了小小的骚乱,甚至有不少将领,带领着士兵向我方投诚,璃歌,你且说说,对于这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理呢?”

    “束之以严令,抚之以优厚,使更多的人看到希望,但同时,却又必须让他们心存畏惧,不敢再胡来。”

    “此计甚妥。”傅沧泓颔首,不由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吻了吻。

    “沧泓。”

    “嗯?”

    “如今,你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全,要做什么事,已能放开手脚,”夜璃歌说着,来回在院中走动,“我只愿你,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少造杀孽,多积福报,凡事以优抚为先,计谋次之,兵伐再次之。”

    “是。”傅沧泓一脸肃然,“朕定不负歌儿期待。”

    ……

    夜深沉。

    立于湖心岛上,夜璃歌满眸怔然地仰望着头上的苍穹。

    “爹爹……你怪女儿吗?”

    回首往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命告》的预言前行——璃国没落,北宏兴起,四方臣服,万众归心。

    得夜璃歌者,得天下。

    可她的心,却为什么空空荡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寂凉。

    “哧——”

    锐利的剑风,忽然从后方急袭而至。

    夜璃歌仍然那样稳稳地站立着,只反手一掌,便将对方手中的长剑打偏。

    说时迟,那时快,数条魅影从暗地里扑出,齐齐攻向她全身上下。

    她的神情依然那般沉稳,寒光一闪,掌中已多了柄明晃晃的宝剑,很快与那些黑影斗在一起。

    黑影接二连三地倒下,很快,只剩下最后一人,在夜璃歌抬剑指向他胸口的刹那,对方蓦地抛了武器,沉声道:“等等。”

    “怎么?”夜璃歌眼里闪过丝冷光,“怕死?”

    “死?”对方眼里闪过丝不屑,“死有什么可怕?”

    “那你——”

    “我只想同你做一笔买卖。”

    “买卖?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这个资格吗?”

    “有。”

    “且说说看。”

    “宋京城下遍布秘道,里面填充了火药,如果傅沧泓强攻,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鱼死网破。”

    “所以呢?”

    “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为你,排除这些火药。”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黑衣人说着,左手一晃,已然在右臂上切下块肉来,凌空扔给夜璃歌。

    夜璃歌接过一看,但见上面刺着一只夜枭。

    这是,南宫墨身旁最高亲信的图标。

    “想不到,”她的唇边淡淡挑起丝冷笑,“俱闻南宫墨的手下,都是千里挑一的死士,你居然——”

    听她如此说,黑影蓦地攥紧双手,却到底没有回嘴,只是沉声道:“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此事于我有利,我为什么不答应?只是,希望你记得自己的承诺。”

    “至死不忘。”冷冷扔下四个字,黑衣人调头而去。

    伫立在原处,夜璃歌凝思半晌,方才将那块皮用纱缎包好,揣在袖中,调头朝着龙赫殿的方向而去。

    “娘娘,娘娘,您这是去哪儿了?”离龙赫殿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曹仁便匆匆迎了上来。

    “只是到湖边走了走。”

    “皇上,皇上他——”

    “我知道了。”夜璃歌一摆手,提步迈入殿中。

    “璃歌。”傅沧泓抬头看向她,眸中有着惯常的深浓忧色。

    夜璃歌唇角勾起,淡然一笑——她不欲他担心,更不想让他知道实情,否则定然又会生出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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