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督主嘛,也爱才。

    顾名璘能就任门下侍郎的官职,当初还是汪印暗中推动,暗促永昭帝任命的结果。

    倒不是因为顾名璘与汪印有什么交情,纯粹是汪印觉得顾名璘是最合适的门下侍郎人选罢了。

    褒贬人物的事情,汪督主做的很少,此刻叶绥听得津津有味。

    她总觉得,汪督主口中说出来的朝官的性子,才是最接近真实的。

    人有千面,千面不同,大多数只呈现出最深刻最特色的那一两面,缇事厂却知道得更多。

    譬如,她就万万没有想到,顾名璘曾摆起架子与永昭帝对骂过。

    如今顾名璘还在门下任侍郎之职,这也显现是永昭帝为君的雅。

    永昭帝为帝的前半截,其实还是有许多贤明的地方,譬如知人善用,譬如擅长纳谏。

    叶绥并不知道汪印在当中的作用,若是她知道了,大概会无语吧。

    前世史官刀笔,就算再不喜欢永昭帝,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帝甚明,半生知人善用、厚待谏官。”

    素不知,这知人善用厚待谏官的背后,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汪印的功劳。

    叶绥想了想,继续道:“大人,顾清辉与穆谊并称京兆明月,这两者都是很有本事的人,我的话语想必她能明白……但顾大人真的会那样做吗?”

    汪印狭长的眉眼半眯着,神情依旧很淡漠,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只道:“本座不会看错的。”

    顾名璘是门下侍郎,机变而坚守,知道了平淮署有防范的办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正如汪印所料的那样,下一个早朝之时,门下侍郎顾名璘出列奏言,所说的就是平淮署的事情!

    顾名璘奏曰:“平淮署一事,弊端在于防范不足,为防止以后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故臣奏请:一是特派御史监临出纳,二是特派大臣行使出纳权,如此才能防微杜渐,使得平淮署乃至太府寺有序平稳……“

    顾名璘还说,可以选取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前去太府寺行使出纳权,可以称这些人为太府出纳使,等等。

    顾名璘的奏疏一出,朝官们便各有想法。

    门下侍郎乃朝中重臣,顾名璘在这时提出防范平淮署的办法,也是应当之事。

    可是,朝官们都以为平淮署的事情结束了,怎么又多了这一遭呢?

    倒是太府寺的官员面有菜色,有多人下意识就想出言反对,只是脚步才抬出,便倏地收了回来。

    顾名璘的奏疏,的确是防范平淮署,可是不管是御史台监察,还是委派重臣出任太府出纳使,都会侵占太府寺本身的权力。

    好特别是太府出纳使这个做法,简直让太府寺的官员心里叫苦不迭。

    若是委派过来的重臣是温厚宽和之人,那么太府寺官员还好过一点;

    若是喜欢拢权的,那么太府寺的官员就难过了,必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主。

    可是,平淮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府寺的官员确实失察,先前已受了罚俸停等第的处罚。

    哪怕现在他们心中再不喜欢,也不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反对。

    谁叫他们先前做错错了,理亏呢?

    他们现在暗暗希望的是:皇上不会准许顾名璘的建议,不然太府寺以后处境堪忧!

    可惜,永昭帝让他们失望了。

    一听到顾名璘的奏疏,永昭帝的眼光便亮了亮,当即龙心大悦,笑道:“爱卿此法甚好!朕还想着有没有没办法可以防范平淮署的事情,爱卿便上了这个奏疏,可谓及时雨,很好!朕准奏!“

    这样的建议,一说对朝廷防范贪渎之事有益,也给了皇上充足的选择权力——比如决定这个德高望重的出纳使人选。

    永昭帝根本不愿意退朝之后再与朝臣商议,现在就可以定下来了。

    顾名璘弯着腰答道:“皇上圣明!此事还需御史台的官员配合,如此事情才能安稳有序。”

    听罢,御史大夫魏酣中立刻出列,禀告道:“臣定会安排好监察事宜,务必使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监察本来就是御史台的职责,现在对太府寺这个做法,只是将御史台的工作做得更加细致而已,魏酣中当然不会有什么看法。

    顾名璘微低着头,心想:汪督主不愧是最了解皇上的人,这个奏疏很轻易就被皇上允许了。

    在听到儿子说起防范平淮署的事情后,顾名璘也曾将督主夫人的话语翻来覆去地想,以便想出真正能解决平淮署事件的办法来。

    督主夫人的话语,只提到了御史台这个关键,他思来想去,在御史台监察的基础上,多加了太府出纳使这个建议。

    如此,有御史台的监察,有德高望重重臣的行事,背后还有皇上和缇事厂的监督,数管齐下,才是真正能够防止平淮署这样的事情再次出现。

    永昭帝准许顾名璘的建议后,当即就令御史台的官员执行,最终选定了定国公齐瞻竹为第一任太府出纳使。

    至此,平淮署一事才是最终落下帷幕。

    第379章 隐患

    平淮署的事情已经落幕了,该接受惩罚的人已经接受惩罚了;

    因此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募捐的物资,也能安然度过了;

    顾名璘还提出了防范的良策,可见平淮署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会很低了。

    京兆的局势在渐渐和缓,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可是永昭帝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舒畅。

    因为,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个人,便是尚书左仆射谢玠。

    国朝不设尚书令,以左右仆射统领尚书省事务,而国朝文官尚左,这两者之中尤以左仆射最为重要。

    永昭帝将谢玠放在左仆射这个位置上,当然是对这个人无比看重,对其为官的能力也充分肯定。

    谢玠谨小慎微,也绝不掺和朝中任何的势力,而且此人年迈,离致仕也只有几年了。

    永昭帝过去对谢玠这个重臣十分满意,将尚书省交给他手上,也十分放心。

    可是……这一年来谢玠的表现,实在让他有些失望了。

    年初,谢玠为曲公度而出言,引领朝中官员为曲公度求情,永昭帝虽然意外,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可以理解谢玠的想法。

    谢玠与曲公度同为中枢主官,两者接触比旁人多,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在。

    而且,曲公度为官的确受人赞赏,像谢玠这种在官场打滚了一辈子,对名利早已经淡漠的人,心中反而剩下一些纯粹的坚守了。

    其为曲公度出言,永昭帝可以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心中不喜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后来,谢玠在朝中逐渐活跃起来,在世家一事上也积极支持缇事厂的建议。

    他倒不怕谢玠与汪印有什么勾结往来,这两位都是无比拎得清的人,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然而,这一次辅助太子监国,谢玠的表现太差了!

    这激发了永昭帝原本那丝淡淡的不喜,让他异常震怒而且失望。

    谢玠身为尚书左仆射,辅助太子监国,可是京兆却出现了平淮署这样的大事!

    朝局动荡,百姓艰难,谢玠坐镇京兆,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愧为尚书左仆射,辜负了朕的期望!

    “许是谢玠年纪真的太大了,力不从心……”永昭帝自言自语道,越发觉得谢玠不行了。

    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太重要,谢玠才不配位、德不配位,尚书省、国朝必有灾殃秧,谢玠不能再留着了!

    下一刻,永昭帝的眉头微皱,双手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拍着。

    谢玠是不能留了,不过年初才撤了中书令,中枢主官已经空缺其一,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将谢玠再拔了,不然中枢就不成样子了。

    看来,谢玠只能暂时留着了……

    不过留着是留着,却不一定要用了。

    想到这里,永昭帝朝房保吩咐道:“传朕旨意,令汪印立刻进宫。”

    汪印接到口谕的时候,正在关注着与周云川有关的事情。

    运转阁的吴不行从山东道传回信息了,正如汪印所料的那样:一无所获。

    周家的重要子弟早就不知所踪,剩下的那些旁支子弟一问三不知,平时连周云川的面都没有多见。

    现在,部分缇骑仍在山东道追索周云川的情况,吴不行已在返回京兆的途中了。

    听到口谕后,汪印便立刻进宫,向永昭帝请安之后,便静静立在殿中,等候永昭帝的示下。

    皇上有召,所为何事?

    永昭帝看了看汪印,开口说道:“爱卿,让缇事厂将京兆三品官员以上的情况汇成卷宗,事无巨细,一一报备,朕要尽快看到。”

    汪印当即回道:“是,臣这就去办!定会尽快上陈。”

    永昭帝想了想,再加了一句:“不拘京兆,其余十大道三品官员的情况也一并呈上。”

    “是,皇上!”汪印这样答道,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语。

    他脸上仍旧淡漠得什么都没有,心中却不是无波无息。

    皇上想知道朝中三品官的情况?

    三品是国朝重臣,每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皇上突然想知道这些重臣的情况,是为什么呢?

    他抬头看了永昭帝一眼,看到帝王神色不豫,于是知机地什么都没有问,很快就退出了殿外。

    当天晚上,汪印在暇日斋的时候,封伯前来禀道:“大人,宫中有消息来了。”

    汪印淡淡点点头,接过了那一张拇指大小的密信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水北弓箭之艺极佳,颇念之。

    在大安朝,山南水北谓之阳,也偶称左,弓箭之艺当然就是射了,颇念之,当然是皇上颇念之。

    皇上惦记着左射……惦记着谢玠!

    皇上为何会惦记着谢玠?

    汪印想到了永昭帝所下的命令,三品的重臣……三品的重臣再往上呢?

    便是更为少有的二品!

    除了一些皇公亲贵之外,朝中二品官员,也就是中枢几位主官了!

    汪印神色微变,身上那股淡淡的杀气猛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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