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公子果然高才,璃歌领教了。”夜璃歌言罢,转头欲走,却听兰明襄在后边轻声唤道:“想来小姐心中,也定然有很多困惑,何不与在下倾心相谈呢?”

    困惑?没错,她确实有很多的困惑,可,却不足与外人道之。

    “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何必较真,不如逢擦肩吧。”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乃江湖儿女,难道连这半点真性情都没有吗?”

    “多谢公子美意,璃歌告辞。”夜璃歌言罢,转头朝房间走去。

    直到回到房中,她的心兀自“咚咚”狂跳——这兰府确实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处处看上去平和宁静,其实底下掩藏着汹涌的惊涛骇浪。

    看来,自己要尽早离开,方为上策。

    晚间,在餐桌上,夜璃歌言辞间微露离意。

    美妇和明襄洛锦都没有挽留。

    吃罢晚饭,夜璃歌回到房中,躺在枕上睡了小片刻,却听房门外一阵幽幽箫声传来。

    披衣下床,推门而出,却见皎洁月华洒了满院,那男子立在梨花树下,浑身透露着一股飘然出尘的气息。

    是兰洛锦。

    夜璃歌静静地注视着他。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往往十分奇异。

    斯时斯地相遇,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往往没有人意料。

    一曲罢,洛锦转头看见她,倒也什么话都没说,迈步便行。

    “公子。”倒是夜璃歌出声将他叫住,“可以一谈吗?”

    兰洛锦没有答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遂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公子却不像尘世中人,不知是否已经洞悉世间一切,是故能抽身而出?”

    “姑娘何尝不是如此?”兰洛锦脸上浮起几许浅淡笑意,“其实姑娘聪明之至,世间已无何事,何人能够困住姑娘,能困住姑娘的,只是那一缕情丝罢了。”

    夜璃歌不再言语。

    “其实,我倒有一句话奉劝姑娘。”

    “且请说来。”

    “凡事随缘,顺其自然,便没有这么多的痛苦和烦扰了。”

    “凡事随缘?”

    是啊,确实是如此。

    “公子,在你看来,是不是世间所有的事,都不值得执著?”

    “这却要问姑娘,不知姑娘想执著些什么呢?”

    她要执著些什么?

    确实非常有趣。

    如果摒却外界的一切,淡然处在某个角落,她确实可以忘却所有。

    “人之生,一无所有,人之死,也一无所有,只是这过程中有人欢喜有人愁,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夜璃歌忽然纵声大笑,“可惜此处无酒,否则当与公子浮一大白。”

    “谁说没有?”兰洛锦说着,探手朝身后摸了摸,还真提出个食屉来,里面应有尽有。

    两人相对执杯,直饮到东方泛白。

    夜璃歌方站起身来,朝兰洛锦拱手:“璃歌告辞。”

    “我送你。”兰洛锦站起身来,“人之一生,贵在得一知己,能认识姑娘,是兰某平生之幸。”

    言罢,他当即转身,率先朝大门走去,夜璃歌跟在他身后,两人出了院门,但见一片郁郁苍苍的竹林,夜璃歌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小院竟坐落在一片如诗如画的景致中,可仔细再看,她又发现,这竹林处处透着玄机,看来这兰府中人,若不是世外高士,便是某个神秘组织,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再去探究。

    人之一生,贵在适宜如趣,没有人想自找麻烦。

    走出竹林,却见一带碧水,那只小船犹在,只是加了一个精巧的篷舱。

    “姑娘,兰某便送至此处了,姑娘一路走好,后会有期。”

    看着夜璃歌登上小船,他接着又道:“姑娘,以后记着,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要故意买醉,这条江看似平静,其实内里常有恶鲛出没。”

    “多谢公子美意。”夜璃歌微微浅笑,拿起船中长篙,用力一点,小船随即朝江心驶去。

    兰洛锦伫立在岸上,目送她远去,方才折身隐入竹林中。

    “四娘,我不明白,既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为何不将她留下?”

    兰府书房中,兰明襄立于案前,不解地看着中年美妇。

    “留下她,又能如何?”

    “至少,孩儿有把握,毁了她和傅沧泓之间的感情。”

    “襄儿,你还是不明白。”

    “什么?”

    “有些人注定能承受非常大的压力,来自外界的迫害愈强烈,他们愈勇敢,相反,如果外界压力不复存在,他们二人间却会出现裂痕——你想想看,曾经有那么多人,想毁掉他们,可有谁成功了?”

    “四娘的意思是?”

    “一切,皆有天命。”

    却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却是兰洛锦走了回来。

    “如何?”

    “我已经送她走了,不过四娘,事情真会像您所预料的那样发生吗?”

    “我什么都没有预料。”美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外人不可强求,外力不可干预。”

    兰洛锦和兰明襄对视一眼,再没有说话。

    ……

    小舟沿着江水,一直朝下漂去,女子躺在船头,望着湛湛青空。

    自由了。

    她现在的状态,还真是自由了。

    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

    傅沧泓不会来找她,璃国也好,安阳涪顼也罢,都离她远了。

    忽然想起那座地处璃国与虞国边界的山,或者,去哪里看看,走走,也不错。

    那里没有皇位,没有争斗,也没有男人,只有层层叠翠的树林。

    一意兴起,她立即站起身来,迅速划动小船,朝前驶去。

    “救命!救命!”几声嘶呼忽然从前方传来,夜璃歌一怔,旋即加大力量,却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江水中挣扎,有大团大团的红色,在他身边晕染开去。

    莫非,真如兰洛锦所言,这江中有恶鲛?

    停住小舟,夜璃歌抬手一挥,纱绫自袖中飞出,缠住那少年的身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但见一条粗大的恶鲛,正死死咬住他的双腿!

    情况万分危急!夜璃歌不及多想,又是一挥手,袖箭射出,正中恶鲛的咽喉!恶鲛猛烈摇动身躯,然后渐渐地松开口。

    纱绫飞回,带着那少年的身体,重重跌落于船头。

    “你忍着点。”夜璃歌当即蹲下身子,迅疾撕开男子身上的衣衫,点住他几处要穴,再取出药粉洒上。

    “谢谢。”少年呢喃一句,头一偏,晕死过去。

    “唔——”

    睁开似有千斤般重的眼睑,却见一抹俏丽的人影,坐在桌边。

    撑着船板,少年慢慢地坐起身,两眼茫然,对于眼前的一切,显然一无所知。

    女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安静得就像一帧画。

    直到少年忍不住,弱弱地开口:“姐姐……”

    夜璃歌转头,瞧了他一眼,那眸中的锋寒,使得少年打了个寒颤——这女人,跟他从前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骨子里散发着股冷傲。

    少年蓦地屏住了呼吸,然后无声无息地躺下去,模模糊糊陷入梦乡,直到腹中强烈的饥饿感迫使他醒来。

    手扶着舱壁,他试着想站起身,不料刚一动,便扯得腿上的伤一阵剧痛,接着整个人栽倒在地。

    “别乱动。”女子清冷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处,“再动你这条腿就废了。”

    少年立即安静下来,看着那女子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子,撕开他的衣裤,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

    “你家在哪里?”

    “东,东河村。”

    “好。”女子略一点头,站起身来,“我这就送你回去。”

    “姐……”少年迟疑着喊了声,脸上却浮起几许潮红,“谢谢姐……”

    女子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

    第四百三十五章:爱慕者

    很多年后,少年依然记得那个女子曼妙的身影,带着一股子超尘拔俗的绝魅,教任何人看了,都无法轻易忘怀。

    只用了半个时辰,小船已经驶至东河村,女子将船靠岸,走进舱中,俯身将男子抱起,再走出舱外,只轻轻一跃,已然飞上堤岸,她一径走到一株柳树下,方轻轻放下少年,看着他的双眼道:“就在这儿,行吗?”

    “行。”少年点头,脸上红得愈发厉害——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同任何一个异性,如此亲近过呢。

    女子再不言语,站起身便走,少年心中忽然一阵伤感,生出无穷眷恋之意,忍不住颤着嗓音喊了声:“姐——”

    女子站住脚,转回头来,绚丽霞光下,她就像一株盛开的海棠,刹那间占据了少年的整颗心。

    少年鼓足勇气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原本就是这样,如朝露一般,说散就散,转瞬即逝。

    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从此之后,只成为少年心中一幅淡淡的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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