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女子转过头来,风撩起她的青丝,使那妍丽的五官看起来更加妩媚,倾倒众生的风姿让人无法呼吸。

    纪飞烟不由眨眨眼,心里所有的不平衡,忽然间风流云散。

    夜璃歌,你果然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夜璃歌。

    颠倒众生的夜璃歌。

    至真如你,至美如你,至纯如你,焉能不教那个男人,神魂颠倒?五内俱焚?

    第四百四十四章:疲倦

    “我很庆幸。”

    “什么?”

    “庆幸自己当初并没有犯下大的过错。”

    “呃?”

    纪飞烟转头看向湖面,嗓音变得黝沉:“夜璃歌,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善良,也不相信真情,是你改变了我的看法——原来世间有真情,就像你们两个,根本没有人能插得下手去,而我却是多么愚蠢,觉得可以凭一个女子的妩媚与温柔,去撕裂你们,夜璃歌,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恨?”夜璃歌摇头,也看向那澹澹的湖水,“倘若是真爱,便没有什么力量能分开,倘若不是真爱,就算一阵风,也能吹散。”

    纪飞烟沉默,却听夜璃歌继续言道:“如果是真爱,真心,真情,是世间任何力量都击不垮的,就像一个人的信念,一个帝王的信念,绝不会因任何外物而改变。”

    纪飞烟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间有所顿悟——她一直以为,傅沧泓之所以深爱夜璃歌,是因为她能给他带来利益,是因为她能帮他完成大业,可是这一刻,她终于发现不是,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的联系,是旁人看不见,只有他们才懂得的。

    那是什么呢?

    或许她这一生一世,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吧,所以,与她配对的男子,应该是火狼那种外面冷寒,却有着朴实情感的人。

    纪飞烟微微地笑了,然后转头便走。

    她可以,放心了,彻彻底底地放心了。

    “璃歌……”傅沧泓的声音遥遥传来。

    “——”夜璃歌蓦地回头,便见他像箭一般飞冲过来,紧紧将她抱住。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我不会不见了,我怎么会不见了呢?”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再说天下之大,我还能去哪里呢?”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们哪里都不去了,你看——”夜璃歌把他从怀里拔出来,张开双臂,“你好好看看,现在天下都是我们的,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傅沧泓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总觉得,她心里有个地方,他始终没能进得去。

    “你不要多想。”夜璃歌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乖乖的。”

    “璃歌。”傅沧泓张臂将她抱住,“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一样。”

    弦月升起来,淡淡一轮挂在天边,照着他们。

    雾气渐渐地浓了。

    “走吧。”她凑唇在他脸颊上一吻,“回宫去,夜已经深了。”

    “嗯。”他张臂将她拥入怀中,沿着堤岸慢慢往回走,冷冽的风吹起他们的丝,微微缭乱。

    一踏进殿门,但见满室明亮的光扑面而来,两人郁窒的心境顿时好了很多。

    “来。”傅沧泓把她拉到桌边,拈起块糕点。

    夜璃歌微启双唇衔住,一点点咀嚼咽下。

    “好吃吗?”

    “嗯。”夜璃歌点头,白皙脸颊上泛起几抹淡淡的红晕,傅沧泓早已忍耐不住,揽过她的脖颈,细细亲吻。

    红绡帐落下,烛火“啪”地爆出个灯花。

    ……

    “皇上!”瞧瞧上方心不在焉的皇帝,冯翊不由微微提高嗓音。

    “嗯?”傅沧泓好容易才回过神。

    “今秋西南一带农产品欠收,百姓们无力上缴赋税。”

    “这样,”傅沧泓将视线转向户部尚书齐志,“国库现有存银多少?”

    “启禀皇上,尚有九千多万两。”

    “即这样,便传旨免去今年赋税。”

    “皇上英明!”齐志赶紧躬身答道,冯翊却不以为然地皱皱眉头。

    “怎么?”傅沧泓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回皇上,”冯翊将双手拱于胸前,一字一句地答道,“微臣觉得,此举欠妥。”

    “为何?”

    “西南一带虽遭灾,但交不起赋税的,毕竟只是百姓,但那些富商大贾,谁个家中不是存着巨额的银两,对于他们,朝廷不应免税。”

    傅沧泓正要说什么,旁边却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冯大人此言差矣!既然大家都受灾,自该一视同仁,难道富商巨贾,那便不是百姓了吗?”

    “赵大人这话,怕是有包蔽之嫌吧?听说赵大人的外祖,就在西南某郡。”

    “你——你什么意思啊你?”

    “什么意思?我就这意思!”

    “好了,都别吵!”傅沧泓重重一拳锤在桌上,顿时满殿寂然,鸦雀无声。

    “冯翊,此事全权交予你处置。”傅沧泓言罢,拂袖而起,大步流星走向后殿。

    可气,真是可气!

    他也不回寝殿,飞步奔至御马厩,牵出匹骏马,跃上马背,便朝外冲去。

    “皇上——”火狼闻讯赶来,然而看到的,只是傅沧泓的背影。

    马儿四蹄飞扬,如踏流星,疾风飒飒,掠过耳际,傅沧泓却全无感觉。

    烦,非常烦,很烦。

    利益,利益,还是利益,每当他坐在那把龙椅上,俯头看去,瞧见的便是一幕幕暗含了刀光剑影的争斗。

    他一点都不喜欢。

    很不喜欢。

    或者说,是疲倦,深深的疲倦。

    任由马匹飞冲进河里,水花四溅,打湿衣衫,傅沧泓这才觉得好些。

    极眸望去,长天淡淡,一轮落日贴在天边,浑圆而明亮。

    傅沧泓心中的躁意渐渐散去。

    马儿咴咴低鸣,俯头喝着水。

    最后一丝余光收尽,傅沧泓方才调转马头上岸,却见草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一堆篝火,上面还架了个铁架,串了些肉烧烤,浓郁的肉香在空中飘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傅沧泓的肚子不由“咕咕”叫起来,甩掉马鞭,几步走到篝火旁,席地而坐,从腰间解下匕首,叉中其中一块,便大吃大嚼起来。

    等几块肉下肚,他方才低声叫道:“火狼,出来吧。”

    火狼闪身而出。

    “坐下。”

    两个男人幕天席地,坐在火堆旁。

    “有多久了?”傅沧泓拾起根枯柴,扔进火堆里。

    “什么?”火狼微觉惊诧地看着他。

    “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

    “大概,有十年了吧。”

    “十年?”傅沧泓低声喃喃,“想不到,转瞬之间,竟过了十年。”

    “是啊。”火狼也点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才好。

    “人的一生,果如白驹过隙,流萤飞舞。”傅沧泓难得地慨然,“有酒吗?”

    “有!”

    傅沧泓伸出一只手,火狼将酒壶递给他,傅沧泓拔开塞子,一股香气透瓶而出,他禁不住大声赞道:“香!真香!”

    言罢将酒壶凑到唇边,一仰脖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皇上。”火狼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您——”

    傅沧泓却充耳不闻,直到将一壶酒喝完,方才抓过叉子,插着一块块肉放进唇间。

    火狼还想说什么,到底打住,只是将枯枝一根根丢进火里。

    阵阵夜风吹过,火焰不停地舞动,沉沉鼾声响起,却是傅沧泓,就那样用手支着下颔,睡了过去。

    就着火光,瞧着这样的他,火狼心中弥漫开丝丝痛楚,当下起身走到一旁,取来件皮裘,披在他身上,然后坐在火堆边。

    夜璃歌,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皇上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是要折腾他?为什么?

    为什么?

    人世间有很多事,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为什么明明相爱,却感觉彼此间距离遥远……

    人生不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是他第一次,彻夜未归,看着空空的枕畔,夜璃歌忽然生出丝丝寂凉感。

    披衣下地,推开殿门走出,却见满树的琼花浮在银色的霜里,好似梦中虚浮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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