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初遇时就为这事吵过一次了,宇文徕当然不会再和她意气争辩,笑问:“你又不是燕蓟人,怎么知道燕蓟百姓如何想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杨末被他问得语塞。她只在三年前那场战役中接触过少数燕蓟当地人,相处最多的就是送她出狼山那对农户夫妇,他们只怨叹又要打仗遭殃颠沛流离了,倒没听说过偏袒于吴魏哪一方。

    宇文徕道:“要说故国,燕蓟的故国当属前朝梁。对梁朝遗臣来说,我们大魏是入侵外族,你们吴朝是乱臣贼子,咱们两边都好不到哪里去。”

    被他这么一调侃,杨末当然不好意思再跟他抬杠争论。宇文徕又道:“你如果真想知道燕蓟百姓怎么想,亲自去走一遭不就清楚了。”

    燕州有梁朝留下的离宫,奢华富丽美轮美奂,往年魏帝也经常在严冬时驾幸燕州温汤避寒。但宇文敩现在龙体抱恙,不胜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已经有多年没离开过上京了。

    三年前吴魏开战,渤海边的女直分支部落趁机脱离魏国藩属,不再对魏称臣进贡。吴魏停战后,魏帝派立下战功的拓跋竑带兵三万前去征讨。本来渤海女直这种弹丸之地,举国上下也就数万人,魏国铁骑踏平它不费吹灰之力。拓跋辛举荐拓跋竑去,就是想让他白捡这个功劳,借机再升一级跻身朝堂,培养拓跋氏堪与慕容筹分庭抗礼的武将。

    谁知女直人特别狡猾,不跟魏国大军正面对抗,凭借地利之便打起了游击战。拓跋竑勇武无谋,拖了一年多才终于击败渤海女直,积怨之下对其施以暴行报复,屠戮了数座部落城镇,将酋长当众斩首分尸,导致周边其他女直部落群情激奋,东南局势紧张。最后太师拓跋辛只好亲自出马去替族弟摆平这件事,恩威并施把女直安抚下来,去年重新纳为藩邦臣属。

    女直人对拓跋竑恨之入骨,不肯和他谈判订盟,上书给魏帝说听闻几年前上国和南边的吴朝在太子主持下都签订了合约,结束了几十年的征战对峙,希望这次魏帝也派一名像太子一样宽厚仁和善待邻邦的友好人士来结盟,女直人才能心悦诚服地称臣。魏帝为了表示对女直的尊重和重视,便让太子代天巡狩,前往南京接见女直诸部的使者。

    宇文徕向杨末提起去燕州过冬便是借此次出行之便。隔日他向皇后请求,说自己此去南京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不舍得新婚的太子妃,又顾念太子妃远离故土思乡情切,希望把太子妃带在身边同行。皇后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准了。

    杨末四月来的上京,本以为故乡今生难望,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半年就可以重回汉地,自然十分欢喜,连带对宇文徕的态度也亲热了几分。她只带了红缨等几个心腹婢女,九月底随太子行辕从上京出发,抵达燕州时已经十月,天寒地冻,下榻在汤山温泉行宫。

    燕州离宫是前朝孝明帝时修建,依山而筑,极尽奢侈,宫内有温泉汤池二十余座,孝明帝自夸超越盛唐时的骊山华清宫。经过几代战乱更迭,离宫中的珍宝散佚无几,宫室温汤却还保留完好,仅此也不输洛阳皇宫,可见其华美奢靡。宇文敩曾因为离宫之美而有意迁都燕州,因燕州是汉地、离吴魏边境太近被大臣劝止,改在定州建都上京,皇宫也多有模仿燕州离宫之处。

    吴朝建国仅百年,数代帝王都还算勤勉,后妃贤德,宫中也崇尚节俭之风。杨末经常出入禁中,皇宫除了占地广阔殿宇恢弘,并不比寻常富贵之家更奢华。初见这前朝昏君穷奢极欲的离宫,她也大开了一回眼界。

    离宫中最著名的温汤名曰芙蓉汤,是前朝帝王御汤。杨末抵达离宫当晚,宇文徕就命宫女带她到此处沐浴。

    芙蓉汤四壁都以白玉铺嵌,除了池子修成莲花形状,池中也有各种花叶鱼虫玉雕。池壁和池底每隔一段就有莲花纹样,中心的莲蓬和池中央的鱼嘴都是注水口,向池中源源不断添入热水;温泉里居然还学园林池塘立了一块太湖石在西北角,剔透玲珑,不知有何妙处;池边浅水处有一座碧玉荷叶台,由整块玉石雕成,但又不像真荷叶那么平滑,曲曲折折形成三段圆滑台阶,两侧向中心卷起。

    杨末过去试了试,发现那荷叶台正好可以躺一个人,睡在上头一边休憩一边还可享用温汤,心想皇帝们还真会变着法子享受。只是这两侧的荷叶卷得有些紧,如果再宽一些就好了,莫非那孝明帝其实是个小个儿的瘦子?

    她躺在上面动来动去,不意发觉池边侍立的两名宫女面色异样,互相悄悄递着眼色。她心想莫不是自己无知闹了笑话,就问:“这荷叶是做什么的,有何妙用?”

    宫女被她问起,神色更加古怪,红着脸低下头道:“这座玉台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御女台……”

    杨末脑筋转了片刻才明白“御女台”是哪三个字,立刻从玉台上弹起跳回水中。宫女忙解释道:“但是平时也可作出水休憩之用,殿下如果在水里泡久了觉得心慌气闷,不妨上来躺一会儿。”

    杨末哪还肯再上去,一想到前朝的荒淫昏君不知在那上头御幸过多少美女,她连靠都不想靠近了。刚才她还在上头扭来扭去地摆姿势,难怪两名宫女脸都红了,自己想想也臊得慌。

    她在水里埋得只露出个脑袋:“你、你们先出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

    宫女依命退到帐外,出去前不忘提醒她:“西北处水深,殿下小心。”

    温汤其实就是浴池,一般只有半人深。杨末听她一说不由好奇,西北角正是立着太湖石的地方。她慢慢走过去,水竟漫到了胸口脖颈。那块太湖石足有两人高、六七尺宽,温泉的热气从石孔中袅袅溢出,水下波光潋滟更显曲窍玲珑。她捏住鼻子泅入水中,想下去看个究竟。

    宇文徕刚到南京自然要先接见当地官员,在离宫大殿办了一场盛宴,直到戌时才散。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后院,芙蓉汤外站了几名宫女,似乎已经在那儿等很久了。他往帐幔重重的温汤看去,问:“太子妃还在里头吗?进去多久了?”

    宫女道:“有一个时辰了。”

    他拂开纱幔走进去,池边热气氤氲,却听不见水声动静。他在帘外唤了一声:“末儿。”里面无人应承。又唤了数声,仍不见回应。

    他心想莫非她在里头睡着了?温泉水热气闷,泡这么久该脱力了,万一晕过去怎么办。他心中担忧,对着水池喊道:“末儿,你听见吗?再不答应我可进去了。”

    依然无人回答。他便心安理得地掀幔而入,只见三丈见圆的汤池上水汽袅袅,只有池中鱼嘴喷水入池的汩汩声,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手下一紧,把那幅挂在池边的纱幔整个扯了下来:“人呢?太子妃去哪里了?没人在旁边看着吗!”

    门外的宫女立刻闻声而入,见池中无人,吓得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太子妃说不要人伺候……奴婢等一直在门口守着,没有任何人出入,太子妃怎么、怎么会不见了?”

    “没有任何人出入,难道她从天上飞了吗!”芙蓉汤背面是山崖峭壁,另两面围墙有三层楼高,轻功再好也很难徒手翻越。

    宇文徕甩手奔出门外,正要召集侍卫来四处搜寻,转头就见杨末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头发还**地滴着水冒热气,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缎披风。他冲过去一把扣住她肩膀:“末儿,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逃走了。这话他自己也觉得荒谬,但是那一瞬间的心慌,他真的害怕她撇下自己逃之夭夭,从此消失不见。

    杨末道:“哦……我回房去拿点东西。”

    宫女们跟着追出来,看到太子妃安然无恙全都松了一口气。杨末看宇文徕沉下脸要发怒,忙按住他的手小声说:“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在水下不小心勾破了衣服,怕被人看到丢脸,就趁她们不注意……”抬眼小心而无辜地觑着他。

    宇文徕被她小鹿似的眼神一瞄,哪里还发作得起来:“衣服叫婢女去拿就好,何必偷偷溜走,平白叫人担心。”

    杨末吐吐舌头没再吭声,随他一同回寝宫。

    莲花汤池底下有一条隐秘的水路,一直通到宫墙之外的外围汤池,看来知道的人不多。离宫墙外是皇帝赏赐给宠臣宗室的宅院,孝明帝居然修了一条密道通到臣下的浴池里,这昏君的生活可真够淫|乱的。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注意这章的章节名哦……温泉play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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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玉池春2

    女直诸部的使者过了数日也相继抵达燕州,除此之外还有东南小国部落也遣使朝见,宇文徕这段时间忙得很。离宫不比上京皇宫森严,因为宇文敩多年未驾幸,仆婢礼制已裁撤削减很多,杨末住在里头反而觉得自在。琤r&gt

    闲着无事的时候,她也会偷偷去瞧一瞧那些异族的使者,看他们带来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燕蓟未失时,这些部落小国都和南朝接壤,现在魏国版图南扩至河北河东一线,中间有渤海相隔,吴朝就没机会和他们打交道了。

    要说容貌长相,女直比鲜卑更接近汉人,但鲜卑文帝兴汉制后,文字礼仪着装都仿照汉人,所以两者站在一起,髡发结辫、衣裘左衽的女直人更像异族,说的也是土语,只有少数贵族文士精通汉字和鲜卑语言,充当文书翻译。

    杨末看了几次各族使者,有点后悔没有把女官带在身边,否则可以让她们记录甚至描画下来寄给雄州的大哥七哥,肯定有用。

    想到白河那边的两位兄长,她怅然若失地对红缨道:“这里距离雄州是不是只有两百多里路?快马疾驰,一天就能到了……”

    红缨被她吓了一跳,惴惴地低声问:“小姐,难道你想……”

    杨末见她误解,叹气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随便一说。大哥和七哥现在都在雄州,离得这么近,我却无法和他们相见,有点怅惘罢了。”

    红缨舒了一口气道:“小姐,你还是别想了,越想只会越难过。离得近有什么用,就算只隔着一条白河也还是鲜卑人的地盘,和上京并无区别。我就怕你一时意气,冲动行事。”

    杨末道:“红缨,你比我还小,怎么当我小孩子似的。我再冲动意气也不会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落跑去见哥哥。”

    但也不怪红缨会这么想,如果换作以前那个娇纵肆意的杨末,或许真的会为了见哥哥做出出格的事来。

    她站在离宫高处凭栏远望南方天际,天地苍茫,故土遥不可望:“也不知我上个月写的信送到大哥手上没有,榷场真的能传递书信,不会被截下来?大哥七哥知道我来燕州么……”

    红缨道:“他们肯定知道。”

    杨末立刻转过头来:“红缨,你有大哥他们的消息?”

    红缨示意她小声:“有人过来了,不过,是秘密的。”

    杨末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是谁?跟你接洽了?是大哥派过来的吗?说什么了,有没有话带给我?”

    红缨犹豫了一下,垂下眼帘:“是……靖平哥。”

    “靖平?”杨末有点意外。靖平和七郎一起护送她到雄州,她以为他之后就回洛阳了,没想到这半年居然一直留在雄州没走。靖平是家里人,主仆之谊也超越旁人,如今离家千里,就算只是家中仆役也让她感到十分亲近怀念。“靖平找你了,他怎么不来找我?——啊,他是悄悄来的?万一被发现就糟了,你跟他联络比较方便……”

    她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既兴奋又忐忑。踱了两圈停下脚步,发现红缨目光泫然地看着她,眼圈渐渐红了。她突然想起红缨曾经属意靖平,嘴上说得决绝解气,心里到现在只怕还未忘情,重逢心上人可不比自己更心绪难平。

    她小心地唤了一声:“红缨,你……”

    红缨却睁大双眼把泪意咽下,抢着道:“小姐,你能不能腾出空来,靖平哥他……想见一见你。”

    杨末连忙答应:“当然,我也想见他。他现在在哪儿?你能联络到他吗?离宫中人多眼杂,我寻个借口往山上走……”

    红缨道:“小姐出宫反而惹人注意,不如就在宫里碰面。”

    杨末反问:“你的意思是……难道靖平现在就藏身在离宫中?那多危险!”

    等她见到靖平本人,才明白他是如何潜进温泉行宫的。靖平穿了一身女直人的兽皮短褂,头顶上的头发剃得只剩一小撮,结成细辫,脸上还用褚青二色颜料涂面,不仔细辨别都认不出来。他这副模样走出去才更惹人注目,红缨给了他一套内侍的宽袍套在外头,安排他和杨末在前后殿之间的僻静院落见面。

    靖平与杨末久别重逢,看到她十分激动,冲上来握住她的手,然后才想起自己只是家奴,低头屈膝向她拜下去:“小姐……”

    杨末托起他的双臂止住:“靖平,你怎么会混到女直人中去,还把头发剃成这样,让福叔福婶知道该心疼坏了。是大哥派你来的吗?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是不可以随便剃的,胡人的髡发习俗也因此为汉人所不齿。靖平对爹娘一直非常孝顺,这次却为了潜进来见她一面剃发伪装成女直人,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靖平却只是含糊应道:“嗯……家里没有大事,大伙儿都好好的,就是将军和七郎十分想念你,我也……听说你到燕州来了,就来、来看看你……”

    杨末道:“大哥想我,其实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你过来,他……魏太子也未必不肯让你见我。你现在混在女直人中秘密潜入,反而不好相见了。”

    “我能见小姐一面就心满意足了……”靖平抬起眼看她,“魏太子,他对你好不好?鲜卑人有没有欺辱你?”

    杨末被他问得尴尬,转眼去看红缨,红缨却一直低头默然站在一边不看他们。她支吾其词道:“还好……你回去替我向大哥七哥报个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我。我怎么也是个敕封的公主,身边人多得很,还有红缨,日子不会难过的。”

    靖平把家里人的事一件件说给她听,说大郎除了雄州,还兼领了霸州巡防使;说七郎在军中表现卓著,大郎有意把他派到霸州去历练;说老夫人每个月都要写信到雄州来,就想知道她的哪怕一星半点儿消息……杨末听得泪眼婆娑,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雄州、洛阳去,亲口和兄嫂母亲一叙别后思念之情。

    院外常有人走来走去,三人得耳听八方十分小心。只说了一炷香的功夫,靖平就要走了,杨末百般不舍得:“靖平,我想写封信给大哥,你稍等我一会儿帮我捎回去好不好?”

    靖平欲言又止:“小姐,我真的得回去了,来不及等你写信,出来太久女直人会怀疑的。”

    他退后向她拜了一拜,转身从院子的矮墙上翻过去。杨末挽留不及,跟上几步,身后红缨叫住她:“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快回去吧。”

    杨末恋恋不舍地回到寝殿。靖平花了这么大功夫混进来,就只见了一面这么一会儿,实在不甘。她心中思念兄长,虽然也往雄州写过两封家书,但要藉鲜卑人之手传递,很多话都不能说,这回靖平来正好让他捎信回去。

    她提笔写了一封长信,用火漆封缄好,一边叫红缨进来。叫了几声,不见红缨回答,她出去找了一圈,发现这丫头居然躲在偏殿角落里偷偷哭鼻子。

    红缨性情坚烈爽直,就算当初被靖平不顾情面地拒婚,也只是气恼羞愤没见她哭过。杨末不太会安慰人,蹲下握住她的手问:“红缨,你怎么啦?”

    红缨坐在地下,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啜泣。杨末又问:“你是不是今天见了靖平,又想起伤心难过的事了?你还记恨他吗?”

    红缨哭着摇头:“我怎么会恨他……”

    “那你就是还喜欢他了?”

    红缨埋着头呜呜哭泣,算是默认。

    杨末叹了口气:“你明明喜欢他,为何赌气跟我来鲜卑呢。你如果一直留在他身边,或许时间长他心软了,看到你的好处,还有机会……红缨,这回你就跟靖平一起回去吧,少你一个婢女不会有人在意的,我随便找个理由圆过去。”

    红缨哭着连连摇头。杨末以为她舍不得丢下自己,继续道:“你别担心,我身边不缺人。如果不是顶着这个身份,我也早飞回家乡去了。红缨,我自己已经这样了,不想再看到你难过。你跟靖平一起回去,如果能修个好结果,我在异乡也替你们高兴……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帮我转交靖平,带给我大哥。”

    红缨抬起头,满脸泪水:“小姐,我不能回去……靖平哥也带不了信回去了……”

    杨末不解,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好似生离死别一般,想起靖平的诸多反常之举,不由沉下声道:“红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靖平为什么不能给我带信?”

    红缨哽咽道:“靖平哥,他是自己偷偷过来的,将军和七郎都不知道……他混在女直人中,是为了接近太子伺机刺杀……”

    杨末霍然而起:“宇文徕不能杀!靖平怎么会想到……他自己焉有生望?”

    红缨泣道:“我也劝他了,靖平哥是打算好了有去无回的……他说他知道小姐的苦衷,忍辱负重嫁给太子,杀父仇人近在眼前却囿于国家之义不能下手。大将军对他有再造之恩,小姐不能亲手报仇,那就他去为大将军报仇。他伪装成女直人掩饰容貌也是为了不连累小姐、连累国家。他在身上绑了雷管火药,万一失败被困就点燃炸药,粉身碎骨死无对证,不会让鲜卑人抓到把柄……”

    杨末想驳斥她,想说宇文徕对维持两国和好多么关键,想说杀了他会引起魏国朝局如何动荡变更,想说如果太子倒了主战派得势会对大吴多么不利……但是,真的是因为那些吗?真的只是因为他对两国关系太关键太重要,她才硬忍住了满腔仇怨忿恨不杀他的吗?成婚这几个月以来,她有多少时候是想杀他、是在忍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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