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绥尚未从见到汪印的警觉中回神,此刻见到叶绅,根本不愿过多与其计较,便淡淡说道:“见过绅姐姐,不知姐姐有何要事?”

    叶绅脸色如此难看,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心里难受?想必叶绅已经知道琴院的事了,半多是后者吧。

    叶绅对此事是什么想法,她无法左右,也懒得理会。只是,叶绅站在她马车旁边,是打算说些什么呢?

    令她意外的是,叶绅难看的脸色好了些,还朝她笑了笑,还笑得异常温和。

    紧接着,叶绅便道:“我只是见妹妹还没回来,甚是担心。听说绥妹妹入碧山君门下了,这倒是叶家一件喜事。”

    这一下,叶绥反而真的惊奇了。她快速地打量了叶绅一眼,也笑着回道:“劳烦绅姐姐挂心了,多谢绅姐姐。”

    她先前以为叶绅只是有些小聪慧而已,不想还很沉得出气。看来,朱氏教出来的女儿都不算愚笨,难怪后来叶绅能在夫家如鱼得水。

    若不是最后叶家出了事,怕是叶绅最后会成为临川侯夫人也说不定。

    可惜……

    她想起了叶绅后来的所作作为,眼中倏地起了寒芒,却瞬即隐了下去。

    叶绅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被叶绥这么一看,她突然感到心慌不已,原先想说的话竟一时忘记了。

    好可怕……刚才叶绥的眼神好可怕,让她仿佛被扼住喉咙一样,连气都透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她定睛一看,发现叶绥笑意盈盈的,眼神中风平浪静,哪里有什么可怖?方才肯定是幻觉,肯定是!

    叶绅自我安慰地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何在马车旁边等着叶绥,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叶家姐妹情深,以后叶绥进碧山院的时候,她也能想办法跟着去。

    可是现在她心慌慌的,再也不想面对叶绥,便急急带着梧枝回了自己的马车。

    梧枝看着自己急喘了一口气,像心神不稳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有什么吩咐奴婢的?”

    梧枝心中更多的是不解。姑娘刚下马车的时候,显得怒气腾腾,她还以为姑娘是去找六姑娘麻烦,谁知见到了六姑娘,姑娘竟笑了起来。

    随后姑娘这样慌张回到马车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却一点儿也看不明白。

    叶绅没有理会梧枝的问话,她想着今日闺学的事,反复想起叶绥的举动,然后下令道:“回府中后,立刻去兰庭院!”

    叶绥入碧山君门下的事,一定要快些告诉母亲,母亲肯定会有办法的……

    今日闺学重开,这对姑娘们来说是个大日子,尽管叶绅在闺学的表现一向很好,朱氏也甚为挂心。

    她没有想到叶绅这么早就回来了,脸上便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在见到叶绅神色凝重后,她的笑容顿住了,紧张地问道:“绅儿,你怎么这副表情?可是闺学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绅上前搂住朱氏的手笔,心中既忿恨又委屈,眼眶都红了,哽咽着说道:“母亲,女儿要被叶绥压一头了,女儿难过……”

    朱氏不明所以,但听到“叶绥”这个名字,脸色先沉了下来。与三房有关的事,她都极为厌恶!

    她的钲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愚哥儿却进了仪鸾卫,此事已令她咬牙痛恨。现在听到女儿这么说,莫非三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母亲,那叶绥……她入了碧山君门下,还很得长公主喜欢!”叶绅流着泪,呜咽地说了出来。

    朱氏顿觉心一跳,眉头突突抽动,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会入碧山君门下?!宫琴师没有阻止她吗?”

    宫琴师有个得意弟子在宫中的事,她早就探听清楚了,还让人故意在宫琴师面前说其弟子失宠是与纯嫔有关,就是想着宫琴师会为难绥姐儿。

    总之,她想尽办法不让三房得势。可是,有了宫琴师在琴院,绥姐儿怎么还能入碧山君门下?

    待听罢事情的原委,她轻轻拍了拍叶绅的手臂,宽慰道:“不必担心,既然碧山君是碍于长公主才收她为徒,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绥姐儿这样入了碧山君门下,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第26章 哪里不对

    听到朱氏这么说,叶绅便抽噎着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办法?孩儿牢记着母亲的吩咐,从不亲自为难她,只是暗中撺掇着。可是,孩儿不愿意被她压着!”

    朱氏疲惫地揉了一下眉,觉得太阳穴隐隐生痛。一时半会的,她哪里有什么办法?

    叶绅却不是这么想的,在她心目中,朱氏是极其本事的人,就像有神灵相助一样,能将所有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虽然先前兄长出了意外,让五堂兄入了仪鸾卫,但这一次母亲肯定会有办法吧?

    她擦去眼泪,双目湿漉漉地看着朱氏,眼中满是期待。

    不料,朱氏摇摇头,说道:“母亲并没办法。如今三房势盛,你哥哥还躺在床上,你父亲也不在京兆。如此时势,怕是你要忍让一二了。”

    叶绅怎么能应?下意识就反驳道:“母亲,我不愿意……”

    朱氏截住了她的话,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世上的胜利者,并不都是一直进步,其实都是先退一步,而后再进两步。绅儿,这个道理,你要记住了。暂时忍让有何难的?”

    当年若不是靠着非人的忍耐,她怎么能够打败自己的继母?怎么能有今日?若是静心忍耐最后才狠狠一击,就会得偿所愿。

    朱氏现在很冷静很清醒,她希望女儿也能像她这般。

    就算绥姐儿入了碧山君门下,她也能让绥姐儿被逐了出来。——时间问题而已!

    叶绅听了这话,迷茫地看着朱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陶氏对叶绥入碧山君门下一事,喜忧参半。

    喜的是碧山君乃当世大家,能得其指导琴艺,是绥儿的福气;忧的是绥儿琴艺之差,她作为母亲是心知肚明,若惹了碧山君不喜,那怎么办?

    叶绥却笑嘻嘻地凑近陶氏,撒娇道:“娘亲,这不是件好事么?有碧山君教导,说不定孩儿的琴艺会突飞猛进呢?”

    正是知道娘亲会担心,叶绥才故意没有说长公主的事。若是娘亲知道碧山君收她为徒,只是迫于长公主威势,怕会想得更多了。

    叶绥不愿在此事上多说,目光转了转,便指着陶氏手中的账本问道:“娘亲,您这是在对账吗?”

    她原本只是想转移陶氏的注意力才这么问,当她看清楚这账册的内容后,却真的起了兴趣。

    娘亲应该是在对账吧?她仿佛记得娘亲手中有不少田庄、店铺之类的,这些都是外祖父给娘亲的陪嫁,也是三房主要的钱财来源。

    不然,只靠着父亲那微薄的饷银,三房早就入不敷出了。这些年来,三房的开支用度全靠娘亲手中的私产支撑着,而且日渐左支右绌。

    无他,因为当家夫人朱氏以公中用度所费甚多为由,时不时从陶氏手中拿走不少钱财,

    这会儿中秋刚过,娘亲就在对账本,叶绥已知是怎么回事了,便继续问道:“娘亲,可是大伯母又来要钱了?

    她说得毫不客气,朱氏可不就是要钱吗?每年府中的公中用度,固然要花费不少,但肯定没有朱氏所说的那么多。

    说白了,朱氏只是借当家的名义,不断地从三房搜刮钱财罢了。

    陶氏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愁色,说道:“是啊。愚哥儿现在入了仪鸾卫,按规矩要给公中部分钱财了,所以我在核对核对。”

    “娘亲,像今年中秋家宴都没举办,公中都没有花什么钱。怎么我们每月都要给那么多钱?”叶绥故作不解地问道,想提醒陶氏。

    她曾是当过家的人,掌管的还是顾氏大族,实在太清楚将公账做得不出错漏,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她就不信,朱氏会没在公账中做手脚!

    陶氏合上了账本,正色道:“阿宁,你这么想就差了。我们受家族庇护,自也当为家族贡献,这样家族才会兴盛,知道吗?若大家都只拿不给,公中又哪来钱财庇护子弟呢?”

    叶绥顿了顿,还是咕哝道:“娘亲,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您教过我,内宅处处都是门道,我不是对公中规矩有意见,而是对大伯母……”

    她没有将话说完,而是渐渐消了音,似怕陶氏生气没敢再说下去。

    知女莫若母,陶氏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呢?事实上,陶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最近也是这么教导叶绥的。

    也罢,绥儿都及笄了,出嫁后也会理事当家,很多事情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陶氏想了想,便这样说道:“绥儿,公中的钱财肯定是要给的。但怎么个给法,却大有讲究。我现在对账,就是为了收紧钱袋子……”

    陶氏将自己手中的田产、店铺等方面的情况与叶绥说了说,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但足以让叶绥知道三房现在的情况。

    真是穷啊!

    母亲手中的田产、店铺等收入,虽然可供三房支出,但这些钱财在叶绥看来,实在太少了,太少了!

    想她还是顾家老太君的时候,经手的钱财比这多了千万倍……

    活了两世,叶绥觉得银子太重要了。越是簪缨家族,对钱财的需求便越多,这是怎么都清贵不起来的。

    所谓“穷文富武”,累世大族要培养那么多文武子弟、要打点活络朝中关系、要乐善好施攒下美名,哪一样不需要用钱呢?

    真正有远见的家族,会极尽所能地扩展族中庶务来赚钱,那些嫌弃银子铜臭味的人才是真蠢笨。

    这会儿看着母亲手中那一点点钱财,一向钱财松动惯了的叶绥有些苦恼了。没有银子,许多事情都办不了,也办不好……

    看来,由奢入俭难啊!银子啊银子,若是春天埋下去,秋天长出很多来就好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母亲多赚些钱、可以让三房松动些呢?

    见到她这副样子,陶氏反而笑了,脸上的愁色散了些:“绥儿,你这就愁眉苦脸了?放心吧,虽然娘亲手中的田庄收成不好,但在长隆大街那两个铺子收入甚丰。那里近着京兆府,生意极好的……”

    叶绥仿佛觉得脑中有什么闪过,却闪得太快了,她并没有抓住,不禁问道:“娘亲,您说什么?两间铺子?您说得慢一点儿。”

    长隆大街的店铺、京兆府……她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第27章 隐秘消息

    听得叶绥这么说,陶氏会错意了,还以为她想要这两间铺子,便说道:“这两个铺子靠近京兆府,地段是数一数二的,太重要了。这可不能给你,你若是感兴趣,我另外给你两间小铺子练练手吧。”

    这两间铺子的收入,几乎占了她手中私产的三分之一。哪怕经常有巨贾想买她这两间铺子,她都不愿意。

    这两个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就是怕会有什么闪失。如今怎么敢将这两个铺子给叶绥练手?

    这一下,叶绥终于抓住了脑中闪过的东西。是了,长隆大街、京兆府……她终于记得哪里不对了。

    她想起来了,京兆府根本就不在长隆大街,而是在阳嘉大街!她还记得,阳嘉大街的街头,伫立着两头威武雄壮的青铜老虎,以示阳嘉大街有正气护佑。

    现在,京兆府还在长隆大街,而不在阳嘉大街。那么,京兆府是什么时候搬到阳嘉大街的呢?她过去并不关心这个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了。但她记得她出嫁之前,阳嘉大街已经有两头青铜虎了……

    也就是说,在明年正月之前,京兆府已经搬走了。不,正月不可以兴土动工,京兆府在年底之前就已经搬到阳嘉大街了!

    京兆府是国都府衙,它的搬迁肯定是一件大事,必定经过反复的讨论和考查,最后才会有搬迁的决定,这绝非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定下来的。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一点:或许,京兆府搬迁早已经确定了,只是还没有消息漏出来。

    连娘亲这种在长隆大街有铺子的人都没有收到消息,要么是搬迁一事尚未确定,要么是有人将此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自己重活会不会对此事有影响,但还有三个多月就到年底了,京兆府搬迁就如在眼前了……

    京兆府地位太重要了,是除了皇宫之外,国都最重要的地方。京兆府在哪里,哪里就能聚集人气。反之,人气就越淡。

    现在京兆府在长隆大街,所以长隆大街上的铺子日进斗金。若是京兆府搬出长隆大街之后呢?那里面的铺子会怎么样?

    或许一时半会还会继续经营,但店铺生意是随着人气走的,长隆大街店铺凋敝是迟早的事情。

    前一世她出嫁之后,曾接到过一封母亲的书信,大都是闲话家常、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还给她送来了不少银子,当中还提到了一句,说长隆大街铺子收入不太好,所以银子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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