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赫显然也是一直在注意着,她道:“八月时那个范氏的孩子又没保住,这次还是不知不觉的。听说她在阿哥所闹得很凶,长春宫都让人去看了。”

    范氏所谓闹得凶就是夜里哭得厉害,呜呜咽咽的有些吓人。

    她要不哭还好,这一哭更显得这事有问题。听说戴佳氏都有些受影响,长春宫就派了个嬷嬷去教导她,十分严厉。

    赵全保道:“凶得很,范氏刚小产还不能下床,那嬷嬷就把侍候范氏的几个宫女全都给罚了,有一个都能打得不能走,险些要送出宫去。”

    常青接话:“没送成,听说是要让架出去时,范氏从屋里出来跪着求情了。把那嬷嬷吓得不轻,这才保住这了个宫女。”

    哪里是吓得不轻呢?简直快吓死了。

    那嬷嬷姓马,方正脸倒八字的眉,看面相有些凶恶。也就是在内务府管着宫女和小妃嫔们规矩的嬷嬷,这么些年来没遇上过什么难题。这次也是她该着了,之前跟长春宫走得近的那个嬷嬷得了时疫出宫后现在还没回来,长春宫来叫她就去了。

    一开始以为也不是什么难事。失了孩子的小妃嫔们没几个不闹一闹的,不过见了内务府的人就再也闹不起来了。还敢嘴硬的,在她的窗户根底下打几个宫女太监就能把人给吓住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出了岔子。

    那宫女三十板子吃下来居然就不能走了,人事不省。马嬷嬷立刻就认为是打板子的太监弄鬼,立刻就让人把他给看住了。宫女跟太监不一样,打坏了要问责任的。

    可看那太监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的样子,也不像是心里有鬼的。

    马嬷嬷就认为那宫女是假装,就让人拖走给她看伤,也是吓吓她,要是醒着就该跳起来了。谁知这屋里的范格格居然就跑出来了,她在坐小月呢,这一下床就成她的罪过了。

    范格格说这宫女是贴身侍候她的,两人感情好,求马嬷嬷超生。

    马嬷嬷看她腿脚无力像是要往下跪的样子,唬的还敢说什么啊?这规矩也不用再教了,打坏宫女的罪过就这么赖给她了。可她也不肯吃亏,事先说这架走是要给她看病治伤的,回内务府那边他们能自己请太医院的小太医过来看,在这里您可没法给她看吧?那我们可不管了啊。

    范格格连连点头,说绝对不敢再攀扯嬷嬷,还让人拿银子来给她打点。

    马嬷嬷自然不要,带着人就回长春宫复命了,见着长春宫的许姑姑和庄嬷嬷,自然不免抱怨两句,说日后这差她可是不敢应了,在宫里教规矩多少年了,先帝宫里的妃嫔都没大阿哥的格格难侍候。大小是个主子,她见了也要磕头请安的,怎么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就跟我生是要把那个宫女给治死似的。”马嬷嬷在内务府抱怨道,“你们说说,那可是有名有姓小选进来的,谁知道家里是哪儿的?有什么人物没有?治死她我图什么?”

    同是内务府的嬷嬷自然都纷纷劝她算了,到底是大阿哥那边的人,估计心气也让大阿哥给哄高了,有些下不来,见你打她的宫女那不就跟打她差不多吗?

    马嬷嬷让这么一劝倒还缓过来了,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结果不出几日,长春宫又把她给叫去问话。

    这回,问的就不一样了。

    那个宫女死了。

    李薇才回宫就撞上这种事,虽说不管是长春宫还是大阿哥处都没她什么事,可她也让人时刻盯着。连四爷回宫后忙着做秋装,装备圣寿,带弘时和弘昤去景山打猎(跟以前一样)庆祝生日都没顾得上管。

    应该说这些事都做惯了,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流程。

    所以颁金节时,马嬷嬷被送去慎刑司,她在见人赏东西,特别是见着了直郡王继福晋,跟弘晖福晋戴佳氏是一样年纪的人。

    弘时和弘昤去景山打猎,当天去范氏那里打板子的太监全都进了慎刑司。李薇听说马嬷嬷还没放出来,忍不住问四爷:“这事是不是越闹越大了?”

    马上就要圣寿了,说白了不过是个小格格的宫女死了,值什么呢?犯得着弄这么大的动静吗?

    没想到四爷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听她说了以后还挺不解的:“什么事?”

    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前因后果一交待,四爷也不躺了,叫来苏培盛就是一顿骂,骂完还要让人拖出去打板子。

    “宫里出了这种事!你也不知道来报朕?!”四爷气得怒发冲冠,苏培盛连连磕头,求饶说他也不知道啊。

    李薇这回是真惊了:“你也不知道?”不妨直接问出了口。

    苏培盛赶紧说真的没人来报他。

    赶紧查,原来这事就长春宫和慎刑司,最多再加个打板子的粗使太监。至于内务府虽然管着马嬷嬷,但对她进慎刑司是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

    李薇马上就心惊胆战了,那这事岂不是从她这里露出来的?前后一看,是她居心叵测?

    四爷顾不上查问,先让人把事按住要紧,然后把内务府总管傅鼐喊来一顿训斥,二半夜的叫人拖出去赏板子,苏培盛也被打了,慎刑司的太监总管也被拖出去打,直接撤职,二把手顶上。

    处理完这个已经鸡叫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四爷直接换衣服去前殿,李薇满肚子的忐忑一句半句说不完,只好先送他走,然后自己个回了永寿宫,叫来常青、赵全保、柳嬷嬷商量。

    她只觉得有一样无论如何说不通:

    “长春宫不可能不知道这样查过分了,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宫里要天下太平,不能让天下人嚼皇上的舌头根,所以别说是流个孩子死个宫女,就算死了皇上,那也必须是正常死亡,不能是叫人害死的或病死的。就像顺治帝,不管野史上怎么说,宫里的口径一向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寿数如此。

    顺治爷的死因就像红头机密文件,李薇到现在听说的也都是野史,宫里根本没人提起。

    可见这种事一惯的处理策略了。

    所以不管是范氏二次流产,还是那个宫女被板责而死,都不值得长春宫冒着颁金节、圣寿、新年三重喜事的险去触这个霉头。

    唯一的理由就他们意不在此。

    他们就是想让人来开这个口,可能最好的人选就是李薇。

    或许他们认为永寿宫会不遗余力的找长春宫的麻烦,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薇本意虽然不是这样,但她的作法却是正中对方下怀。

    从她发现连四爷身边的苏培盛都被瞒着后(不论真假),她就后悔说破这个了。

    她踩中了陷阱。

    常青道:“奴才倒觉得主子此时说破正好,真要装着不知道,等长春宫把戏唱足了,到最后还是要揭盅的,那时咱们反倒说不清为什么没提前跟万岁言语一声了。”

    李薇这才觉得安慰了点,是啊,她在四爷面前一惯是有话直说的,以前也没少管长春宫的事,真对这个视而不见就一点都不像她了。

    四爷说不定反而会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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