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仔细寻思了一回,才淡定的说道,“话是这么说,当然,如果真要你这么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去面对这血粼粼的惨痛的事实,自然是有些难度。”

    “你这么说是肯定了阿黄他……的心里没有我了。”顾籽萄一对大眼睛里的泪痕隐隐若现。

    云裳赶紧改口,“也不是这个意思啦,我的意思就是说,首要的一件事情,其实是,你应该先弄明白他的心意,不要自己一个人干着急,徒悲伤的。”也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云裳抿了下唇,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了解对方的心意其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彼此的心意都确定了的话,就应该好好珍惜了,毕竟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是曾经下过很重的决心的,也摒弃了很多属于个人的自由的一个决定,更难得的是,在天涯海角之间,你遇到了一个倾心的人,又刚好他也在对你倾心相对的话,这就是件比晴天下雨还要难能可贵的事情咯,所以,入宫不能彼此珍惜的话,那就该遭天谴。恩,对,遭天谴。”她如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也许是这种果断的气势和坚决的口气,深深的打击到了顾籽萄,顾籽萄脸上悲戚的表情已经凝固住,讶然的看着身边的这个说着大道理的女人。

    云裳喘了口气,也讶异的看着她,“我说得不好么?”

    顾籽萄:“不,你说的很好。”

    楼云裳:“那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籽萄:“因为你说的太好了,所以不敢确定是你说的呀。”

    楼云裳:“……”

    “不过说真的。”云裳轻轻叹了口气,看远处飘来的一朵云彩淡淡的说道,“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是要彼此珍惜,才能够长长久久,如果不能长长久久的感情,那就最好……不要开始。”或许只有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段倾注了心血和精力的感情之后的人,才能体会到如斯的苍凉心态吧。

    同样是一种心痛,云裳出于本能的不想让顾籽萄这样明朗的女子也尝试一次。

    毕竟,自己当初从这个心痛的要死的阶段走出来,真的是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本就是一个冷漠如水的女子的话,也很难从困境之中走出来。

    只是,如她这样清凉如水,冷静淡然的女子一旦动了真情,也真的是如同清水一般,付出难收。

    或许,她应该在当初事情刚刚开始崩坏的时间里,在第一时间就先下手为强,用狠绝伶俐的招数将那两个人的事,公布于众,让她和他都声名俱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做到呢?也许是自己的本性就是善良的人,也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很累很累了,累到没有精神再去想如何反击,如何报复,如何让他们过的比自己还要生不如死了吧。

    袖子被人轻轻一拉,云裳回过神来,看着有些错愕惊讶的顾籽萄说道,“走吧,先回去,我今天早上吩咐香香煮了枣茶,这时节喝点枣茶最是养血养颜呢,你呀就应该把自己弄得神清气爽的,好让你的阿黄看看,你顾籽萄不止是一个女汉子,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娥呢。”

    “恩!这话说的甚对!”顾籽萄一手拳头敲在了自己的手心上,“诶?好你个楼云裳!你居然说我是个女汉子!”

    “看我不打你!你站住,别跑!嘿!站住!”顾籽萄显然已经从悲伤地情绪中迅速的走了出来,提起裙子朝着已经走开了的云裳就奔了过去,云裳自然不会停在原地给她打,不甘示弱的亦提着裙子,朝莲心小筑里跑去。

    “你追上我,我就给你打一下,不然的话……哎哟!”云裳运动着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她体质太差,跑不动了,而是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障碍物,云裳一个急刹车,险险的停在了台阶的边缘,不上不下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穿着灰色僧袍的男子。

    刚刚一抬眼,她就被震慑到了,即便是已经有了莲准这样的美男子日夜在伴,她对审美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自己很独到的抗体和见解,但是她也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承认,面前这个穿着僧袍的男子真心是一个很丰神俊朗的男子!

    面如冠玉,唇胜桃红,方正鼻端,剑眉横陈……

    最最绝妙,也是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在顷刻间变得神采奕奕和卓然不群的,当说是这人的眉间那一颗圆润红透的朱砂痣。

    眉间一点朱砂痣,多少相思留心间?

    不知道为什么,云裳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诗来,这样的一句包含男女情韵的诗句放在一个和尚的身上,这其实,并不怎么美好了吧?

    云裳定了定神,认出这个人是早上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和尚,对了,他自称是前几天被自己赶走的那个骗子和尚的徒弟……

    嗯哼,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傅都靠这种手段出来行骗江湖了,这个弟子又有什么好的?

    当下眼色就冷了几分,退后一步,和他拉开了点距离,淡淡说道,“大师,你怎么会在我的府上?”

    “你我有缘应该相见,我便在这里与你相见。”

    楼云裳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一句,不管你想还是不想,我都在这里,与你见面,不商不量。

    “那见也见了,是不是你我这点缘分就用光了?哈,那大师,请吧。”对于这种长得妖艳的男人,云裳已经从一个莲准的身上得到了抗体和经验。同一个当,她绝对的不能上两次。当时便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俊美和尚忽而勾了勾唇,更生出几分媚然生动来,也不说话,转头又进了莲心小筑……

    第一百三十章 空空和了了

    “这人是谁啊,怎么进你的府上了?”随后抡着拳头十分淑女的顾籽萄追了上来,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那个灰不拉几的背影,问道。

    “你现在真是为情所困了,阿紫,你好好看看喏,那个可不就是早上拦着咱们,又害你迟到的那个大和尚么?”

    顾籽萄眯了下眼睛,刚刚放下的一对粉拳,立时又拿了上来,放在自己的脑袋旁边挥了挥,“哼,老娘不去找他算账已经是天大的便宜!没成想,他竟然还有胆量敢自己送上门来。”

    云裳看她刚才就是一肚子火没出发的表情,加上现在这个大和尚也实在是不讨她喜欢的缘故,便精心的添汤填料的说道,“不仅是有胆量再次出现,而且是很有胆量的第二次横在了咱们的面前。”

    “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去找他拼命!”

    “加油!”某人一幅坏笑,朝她比了个“v”型手势。顾籽萄一副当然不让的架势,气势滔滔的冲了进去,只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用扇子拦住了去路。

    “你这么一副凶狠的样子,是要去和人打架么?”说话的人浅笑频频,声音柔和又不失清朗,顾籽萄翻了翻白眼儿,转身朝云裳说道,“我看哪个大和尚能自由出入你的莲心小筑,多半是和这个男人有关。”

    云裳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堪称绝世好人的四哥楼云钰道,“你对这一点有什么话说?”

    “没什么可说,就是这和尚是我一个好友,还请两位小姐手下留情,不要太生猛的吓坏了出家人。”楼云钰收起自己的折扇,一幅闲散的模样。

    顾籽萄也闲散的学着他的模样嘿嘿了两声,“这一声出家人可说的太好听了,楼四少,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个出家人的好友有一个吃牛肉丸子的师傅呢。”

    “牛肉丸子……师傅?”楼云钰还真是不知道,听顾籽萄这么一说,顿时十分感兴趣的凑了上来,紧紧的贴着顾籽萄的裙子的模样让人显而易见的联想起“登徒子”这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招牌来。

    顾籽萄一副嫌弃的表情,将自己的裙子拉了拉,又用手指头推了推那个楼云钰,“我可告诉你,本小姐已经心有所属,你呀,还是最好和本小姐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连累本小姐名声不好,让阿黄听见了,他只怕要伤心。”

    “阿黄?”楼云钰先是一阵惊讶,而后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手里的折扇都跟着抖啊抖的乱颤,“我说,你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合称,你自己觉得是不是啊,阿黄。”

    顾籽萄还欲说话,一下反应过来楼云钰的话的意思,猛然转过头来一看,果然脸色都变了几分,结结巴巴的看着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的那个已经印在了她脑子里的那个人影,说道,“阿……啊,不对不对,黄先生……你也在这里啊。”最后那三个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这该死的楼云钰,说话大喘气,他难道就不能先告诉自己一下,黄白橘本尊就在这间房子里头吗?

    云裳忍不住莞尔一笑,朝黄白橘点了点头,“黄先生。请屋里坐啊。大家别都站在这儿了,进屋里吧,香香,枣茶你煮好了没有?”

    眼见着自己的好闺蜜顾籽萄已经陷入到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窘迫之状态之中,云裳自然义无返顾的承担起来这个缓解气氛的责任和重担。

    “我们也是刚到一会儿,见你这里没人在,就在客厅里随便转转,我看着你这里的画最近又添了不少啊。”楼云钰打开折扇,象征性的扇了两下,云裳看得浑身发冷,“四哥,你大冷天的还拿着一把扇子,你不冷啊。”

    “冷?你四哥我作为一名响当当的男子汉,怎么可能会冷呢。”楼云钰说得颇又几分嘚瑟之意。

    黄白橘义无返顾的揭穿了他,“对,谁早上来上课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打喷嚏来着。”

    楼云钰:“……”

    大家走进客厅中央,云裳看了看自己墙上的画卷,说道,“其实这些很多都是莲准闲来无事的时候画的。”

    “哎哟,想不到莲准那小子那么有才啊。”顾籽萄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又被什么人听见了这件事情。很自然的朝着黄白橘笑了下,“我最喜欢那副野鸭游湖,你呢?”

    黄白橘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眼神错愕了一番,低低的用手圈了一个圈放到下颌上,咳了一声,“顾小姐,你确定这是野鸭游湖么?”

    “自然是野鸭游胡,你看这鸭子画的,头上的羽毛都栩栩如生呢。”顾籽萄依旧笑容灿烂的说。

    云裳无奈的用手捋过自己的长发放到一侧,默默的数着自己的发梢上的分叉,听楼云钰很是正经的一声说道,“学着点吧,黄先生,你这副鸳鸯戏水,在人家顾大小姐的眼里可就是野鸭游湖啊。”

    鸳鸯戏水……野鸭游湖……

    顾籽萄瞬间惊呆,脖子里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扭过头去看着这间屋子的主人,楼云裳,说道,“你没说过这幅画是黄先生画的吧。”

    “的确没有,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他画的。你看,这里的落款分明写的是楼云钰嘛。”云裳走到画前,点了点某处。红艳艳的印章上果然写着一个硕大的云字。

    在楼云钰低低一笑之间,黄白橘已经尴尬解释,“鄙人小字一个云字。”

    顾籽萄彻底无语,眨巴着眼睛,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正好此时善解人意的香香端进来香气扑鼻的枣茶,给众人分好,楼云钰招手让她过来,看她脸上还裹着一层很薄的纱布,纳闷的问道,“你这伤是要在你的脸上生根发芽了么,怎么还不好?”

    “这是莲公子给我弄的药,本来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脸上恐怕要留下疤痕,我这样花容月貌的,自然不能破了相,幸好莲公子他有高超医术,可以将我的脸上的伤治好。”香香说的时候颇带着几分的骄傲,还不忘看了看莲准的拥有者,她的小郡主小姐。

    “看不出来,莲准还挺有本事的嘛。”楼云钰坏笑了下,看了看她。

    云裳转了下头看着枣茶说道,“恩,今天的茶,恰到好处,就是话有点多。”

    楼云钰和黄白橘呵呵一笑,几人落座之后,云裳开口问道,“四哥,你且说说那个大和尚的事情好不?”

    “嗯,他本名空空,是我的一个好友,也是黄先生和二皇子殿下的好友,他目前出家在福云寺。”

    “浮云寺?有没有神马寺?”云裳问道。

    “神马寺?听起来不错,是和一匹神马有关的寺庙吗?”黄白橘深深的思索了下,在他渊博的头脑里转了一番,没有想到神马寺这座庙宇。

    云裳虚咳了一声,“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四哥,你继续继续哈。”

    楼云钰“嗯”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他前些天来到京城,是因为听说有人在这里看见过他的师傅疯和尚了了,故而才来到这里,想把这个云游四海的师傅找回去。”

    了了,空空?

    真是一对亲师徒的名字啊。

    云裳小小的吐槽了下,不过那个外号倒是真的很正确,一个吃肉丸子,用骗术来化缘的和尚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疯和尚么?

    顾籽萄不以为意的吹了吹自己枣茶上的泡泡,“他有那么个师傅,自己能好到哪里去,我才不信他能有什么本事哩。”

    楼云钰想了下,“他的确本事不小。”

    顾籽萄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云裳说道,“估计他也是会六天六夜不吃不喝,再加上点老虎须子了。”

    “谁说的,他还会掐指算命,命格看得极好。能知晓千五百年,能通明后五百年的事情呢。”楼云钰十分不能容忍顾籽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极限,处于十几年的友情,他必须要出面维护这个大和尚的尊严。

    顾籽萄一看他真的要动气,也缩了回去,举起双手道,“好吧好吧,就算你说的对好了,那我还真要去看看这个大和尚能有什么本事值得你这么称赞。”

    “小姐,文先生找您啊。”香香忽然在外头喊了一声,云裳便站起来道,“我先去看看,你们慢慢聊。”反正这里有黄白橘在,顾籽萄应该也不会寂寞。

    出得客厅,文先生倒是没看见,她反而看见了那个讨人厌的大和尚空空。他此刻正负手站立在阆苑之下,一身灰色的僧袍倒是显得他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云裳叹了口气,淡定的朝他那个方向走去,看在他是楼云钰好友的面子上,她也不打算和他计较早上的事情了。

    其实,早上的时候,这个空空和尚真的和自己说了好几句话,可那个时候的楼云裳根本还没睡醒,他说的话,也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被吹散在冬日的北风中了。

    “小郡主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该妄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左右这个朝代的气数。”她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这么轻声说,虽然是轻声,但是这声音已经足够她和他两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云裳的脚步蓦地停住,因为那一句,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她站定,回眸看他,空空和尚那一双深潭似的眼眸也正在看着她,她重新折返回来,面带嘲讽的看着他,搞不好这个空空和尚还真的有能力去预知未来,或者能算出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不过,这些奇能异术,她都不放在眼里,故而,云裳轻蔑的开口问道,“那如果我不甘心被老天爷捉弄,又将如何呢?”

    阆苑之后的青松和柏树将这个女子的这抹讽笑,衬托得格外刺目和耀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除却可逆天

    斗了一会儿嘴,顾籽萄也感到有点累了,坐在位子上,拿起枣茶来喝了一口,“你说了半天那个空空和尚如何了得,那我问你,他有没有本事能让云裳过的快活起来。”

    楼云钰和黄白橘同时听见她的这个问题,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顾籽萄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轻声嗤笑道,“我就知道,他没这个本事。”

    “可世上,谁能有这个本事呢?”楼云钰亦低了头,喃喃出声。

    而此时,在外头和空空和尚说着话的云裳不知道屋子里的人已经为了她的欢乐问题而在怅然,一双漂亮侬丽的眼睛轻蔑非常的看着那个和尚,他的眉心有红痣一点,恰好似一人含笑戏谑于前。

    云裳垂了下眼睫,低声道,“你说话倒是轻巧,可是空空大师,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在一个地方活的好好的,偏偏被转移到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你又会作何感想?你还会这么淡然如斯的在我面前说要我如何如何的吧。”

    空空愣怔一瞬,将袍袖里的手伸出合十,诵念一声佛号,“贫僧未曾有小郡主如斯境遇,自然也体会不到郡主之苦,空空方才所言,唐突了。”

    这人倒是很好说话,语气听起来也十分诚恳,人家态度这么清楚,倒是让云裳有一丝的不好意思,随意的笑了笑,心里忽然因为他刚说的话而动了一下,自己现在也已经是被打磨的出了一幅好耐性的心肠,她竟然在面对一个知道自己来历的人的时候……如此淡然……

    不对,这太不对了!

    可是,既然他能知道自己的来历的话,他是不是也应该顺带着能算出来她之后几十年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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