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朵阴云飘过来,遮蔽了月亮。

    门外忽然传来“咚”一声响。

    火狼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然后他轻轻地,轻轻地拉开门扇,只见那女子安静地躺在地上,四肢已然僵硬冰凉。

    慢慢地,火狼蹲下身体,手指一点点探出,落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这个女人。

    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十分地不友好。

    那时,她只是深宫中一个寂寞的女人,渴望着一个男人的感情。

    而他,毫不犹豫地利用了这份感情。

    导致之后的一切。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意料。

    没想到最后,他自己却爱上了这个女人。

    也因为他的爱,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俯下身子,他将她抱进屋中,紧紧地搂着她,一颗颗泪水从眸中滚出,浸湿她的面庞。

    他后悔了。

    他真地后悔了。

    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带她走,而是留在这是非之地,他原本可以保护她的,他们原本可以找个清净的地方住下来,不再去管这个世界的种种。

    可是——

    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任指甲深深扣入掌心,渗出血来……

    当曙光穿过纱窗时,火狼把他爱过的女子放进被子里,轻轻盖好,然后站起身,步伐僵硬地走出去,朝阳的光穿透薄雾,映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睛,像黑夜一样,似乎因为不适应眼前的光明,因而猛地收缩了一下。

    “火统领——”

    “火统领——”

    禁军们纷纷向他行礼,看着他自眼前走过,却纷纷感觉到,他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更加寒凉。

    ……

    日子平静如常。

    整座天定宫,并未因缺了一个人,而有任何的变化,毕竟,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直到有一日,傅延祈拿着新做的糕点,去幽兰院,才发现那个总是静守在院子里的女人,没了踪迹。

    奇怪呀,娘亲会去哪里呢?

    他赶紧着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又找了几名宫侍打听,却没有一个,说得清她的去向。

    傅延祈迷惑了,低垂着头,在御花园里慢慢地走着。

    “殿下,殿下。”跟随他的近侍凑到近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殿下您这是怎么啦?”

    “……”傅延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母亲的身份和过往,在这宫中都是忌讳,不便与人提起。

    小近侍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傅延祈的神情,确是十分地懊恼,可是为什么他——

    傅延祈再次埋下头去,迈步走向前方,因为心中存了这件事,以致于在上课时,他频频走神,往日的伶俐和对答如流,荡然无存。

    “殿下!”姚鼐手执戒尺,重重敲击着桌面。

    “夫子!”傅延祈唰地站起,身形挺得笔直。

    姚鼐咳嗽两声:“刚刚已经讲到《孟子?梁惠王上》,请殿下把老夫讲过的内容,再复述一遍。”

    只略想了想,傅延祈便一字不差地说出答案——他本来就聪明,纵然姚鼐什么都不说,他还是能答出来。

    姚鼐收起了戒尺——他本不是那起迂腐之人,对于学生所犯之过错,并不会揪住不放。

    “今日课业到此为止。”

    “谢夫子教诲。”傅延祈站起身,向姚鼐深深行了个礼,转头离去。

    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傅延祈换了身衣衫,重新走出,往龙赫殿而去。

    夜璃歌正在观书,看见他进来,放下书册。

    “母后。”傅延祈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夜璃歌见他不似往日,不由略略有些奇怪。

    “祈儿,你这是——”

    傅延祈想忍,但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儿,哪里能忍得住,小嘴一撇,不禁哭出声来。

    “跟母后说说,”夜璃歌将他拥入怀中,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到底是什么事?”

    “祈儿,祈儿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

    “祈儿怕母后生气。”

    “祈儿只管说吧,母后不会生气。”

    “真的?”傅延祈抬头,似信非信地看了她一眼,见夜璃歌满眸清澈,于是抽抽噎噎地道,“娘亲,娘亲,娘亲她不见了……”

    “娘亲?”夜璃歌愣了一瞬,方才想起,是纪飞烟。

    她不是好端端地在幽兰院吗?怎会不见?

    “祈儿你可瞧清楚了?”

    “瞧了,祈儿前前后后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看见娘亲。”

    “这样,”夜璃歌微觉沉吟,站起身来,“母后跟你一起去看看。”

    母子俩出了龙赫殿,一路朝幽兰院而去。

    到幽兰院一看,果见庭院寂然,空无一人。

    不应该呀。

    夜璃歌立即叫来巡逻的禁军、来往的宫人仔细盘问,却没有一人答得上来,纪飞烟到底去了哪里。

    最后,夜璃歌想到了一个地方,却不便言明。

    “祈儿,”她半蹲下身子,深深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你要相信你的娘亲,她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祈儿听母后的话,祈儿相信娘亲。”傅延祈拿手背擦擦脸。

    “那,先跟母后回去,乖乖吃饭,睡觉,啊?”

    “嗯。”傅延祈点头,和夜璃歌一起,折回龙赫殿,非常安静地吃饭,然后在宫侍的服侍下,回寝殿睡觉。

    这时,傅沧泓也回到殿中,见夜璃歌满眸若有所思,不免问道:“有什么事吗?”

    夜璃歌并不回答,只道:“你忙碌一天,先休息休息。”

    傅沧泓“嗯”了声,也不再多问。

    待傅沧泓睡下,夜璃歌方站起身,自己一个人出了殿,朝禁军值房而去。

    站在火狼的门外,她的心中很是踌躇——一则,火狼的个性,向来是不喜与人亲近的,二则,纪飞烟这件事,到底不好明言。

    该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夜璃歌弯腰拾起颗石子,掷入窗中。

    不多会儿,火狼便走了出来,立在檐下,因为夜色太黑的缘故,看不清面目。

    “火狼。”夜璃歌试着唤了声。

    火狼缄默着,好像是一座山。

    “她……”

    “皇后娘娘,请回吧,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刹那,夜璃歌提高了嗓音:“火狼!祈儿在找他娘亲!”

    火狼浑身一震,好半晌才嗓音沙哑地道:“告诉祈儿,她娘亲,出宫去了。”

    “出宫?”夜璃歌微愕——她分明感觉到,这件事里定然藏着蹊跷,可是火狼为什么不明说?

    她打算细问,却到底什么都没问,因为她相信,火狼不说,自然有火狼的理由。

    “好吧。”最终,她点点头,应承了他的要求,然后转身离去,那男子始终立在原处,静默地看着她,两只眼睛里射出的光,盯得夜璃歌后脊背发寒。

    回到殿里,脱掉外袍躺下,夜璃歌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睡不着,索性只在床边坐着,傅沧泓也直起身来:“怎么了?”

    夜璃歌不说话,两眼盯着一个地方。

    “奇怪了。”傅沧泓把她的脸掰过来,“最近这宫里的人,怎么都变得奇奇怪怪。”

    “宫里的人?还有谁?”

    傅沧泓仔细想了想:“火狼啊。”

    “他……”夜璃歌欲言又止,傅沧泓顿时着急起来,“你有什么话,倒是说啊。”

    夜璃歌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

    “好像,是纪飞烟出事了。”

    “纪飞烟?”傅沧泓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仍想回避——对于那个名字,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想将其从记忆里划去,是以并不怎么关心。

    “我想,”夜璃歌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火狼一定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傅沧泓沉默。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件无关重要的小事。

    伸手将夜璃歌拉回被中,他的口吻里略带几分轻责:“睡吧,别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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