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
    徐辉雄扶着桌子,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把餐盘摔了。
    “都不准把这事说出去,任何亲戚都不许提。”
    王博砚看了眼爸妈,直接点头,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
    徐亦没进车库,出门转了个弯,冷得一个哆嗦,才想起来,钱和手机都没带,就转身往回走。
    正好王博砚的车开出去。
    王英淑把首饰盒子推到一边,冷冷地说:“不像话。还以为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幼稚。”
    “什么不像话,说谁不像话?”徐辉雄吼道,“他不就是喜欢男人吗,他比你们家个个都有出息!你跟你爸,你们家都是一样迂腐,非要在乎什么家族脸面,让大儿子姓王还不够,还想约束我儿子。现在怎么办,徐亦认你当妈,就是不认我这个爸,以后还得被你的那些兄弟姐妹耻笑,那还复个什么婚,各过各的算了。”
    复婚,想都别想!徐亦再有出息还不是跟你对着干,两个儿子,一个教一个,谁的教育出了问题?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王英淑压住心里的不悦,平静地跟他理论:“你这样说是不负责任。徐亦一向肯听我的,也更喜欢我,我相信他的性取向没问题,他喜欢男人只是一时犯糊涂,高中的时候,我认为他好好学习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你坚持要把他送进什么教育基地,害得他连高考都没参加,才造成后来精神失常。”
    “你到现在还觉得儿子脑子有问题?”徐辉雄指责道,“你找的心理医生,一个个庸医,到处乱传,把他害惨了。”
    徐辉雄的夫人是以辉雄集团董事长的名义,去找心理医生。
    而最后与徐亦合伙的sheen,还是徐辉雄直接打的钱,所以这笔账,徐亦算在他爸头上,不是没有道理。
    “是谁把他害惨了!你看儿子背上的伤,你看他的伤,他长这么大,我们都没舍得打他,全让别人打回来了,”王英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哽咽道,“刚好是高三最关键的时候,你就把他送进去,他努力了却连高考都没参加,一辈子都是遗憾。都怪你!”
    徐辉雄的脸色沉得吓人。
    他当然记得是怎么回事。
    徐亦高三的时候,他就出差了一段时间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徐亦乖乖地坐在桌前看书写作业,给他爸介绍,这是哪科的家教。
    一整天的时间,家里进进出出了三位家教,分别是语数外,隔天又三个,理化生。
    高三最后一学期,一个月就放那么几天假,徐亦那儿都没去,乖乖地坐在书桌前,写了两天作业,期间听到家教老师恶狠狠地训他,徐亦低声下气地赔不是,继续问老师问题。
    等老师走了,徐亦把自己关在书房,晚饭也没下来吃。
    徐辉雄问家教是谁给徐亦请的,王英淑还很高兴地表示,儿子终于懂事了,开窍了。
    徐辉雄当场打电话到学校,问了班主任,问了他那些朋友,这才了解到,一个月前,徐亦给每个任课老师挨个道歉,吃错药似的,痛改前非。
    可想而知,被无视了两年的各科老师们,总算找到机会,极尽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把两年来在这纨绔子弟身上受的气,全部找了回来。徐亦被骂得狗血喷头,竟还没反抗。
    甚至,还了解到,徐亦在教室自习到很晚,晚上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去操场跑圈,跑完了回公寓睡觉。
    这还是他认识的儿子吗,完全变了个人。
    徐辉雄被惊得够呛,失眠到半夜睡不着。
    他起来,亲自做了宵夜,给儿子送进书房。
    果然,徐亦还没睡。
    “爱护好眼睛,早点休息。”徐辉雄目光复杂。
    然后,徐亦抬起头,说了句让徐辉雄浑身汗毛都立起来的话。
    那句话,以及儿子当时颓败的表情,徐辉雄到现在都忘不了。
    “别提你们王家的那套,博砚是你们教的,徐亦不是玩学术的料,就别把他往这条道上引,”徐辉雄眯了下眼睛,对王英淑说,“我的儿子,需要走高考这条路吗。他初中就有本事赚一百万,谁敢说他不聪明。”
    王英淑轻叹,微微皱眉:“我没说他不聪明,只是……”
    高中没毕业,徐亦是家里学历最低的一个,会让外公家瞧不起。当然,现在或许是不大可能存在这个问题,可是以前……
    “不分轻重,是学历重要还是他这个人重要!”
    学历从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就王家事多,徐辉雄没觉得自己小学毕业哪里丢人,他教育孩子更加注重因材施教。
    徐辉雄继续说:“我才出差几天,他就变成了个死书呆子!他怀疑自己,他开始自卑,说自己笨说自己不如别人,同样的题讲八百遍他还是不懂。我一天天看到自己的天才儿子成了个消极孤僻、唯唯诺诺又沉默寡言的废物,我还不救他,我还不把他从学校里扯出来,把他骨子里的叛逆打出来,他就完蛋了!我让他读书是想让他有个学生时代,不是要把他毁了!”
    徐辉雄学历低,事业有成之前不被王家接纳,以前因为爱妻子,他什么都忍着,结婚多坎坷就不提了,结婚以后,大儿子出生就随娘家姓王,教育也不归他管,徐亦因为成绩不好被处处看轻,只是徐亦年纪小,心眼大,感觉不出明显的差别待遇,徐辉雄却都看在眼里……一件件事情积压到后来,在徐亦高三那年彻底爆发了。
    徐亦突然之间着了魔似的性情大变,缺乏斗志,没了朝气,死气沉沉,王英淑放任置之,鼓励这种行为,认为是‘改邪归正’,徐辉雄则认为完全相反,不顾徐亦反抗,委托熟人再把他送去南海孤岛,想把儿子‘救’回来。
    等徐亦好不容易从教育基地出来,又因为性取向不被书香世家接纳,被迫去见各种心理医生。
    一大家子人指手画脚,学校也没法去了,徐辉雄阻止不了,毅然决然地跟妻子离了婚。
    但这对当时的徐亦来说好比晴天霹雳。
    要不是最后见到的sheen信他没病,帮他脱困,逃离了这个家,徐亦估计自己没疯都要被逼疯了。
    徐亦站在玄关,背靠着墙,听到现在,自嘲一笑。受伤害的是整个家,不止他一个。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家人摆布的孩子,经历过一个人异地打拼的痛苦,少了叛逆和孩子气,被磨砺得成熟。徐亦已经能静下心来,冷静地思考,他能理解父母的用心良苦,哪怕这些‘为他好’,都不是他想要的,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对的。
    徐亦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至少这让他有足够的底气面对陆以哲。
    爸妈是爱他的,这让徐亦松了口气。
    可以说,在他的性取向暴露以前,在一个人逃往国外之前,他的家庭和睦,温馨幸福,他有无论做什么都会毫无保留支持他的父亲,有贤良淑德、温柔明理的母亲,有理解并心疼他的哥哥,有一大家子关心他的亲戚。
    一个人的成就就是他的底气,有了底气才不在意他人的评头论足。
    这几年,他爸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徐亦懒得想,那是他自找的。但徐亦仍然由衷希望不远的未来,他失去的,都能再回来。
    不止他爸妈,还有他在乎的其他亲人,都能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接纳他和他所爱的人。
    徐亦深呼吸,然后缓缓走了出去。
    “我辛辛苦苦教育了徐亦二十年,他是什么人,会有多大出息,我比谁都清楚,”徐辉雄背对着他,冲王英淑说,“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他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是怕他被带上弯路!他爸被人嘲笑了一辈子没文化,难道还怕被说是同性恋的父亲?他无非是在跟我对着干!”
    王英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微微愣神,嘴唇动了动:“徐亦。”
    “爸。”徐亦喊了一声。
    徐辉雄的背瞬间僵直了,眼睛微微发热。
    “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了,我以前有这么喜欢他,”徐亦加了句,“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爸。”
    “我没跟你对着干,也没有哪里出问题,”徐亦态度陈恳,“爸,妈,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已经独立,你们多关心自己的事,就别为我费心了。”
    对待亲人,他没办法像对待外人一样无动于衷,他能理解这种用心良苦,但并不代表彻底原谅,这两人不和好,徐亦心里还是会有块小疙瘩。甚至会觉得离婚因为他才造成的,虽然没人怪他。
    可无论如何,家人能理解并接纳同性之间的感情,这是他最在乎的,没有之一。
    王英淑的脸色变了,埋怨地看向徐辉雄。
    徐辉雄嘴角抽搐了下:“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徐亦,能不能再商量,比起我,你更偏爱你妈,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徐亦绕过他们上楼,说:“我最大的遗憾不是没经历过高考,而是我暗恋了一个人三年,到最后都没敢表白,因为觉得自己远不如他。”
    “什么?”徐辉雄没好气地转过身,往楼上看。
    “男生,女生?”王英淑问。
    徐亦几步跨进自己房间,背过包就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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