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童才人重新落座,淑妃又道:“本宫倒想听听,你打算怎么为本宫效力?”

    童才人心念如电飞转,说道:“娘娘,皇上眼下正宠着那苏若华,当然看不见别人。但皇上宠她,不过是因着以往的情分,但她只要犯了大忌讳,就算皇上再如何念旧,也得惩治。不然,何以正宫闱?那时,娘娘再假意替她求上几句情,皇帝必定感念娘娘娴熟宽仁之德。而苏若华犯禁,必遭皇上厌弃,假以时日,还不愁她失宠么?待她失宠,如此一个小小宫婢,还不任凭娘娘处置?”

    淑妃淡淡一笑,拈着茶盅盖子,拨弄着茶水,淡淡说道:“这说的倒且是热闹,不知你有什么对策?”

    童才人浅笑说道:“这不是,太妃娘娘的寿诞就在眼前了么。”

    淑妃了然,柳眉轻挑,轻吁了口气,说道:“也罢,本宫身子一向不好,懒怠听你们淘气,不要闹出了格才好。本宫在佛前许了心愿,三月之前要抄十卷《清静经》眼下才抄了两卷,便不留你坐了。”

    童才人识趣儿,便起身告退了。

    待她走后,秋雁替淑妃添了些茶,微笑道:“娘娘,这童才人倒是比那个孙氏可靠些。”

    淑妃笑了笑:“是个脑子灵光的,性子也沉稳些,该比孙氏能派的上用场。”

    秋雁又道:“真没想到,那苏若华回宫才不过一日罢了,就有人因着她被皇上贬斥。堂堂昭仪,还及不上一个宫女。这女子,真是个祸害。”

    淑妃有些不悦,口吻甚是冷淡:“昭仪又如何,乃至于本宫这淑妃又如何?后宫里,最要紧的是恩宠二字。皇上喜欢,那便可以。孙氏性子浮躁,且为人太蠢,惹祸也不算稀奇。”言至此处,她忽而愤懑道:“本宫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将她安置在了体顺堂!那是什么所在,怎能容一个宫女霸占?!将她放在那儿,是想独宠她一人么?!”

    秋雁见她发怒,忙劝慰道:“娘娘保重身子,为着一个卑贱的宫女,不值得生气。这不是,还有童才人么?”话至此处,她想了想,又说道:“也不知这童才人本事如何,弄不好,怕也要遭祸。”

    淑妃冷笑道:“遭什么祸,与本宫有何相干?成了,是她自己的本事。不成,那是她嫉妒苏若华,要与人家为难。本宫,什么也没做。”

    秋雁垂眸含笑道:“娘娘高明。”

    主仆正闲话,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忽然跑了进来,行礼之后,低声道:“娘娘,养心殿送出消息了。”

    淑妃顿时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关切问道:“如何?”

    那小太监说道:“皇上昨夜,是留宿在了体顺堂。”

    淑妃脸色一白,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

    秋雁满面忧虑的看着她,低声道:“娘娘,不过一夜罢了。”

    淑妃没理睬这话,口吻僵硬问道:“皇上封了她什么?”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茫然道:“皇上,什么也没封。”

    秋雁禁不住说道:“皇上既然这样宠爱她,怎会不给封赏?即便是寻常宫女蒙幸,一个选侍也是该有的。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淑妃眯细了眼眸,半晌忽然道:“替本宫梳妆,待皇上下了朝,去养心殿!”

    童才人走出钟粹宫时,只觉一背的冷汗,凉风迎面而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琳琅搀扶着她,低声道:“这淑妃娘娘也未免忒不留情面了,好歹都是嫔妃,她竟如此羞辱主子。皇上以前还赞她温婉端庄,瞧今日这样子,哪里温婉了?”

    童才人淡淡说道:“她的温婉是给皇上看的,又是给咱们。谁让我人微言轻,又没有恩宠,可不正是人人可欺?不是她,以前那孙氏不也日日踩在咱们头上?与其让孙氏践踏,还不如是她。”

    琳琅又问道:“那才人当真是要去与那个苏若华为难么?”

    童才人说道:“我已答应了淑妃,总要立个投名状。”

    琳琅不无忧虑道:“然而,她正蒙盛宠,怕是轻易动不得。孙氏位份那样高,还不是败在她手里。就说淑妃娘娘,以往如何蒙皇上喜爱,从昨日到今日,皇上可曾瞧过她一眼?此事,怕是不易做。再说,这苏若华其实也没有得罪谁。”

    童才人轻笑了一声,轻轻说道:“她占住了皇上的心,那就是大大得罪了我。”

    她从未如眼下这般痛恨过一个人,皇帝哪怕去宠幸个别的什么人,淑妃、贵妃又或者孙美人,谁都好,她都不会这般嫉恨。

    偏偏,是个身份还不如她的宫女。

    皇上并不真的喜欢那些女人,她明白,大家都是一样的,例行公事的伺候罢了。

    可苏若华却是不同的,她是真的不同的。

    嫉妒像疯狂抽枝的藤蔓,扭曲着童才人的心灵。

    陆旻下了朝,满面春风的往养心殿而去。

    今日朝堂上,一众王宫宗亲、亲贵大臣,眼见如此一个和蔼可亲的君王,各自吓了一跳。

    当今圣上登基三载,朝堂上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手腕之硬,城府之深,令许多两朝老臣都为之叹服。更遑论,他为君不过短短两年,便将大半权柄自赵太后手中夺回,逼迫赵太后退回内廷,自己亲政掌权。

    须知,这位皇帝当初可是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傀儡。

    甚而连如今的赵家都有些被小雀儿啄了眼的意味。

    然而今日,皇帝竟然一反常态,不止龙颜大悦,甚而还同几个臣子说了几句玩笑。

    人人摸不着头脑,都乱猜皇宫里是出了什么喜事,甚而有人打探是不是哪位娘娘有了喜。

    西平郡王陆斐冷眼看着这些人捕风捉影,暗暗讥笑了两句。

    陆旻今日这般异样,旁人不知,他最清楚。

    堂堂帝王,为了个宫女,欢喜到这般地步,想想也是笑话。他是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从未碰过女人、才娶了新媳妇的毛头小子呢!

    然而,想起苏若华,陆斐却又觉得,那也值得。

    不知怎么,他心里总有几分不大舒坦。

    陆旻回了养心殿,没去东暖阁,倒直奔体顺堂而去。

    到了体顺堂,他满拟苏若华会出来迎接,不想却扑了个空。

    左转右转,不见苏若华身影,陆旻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李忠看着皇帝的脸色,忙责问道:“若华姑娘呢?让你们好生服侍,人去哪儿啦?”

    芳年跪在地下,老实回道:“姑娘起来,用过早膳,说想去景山上走走,带了露珠出去了。”

    李忠连连咂舌道:“她如今还是养心殿的宫女,怎能出去乱走呢?你们也没说劝着些!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芳年摇了摇头,愣愣回道:“姑娘说,横竖皇上也没排她的差事,她在养心殿无事可做,索性出去走走,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李忠听了这话,忙看向陆旻。

    陆旻淡淡说道:“她既出去了,朕便在这儿等她。李忠,去把今日的折子,都取来。”言罢,大步走到堂上。

    李忠满口答应着,趁皇帝不注意,便低声斥责跪了一地的宫人道:“一个两个,都不知轻重,待我闲了,挨个收拾你们!”嘴上说着,脚下步子去的飞快。

    陆旻便在体顺堂里一面批阅奏折,一面等苏若华回来。

    然而,等来等去,始终不见那倩影,陆旻心里的火气便一丝儿一丝儿冒出来了。

    李忠看出来,低声问道:“皇上,要不奴才派人去找找?不不,奴才亲自去找!”

    陆旻斥道:“找什么?她喜欢出去跑,就跑去啊。到头来,还不是要回来,难道她还能跑到天边去?才走开片刻,朕就派人去找,岂不是昭告天下,朕半刻也离不得她?!”

    李忠嘴上连连称是,然而看着陆旻那比锅底还黑的脸,又腹诽道:明明想的厉害,嘴硬个什么劲儿啊。

    又过了片刻,苏若华仍未回来,倒是守门的宫人进来通传:“禀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第四十四章

    这等来等去, 苏若华没有回来,倒是把淑妃等来了。

    陆旻心中不悦,正欲说不见, 然而念头一转, 颔首道:“请她进来吧。”

    话传出去,片刻功夫, 便见淑妃款款走来。

    淑妃进的门内, 行礼问安已毕,待皇帝赐了座,便坐下含笑道:“今儿皇上下了朝,没回东暖阁, 倒是来了这体顺堂。”

    陆旻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有什么话便直说,无需这般藏头露尾, 遮遮掩掩。”

    淑妃面上一红,又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此刻过来, 是替皇上贺喜来着。此外, 臣妾还为若华姑娘带了些贺礼。”话至此,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又问道:“若华姑娘此刻不在么?”

    陆旻没有接话,芳年老老实实回道:“姑娘用过早膳出去了,还未回来。”

    淑妃点了点头,笑的极是温婉:“虽说眼下并无封号, 但既已是皇上的人了,那便是主子,你们应当仔细服侍才是。再说,皇上如今看重姑娘,别出了乱子才好。”

    芳年听了淑妃的话,不知她是责备教训还只是随口说说,只低低道了一声是。

    陆旻写了几行字,将手中的折子合起放在一旁,问道:“你听着消息了?”

    淑妃微笑道:“回皇上,正是。这喜讯,后宫早传遍了。大伙都高兴,又多了一位姊妹。臣妾协理六宫,自是要过来照看一二的。”

    陆旻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笑了一声:照看?怕不是来给人下马威的罢!

    想着,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点头道:“淑妃倒是有心,只不过她在这里一切都好,不必费什么功夫了。”

    淑妃本欲再说些什么,外头人报传:“若华姑娘回来了。”

    陆旻脸上先是一喜,但转瞬便沉了下来。如此种种,尽落入淑妃眼中。她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浑做不见。

    苏若华走了进来,见着眼前此景,神色如常,上前向着皇帝与淑妃行了礼。

    陆旻张口便斥道:“跑哪里去了?没有半点规矩!朕下了朝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得吃!”

    苏若华看了一眼他手边兀自冒着热气的茶盅,腹诽道:那这是什么?口中还是说道:“皇上恕罪,奴才见左右无事,便想出去走走。”

    陆旻说道:“以后,朕不知情,不许你出去乱跑!”

    苏若华秀眉轻挑,心中暗道:这是要把她关在这儿么?便说道:“然则,皇上没有安排奴才的差事,奴才无事可做,闲着也是发闷。”

    陆旻脸上挂不住,说道:“那你便不能随意找些事来做做,等朕回来么?”

    替他做些针线活计也好啊,香囊、扇坠、络子,乃至鞋袜,这不都是事儿吗?往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她倒每日里想着与他做这做那,恨不得通身上下所有穿戴都置办齐了。如今他当上皇帝,倒没这个待遇了。

    苏若华不知陆旻在怄什么气,只觉着他为君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然而碍着淑妃在眼前,也不好径直发问,只得道了一声是,便垂手侍立在侧。

    淑妃听着皇帝口中那些看似责备,实则更像调情的言语,心中酸水直冒。

    陆旻从未似如此随意亲昵的对待过任何一个嫔妃,他在人前一向是疏离淡漠的,即便是笑也是浅浅的,没有半分的热度,令人敬畏,只敢远观。

    淑妃原本以为,皇帝就是如此的脾气,直至苏若华回宫,方知晓他原来也有脾气,也有这寻常男人的一面。

    只是这些,陆旻仿佛统统留给了苏若华一人。

    看着苏若华立在陆旻身侧,二人好似一双璧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淑妃强按着心底一阵阵上翻的醋意,向苏若华微笑道:“若华姑娘,如今你伺候了皇上,便不比从前了。皇上既看重你,万事更该仔细谨慎些,不好过于随性自如。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做了主子总不能再像当宫女时那般了。”她原想说奴才,总算记着皇帝还在一边,强行忍了下去。

    苏若华听她这话,竟像是要将自己当做个低位的宫嫔来教训,便回道:“娘娘说的是,但奴才如今还只是个宫女,娘娘想必是误会了。”

    淑妃笑的娴雅,点头说道:“本宫没有误会,妹妹大喜,这事儿在宫里早已传开了。本宫这会儿过来,是特特来与皇上同妹妹贺喜来着。虽说眼下你还未收封,但宫女得宠,便要封赏,是历来的规矩,不过早晚之事。”说着,她向跟着的宫女秋雁使了个眼色。

    秋雁怀里抱着一方紫檀木花鸟纹奁盒,迈步上前,轻轻揭了盒盖。

    苏若华望了一眼,却见那盒里明晃晃的,堆着许多首饰——金的、玉的、镶南珠的、嵌宝石的,钗、环、钏、璎珞、流苏,不一而足。

    只听过淑妃又道:“给妹妹贺喜,不好空手过来。也不知妹妹喜好什么,只好胡乱选了几样,妹妹看合不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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