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笑了起来,一只手高举起酒壶,对着即将消失在东方的月儿,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那玉兔,玉兔又早东升。恰遍似,恰遍似那嫦娥离了月宫。”

    她的嫦娥,真的离开了月宫。

    可是莲准,这,你又要怎么解释呢?她的指间夹着一张窄窄的纸条,这字迹,她太熟悉,似乎透过这张纸条,她仍能看到他写字时候的专注和身上清冷的莲花香气。

    莲准,你在哪里?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杀又一杀

    夜风凛凛,虽然不远处的城镇之内有燃放鞭炮的声音,但是眼下这肃杀的敌意和浓浓的杀气却实在难以被阻挡在外。

    一辆黑漆漆的豪华的马车被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拦截在京畿的道路上。马儿低低的打着响鼻,马蹄塔塔的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轻响,而马车却停滞不前。

    车夫头戴着斗笠,让人看不清楚年纪的大小,身上宽松的下人的装扮也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身份,然而此时眼前的这几个黑衣蒙面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个一般的马车夫。

    在同时面对黑影组织当中的四个杀手截杀的时候,他仍旧态度从容不迫,他周身流转的气场和杀气足以和他们四个人联合起来的气势对敌。

    四个人都是统一的装扮,黑色夜行衣,黑色布巾包住头发,黑色三角巾裹住下半张脸孔,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头滴溜溜的乱转,四个人互相用眼神打了一个暗号,竟是要一起上的意思。

    马车夫冷冷的勾出一丝笑意,头上的斗笠不曾移开半分,他的人已经平地而起,手中寒光一闪,在一起一纵之间,手中的短剑已经准确的刺进其中一人的前心,那个被刺中的人显然是不能相信,这个马车夫怎么会有这样迅速矫捷的身手?

    来不及闷哼一声,第一个黑衣人,便颓然倒地。

    后面的三个人自然是看清楚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心里都是一阵悸动,三个人不再耽搁,挥剑同时攻上,马车夫的衣角抖动,鼓出一层强劲的斗气,左手中的短剑嗖的一声不见,右手却从腰间弹出一把柔韧性极好的宝剑,宝剑宽约一指,剑身上流光似水,冰冷寒人,是一把名符其实的宝剑,剑身离鞘的时候有一声类似鹤鸣的声音直冲霄汉。

    不好!

    其他三个人的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这是……鹤鸣剑!

    江湖中人都一直以为这把剑已经在五年前的江湖最大一次的正邪之争当中消亡,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把剑竟然还存在于世,而且,竟然还有人手执这把剑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等到他们三个将这里头的事儿想了一个三四分的时候,那把让江湖人闻风丧胆鹤鸣剑已经一剑封喉,划开了其中两个人的喉管,顿时鲜血如注喷出!

    月夜之下,头戴斗笠的马车夫弓着腿一手横剑在胸,他的面前两个手拿弯刀的黑衣人被生生割开了气管,鲜血喷薄而出,让这一抹凉薄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层血腥的红。而这场杀戮终究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刻。

    第三个人见其他三个同伴都已经毙命,也无心恋战,身形一转,竟是要跑,车夫冷冷的一声低笑恍若黑夜之中的树林里最生猛的鹰隼般狠绝,黑衣人心头一凛,竟然抛下自己的同伴的尸体使起轻功的提纵术,身形一掠,已经飘出十几米的距离。

    马车夫不但没有追,反而站定了身形,右手仍然持剑,左手的窄袖里却寒芒乍现,飞一般一道寒光,直接刺向第三个人的后心,那人在半空之中听见身后有金属飞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慌忙抵住一口真气,生生将自己的身子偏过半寸些许,这一剑竟然落空,只是贴着他的胳膊滑开一道口子。饶是如此,这剧痛还是让他的身形缓了一缓。

    而此时马车夫的长剑却准确的到了他的哽嗓咽喉,根本听不见一丝的声音,第三个人刚刚还在半空之中飞掠的身形,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嗖得掉落在地。

    马车夫双腿一瓢,落在了原地,从地上捡回自己的那柄短剑,在尸体上擦了擦血迹,重新收回袖中,对着空荡荡的一处低声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已经手下留情,将此四人全部毙命,我欠他的一条命,已经还清,若他还有下一次,我必然要将刺客生擒活拿,交给主上处置。”

    他说完,整了整颌下的斗笠的飘带,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他的背后,北风依旧呼啸,只是,在京畿的旷野之上,刚刚还躺着的四具尸体,却在瞬间不见了踪影……

    重新架起马车,马儿希律律的发出一声鸣叫,马车夫收敛起一身的杀气,扬手一鞭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欢的朝京城最中心的位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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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寒无咎回来了。”旻言刚忙着收拾了厨房里的残局,到云裳的房间里一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结果一直找到院子里,才发现喝得如同烂泥一样的云裳堆在一颗梅花树下,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唱着什么戏文。

    唉,真是头疼,想起来刚刚顾大小姐的一顿吐酒,他就更是闹心,“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了呀?酒就真有那么好喝么?搞不懂,真搞不懂公主是怎么想的。”

    “院子里太冷,扶公主先回房间休息吧。让香香准备着醒酒汤,在屋里候着,公主喝得太多的凉酒,估计半夜少不得折腾。”文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背后,旻言应了一声,唤来两个侍女搀扶起云裳,“公主还真是爱酒如命啊。”

    文先生借着满院子的八角宫灯的光亮,爱惜的看着这个将自己灌醉的小丫头,低沉了下眼眸,“公主不是爱喝酒,她只是有太多的话,却没有一个人能懂而已。”

    旻言大吃一惊,看着文先生,“难道先生也不能懂吗?”

    文若图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酒壶来递给旁边的小厮,“有的换了可以共享,而有的寂寞却只有她一个人懂的。”

    一身车夫装扮的寒无咎将手里的马鞭子递给旻言,除下头上的斗笠,一对星目里头有让人看不清楚的头绪,遣散了身边的小厮,文若图淡淡的朝他说道,“除夕夜便让你杀人,辛苦你了。”

    寒无咎眼中略过一丝异样,看着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他们。”

    “因为你身上的杀气。”文若图笑得不以为意,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们几年之前就已经是旧相识了,鹤鸣剑的唯一继承人。”

    寒无咎的眼中逐次掠过惊疑,挣扎,杀气,最终归为平静。

    文若图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淡淡一笑,转身离去的时候对他说,“别忘了,你现在是在为谁做事。”

    寒无咎眉头一紧,上前一步,低声追问道,“公主她……”

    “公主?公主对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你以为在五年前忽然遁迹江湖的鹤鸣剑的传人那么大的事情,能够逃过她的鸽营的追查么?”文若图站定身形,背对着他低声说。

    寒无咎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归为平常,他站在文若图的背后,低头不语。

    文若图似乎已经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低声一笑,道,“放心,公主早已知道你的身份却并未挂在心上,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的就是这一点,我只盼着你日后能够明白自己的此时的身份便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鹤鸣剑已经在消失许久了。”

    说完一串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之后,文若图青白色的衫子在一片大红色的喜色之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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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属下等办事不利,两次刺杀均失败,请公子责罚。”清晨刚刚破晓时分,一个黑衣人便已经跪在了一位白衣鹤氅的贵公子的面前,脸带惭愧之色。

    闻听属下说出这样的话来,白衣公子起先并不以为意,只是在下属说到“两次刺杀”的时候,他的脸上才显露出一丝震惊的表情,手指微微抖了下,他尽量用和平时一样的声音问道,“之前安排在夏西小路上的刺杀失败是在我意料之中,第二次……”

    “第二次在京畿之地,属下等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的高手贴身保护,属下已经听从白先生的意思派出了四杀,可此四人皆丧命在对方的剑下。”

    白先生……果然是他。

    白衣贵公子冷笑一声,“厚待他们的家眷。”

    “是,公子,属下等会竭尽所能查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必查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闻言一愣,不解的看向自己的主人。此时,门廊上一阵脚步轻响,另一个白衣的青年由远而近。

    白衣贵公子微微仰起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卷轴,淡淡的说道,“你下去吧。”黑衣人行了个礼,转身退下。

    白衣青年跨进门槛的时候,贵公子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桃花眼微微的上挑着,声音冷冽如冰,“白沧,你是否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沧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坦然的撩起衣袍往地上一跪,“白沧擅自做主改变了行动计划,还请公子责罚。”

    他说着让他责罚,可是脸上毫无惧色。

    贵公子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慨然道,“白沧,你当知道以你我的感情,我断然不会责罚于你。”

    白沧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仍旧跪在地上,“公子从前赏罚分明,从不会以远近亲属为理由。您真的让属下们,很失望。”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救谁的命

    沉默了片刻,贵公子方开口道,“白沧,你心里早就认定我是被美色迷住了头脑,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了,是也不是?”

    “是。”白沧毫不隐瞒自己的心意,直挺挺的跪着,说道,“际涯他们的死,白沧以为公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会有所改变,但是公子您依旧我行我素,痴迷于莲心小筑之内,让属下等十分心寒,所以属下斗胆决定,为公子斩除这颗心头的毒瘤,将那女子除去,公子必会重新一心一意在匡扶宗室上。”

    贵公子露出一丝苦笑,弯曲起一根手指来扣着身旁的桌面,“而他们竟然信任了你的这种荒谬的说法?”

    听见贵公子如此说,白沧一贯平静且视死如归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的晃动。

    又听贵公子继续说,“你们一致做了这样的事……”

    白沧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公子,这件事情是白沧自己大胆草率的做决定,其他的人……他们是因为属下的缘故,还请公子只降罪于我一个人,而免除他人的苦楚。”白沧恕我按这些,眼睛一闭,大有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架势。

    贵公子的脸上亦闪动过纠结的神色,一对危险的上挑的桃花眼里藏贯了一贯的冷静和睿智,此刻当中却生出万丈的狂澜,瞬息之间,便转换出一番破云之势的气势。

    白沧在他面前静静的跪着,作为他身边追随了十年余的近臣,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做出的这种事情属于什么样的行径。他更加明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将要受到怎么样的惩罚。或许是他对自己顾念着当初的一点情分所以才迟迟不能做出决定吧?

    “白沧先走一步,公子保重。”他不想再让他为难下去,索性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横剑一挥,便朝着他的咽喉划去。

    这一剑,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然而……

    “嘡啷啷。”一声闷响,他手中的宝剑掉落在地,白沧惊讶的睁开双眼,他并没有看清那一瞬间面前这位公子是如何出手,如何将自己的剑打落的。

    穿着鹤羽大氅的贵公子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垂头看了一眼惊愕不已的白沧。似乎觉得有些倦怠,对于属下人这样的一份“忠心”换做是谁,都会让他们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大概你们说的是对的,我可能真的被她迷住了心神,不过,如果你们谁敢打她的主意,我一定会放弃一直以来的所求。”

    白沧跪在地上的身形晃了一晃,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贵公子,“公子,那个女子对您来说就是那么的重要么?”

    “是啊,从前或许还不知道,但是经过了你这一杀又一杀的连环之后,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明日我便回去,这里的事,你继续全权负责,白沧,你昨晚上的行为已经是背叛过我一次,她说过,一次的背叛可以原谅,你现在还能跪在这里和我说话,实在是应该感谢那个人啊。”贵公子说完,抬起脚从傻愣愣的白沧身边走过。

    “公子,原来您早就看透属下将凌烟派出的意图?却为何还要……”白沧以膝做脚,往前追了几步,急急地问道,只是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却为何还要相信凌烟,假作对凌烟很是中意,然后再假作中了他的美人计?

    贵公子轻蔑的笑了下,让跪在地上的白沧找回了些许他曾经的那副狠绝的样子,袖口处豁然一抖,他淡淡的回看了脸色青白的他一眼,“大概是我也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做出背着我的事情来吧。”

    原来不是他让他们失望,而是他们的举动让他……很失望。

    可是公子却没有下令杀掉他们?白沧跪在地上呆若木鸡,这个问题盘桓在他的脑海之中许久,他好像明白了一些刚刚公子说的话。

    一次的背叛可以被原谅。

    就是这样的一句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话,却救了他们十几个人的性命。

    还未曾谋面,而那个被他们大家在私底下叫做是祸水女人,却已经在无形之中救了他们的命!

    穿着鹤羽大氅的贵公子踱出了廊檐,在甬道的尽头一处站定,抬眼看着自己院子里刚刚栽下的梅树,垂头搭脑的没有精神,恍然间时光有些倥偬,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天的午后。

    那是一次对弈之后的院中煮茶,她听着来自暗力营的一个属下叛逃的事件,在寒无咎对着她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桌上的那壶水刚刚冒出咕咕的水泡,她挑开盖子看了一眼,随意的拿着翡翠的勺子舀了一把茶叶丢进壶中,梅园里的梅树那时刚刚抽芽,时节是刚刚入冬的光景。她那时候喜穿素雅颜色的衣服,坐在抽出新绿的梅树下,和满园的洁净颜色倒是相得益彰的合称。

    寒无咎在她面前站定,静静的等待着她发话,说出要如何处置那个打算逃离组织又被抓回来的叛逃者。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有些许的纠结。

    待到壶中的茶汤煮的咕嘟咕嘟的冒泡的时候,她忽而淡淡的笑了,将茶汤分出三分来递给他们,“上次找到的忘忧草不是还有些么?煮一杯浓茶让那孩子喝下去吧。”

    寒无咎有些呆傻,他反问道,“难道不需要杀掉他么?”对待叛逃者,似乎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死字的结局。

    似乎被他的这一句话吓到,云裳手中的茶杯跟着一抖,洒出几滴茶汤在她的裙摆上,她微微挑眉,“一次的背叛也不是不可原谅的。人总归要活上好几十年的光景,那么长的岁月里,谁敢保证自己一次错误都不会犯呢?”她垂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茶渍,叹了口气,“可惜了我的裙子。”

    原来她的一颦一笑和一个小小的皱眉自己都记得这样的清楚,似乎离开的时间越久,她的轮廓就在自己的眼前越发的清晰起来。

    恍然间桃花眼中染上一层含义不明的笑意。

    他不想做她口中犯过错的叛逃者,他也从来没有一刻钟的时间萌生过这样的念头。或许现在还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她和他之间的阻隔,但是并不表示以后也不会有。他要找一个完美无缺的办法,不伤害她,也不会背叛自己身后的那些兄弟。

    鹤羽微微一抖,他转身看向仍旧跪在那里的白色身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他对那个女人是执着的,而这些人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执着?

    收敛起自己的思绪,贵公子将目光放到东边的一处高兀的建筑上,即便是在这里,他似乎也能想见到那个女子此刻午睡正酣的样子。嘴边不自觉的挂上一抹微笑,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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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也就是传说之中最是喜庆的大年初一,云裳不是睡到的自然醒,而是被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烈头疼催着,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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