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行至一个僻静处,他的心才真正完全放松下来,蹲下身子,把小猫放到地上,将那盆小黄鱼推到它跟前,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吃吧,爱吃多少吃多少。”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张嘴叼起一条黄鱼,撒腿跑到一旁,这才放下小黄鱼,抬头看了看安阳青璃,然后才吃起来。

    很快,一条小黄鱼下肚,小猫又跑回来,直到吃了四条小黄鱼,小猫舔舔嘴唇,很明显是吃饱了,它跑回到安阳青璃身边,弓着身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安阳青璃俯身把它抱起,在它的脸颊上亲了亲。

    “喵喵。”小猫欢叫了两声,显然非常乐意。

    这样,安阳青璃就有了他生命里的第一个伙伴,一只可爱的,小花猫。

    第四百九十一章:天理

    聚珍楼。

    位于整个宏都最繁华的地带,车马喧喧,客似云来。

    一辆马车在楼前停下,侍从掀起车帘,里面走出一对气度不凡的男女。

    “二位,里边请。”店小二立即热情洋溢地迎上前来。

    进得大厅,直上二楼,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二立即呈上菜单。

    “照你们店里的山珍谱,上一桌菜来,再来两坛状元红。”

    “是,客官。”小二脆脆地答应着,退了下去。

    片刻功夫后,菜肴流水价般呈上来。

    “客官,这都是厨下才做的,两位请好好品尝品尝吧。”小二脸上满是殷勤笑意。

    男子拿起象牙筷,拈起一筷送进唇中,略尝了尝,脸上浮起笑容:“不错。”

    “多谢客官称赞。”小二躬身行了个礼,转头离去。

    “璃歌,你尝尝看。”

    夜璃歌也试了几筷,但觉唇齿噙香,确实异常美味,不觉胃口大开,又多吃了些。

    “砰——”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遽响。

    “你别动。”傅沧泓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俯身朝下看去,却见一个男子横着从窗户里飞出,跌落于地。

    他复折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嗓子:“小二!小二!”

    小二很快奔上楼来:“客官,什么事?”

    “楼下是怎么回事?”傅沧泓的脸色很难看。

    “呃……”小二面现难色,支吾了半天才道,“是京城里两个帮派火拼。”

    “帮派?什么帮什么派?”

    “红帮和铁头帮。”

    “他们为什么火拼?”

    “好像,是为了保护银的事。”

    “保护银?”傅沧泓越听,越是觉得稀奇,“什么保护银?”

    小二顿时不言语了,且目光躲闪,很明显,是心中有所戒惧。

    “你且仔细说来。”傅沧泓从袖里摸出锭银子,放到他手里,小二见了银子,胆气自然粗壮起来:“其实,京中这两派复杂的斗争由来已久,都是为了多收些保护银,凡城中每户商铺,以及做生意买卖的,都要向他们交纳保护银,天长日久,商户们积怨颇深,还有人迁往郊区,红帮和铁头帮,偶尔收保护银的时候会撞在一起,自然免不了争斗。”

    “是这样。”傅沧泓心头雪亮,略一摆手,让小二退下,自己回到桌边,看着那满桌子菜,忽然就没了胃口。

    “觉得心里不舒服?”夜璃歌一语中的。

    “嗯。”傅沧泓点头,端过酒杯来喝了一口,“想不到,宏都城中,竟然有这样的事。”

    “你打算插手?”

    傅沧泓唇边浮起丝冷笑:“倘若他们没闹出事来,我自然管不着,可他们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你说,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行,”夜璃歌点头,“那我给你个建议——像这种地头蛇,背后一定有官府衙门的人撑腰,否则断不敢在地方上如此胡作非为,你最好是找京察司的官员细询,或者,是吏部的人。”

    “奇怪呀。”傅沧泓想了想,却道,“京中有这样的事,冯翊怎么会不知道?”

    “他毕竟上了年纪,再则事多,一时照管不到,也是有的。”

    傅沧泓便再没有言语。

    待吃过饭,两人便结帐出了酒楼,本欲返回皇宫,哪晓得马车才刚行出一里地,前面拐弯处忽然传来一阵泼天喊地的哭声:“抢,让你们抢,这屋里还有什么,都统统抢去吧……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把马车靠过去。”

    傅沧泓低沉着嗓音吩咐。

    侍从依言,将马车停在拐弯处,傅沧泓让夜璃歌在马车里呆着,自己揭开帘子下车,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抱着只簸箕,趴在地上号哭着,旁边有些人进进出出,正把柜子盆碗之类的东西从她屋里搬出。

    傅沧泓利目一扫,视线最后落在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上,当即走过去,站到他身边,状似随意地道:“嗳,这怎么回事?”

    “唉,造孽啊,造孽啊,”中年男子不住摇头,“她男人前些年得痨病死了,因其无子,娘家又不肯要,故此,夫家家族里的人,想收了她家的房子,无奈这女人脾气倒是硬,天天守着丈夫的灵位,死活也不肯挪,家族里的人因此邀了红帮的人,上门找麻烦……”

    傅沧泓眸色冷了下去,细想了想,复折回马车边,隔着帘子对夜璃歌低语几句,夜璃歌掀帘下车,目不斜视,走到那女子跟前,伸手将她扶起:“大嫂,你且不要惊乱,何不上衙门告他们去?”

    那女子满脸泪光,双目红肿,头发散乱,不停地用手抹着脸颊:“告?怎么告?他们说我男人死了,这房子是族里的,就该收回去……这天下虽大,却没有我妇道人家可以讲理的地方。”

    “既这么着,”夜璃歌沉吟,“我家倒有几间空房子,大嫂不如搬过去住吧。”

    别说那妇人,纵然边上的人,也觉得惊讶极了,不由齐齐看向夜璃歌——他们在这世上活了如许多年,尚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异事。

    妇人停止哭泣,转头定定地看着夜璃歌:“你说什么?”

    “不就一间房子吗?”夜璃歌的容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此处不容你,自可往别处去,难道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你一介女子?”

    妇人呆呆地愣住,好半晌才道:“可,可这是我丈夫的房子,他,他的灵位,还在——”

    “放心吧,”夜璃歌轻轻握住她的手,“天理昭昭,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天理?”妇人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真,真有天理吗?”

    “有的。”夜璃歌还是那么沉静,通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一定有天理的。”

    “谢,谢谢。”妇人言罢,侧身行了个礼,“请夫人等等,奴家进去取了丈夫的灵位,就跟夫人,跟夫人走。”

    边上人众一个个呆若木鸡,看着那妇人抱出灵位,跟着夜璃歌去了,方有人言道:“王嫂子这可是交了好运了。”

    “是啊,遇上好心人了。”

    “看来,这天子脚下,果然与别处不同啊。”

    进得马车,妇人看着华丽的陈设,很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便安静下来。

    马车在一座普通的小院子外停下,夜璃歌掀帘下车,唤出妇人:“你看,暂时寄居于此处,可好?”

    妇人曲膝跪下,朝着夜璃歌重重叩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家只要求个落脚之处,便是上苍对奴家最大的眷顾。”

    “既如此,你便在此处呆着,衙门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看着妇人进了门,夜璃歌方才转身,回到马车上。

    马车再次启行,傅沧泓和夜璃歌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

    “你,”傅沧泓一只手攥着袍摆,“你一定很失望吧?”

    “嗯?”

    “宏都竟然有这样的事……”

    “不是失望,”夜璃歌转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沧泓,你也知道,我多年行走江湖,见过很多很多的事,知道凡有人在的地方,总是泥沙混杂,这也不能怪你……”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沉默。

    她并不想欺骗他,更不想欺骗自己,今日发生的事,确实令她十分地不开心,尤其是那妇人带泪的双眼,更是让她……

    “我会处理好的。”傅沧泓沉声道,接着不禁懊恼自己——明明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却惹了一肚子闲气。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傅沧泓便将吏部尚书卢新唤入御书房。

    卢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而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你可知道,京城中红帮和铁头帮相争之事?他们向商户收取保护银,而且还,还搅扰百姓,肆意滋事,难道这些,你就一点不知?”

    卢新“扑通”跪倒在地:“微臣,微臣往日确有耳闻……”

    “既有耳闻,为何不理?”

    “微臣,微臣……”卢新语塞,额上微见汗意。

    傅沧泓稍稍和缓语气:“你且暗中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不要声张,朕怀疑京官中必然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要把这些人揪出来,一网打尽,使乾清坤朗,百姓安定,你,听清楚了吗?”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卢新连连叩头,起身离去。

    傅沧泓手扶御案,默立了片刻,才重新坐回椅中。

    看来,自己是在这宫里呆得太久,于外面的天地,竟然会一无所知……不对,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火狼。”

    “卑职在。”

    “你分布于各地的暗线,难道就没有消息传回吗?”

    “消息?”火狼有些愕然,“什么消息?”

    “不管什么样的消息,你都该及时通禀于朕。”

    火狼沉默,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疏漏了什么地方,但皇帝如此问,肯定有缘故。

    “且让卑职,仔细去打探打探。”他只能这样说。

    “好。”傅沧泓点头,“朕要给你另外一道旨意。”

    “什么?”

    “告诉各地的暗线,倘有必要,可以及时亮出腰牌,与当地政府官员取得联系,见机行事。”

    “皇上?”

    傅沧泓一摆手:“无须多问,还有,你让他们留神地方官员的举动,详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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