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不好的,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只说星辉,他这么长时间都未能蒙万岁召见,别说像今天跟怡亲王一道坐下饮茶说话了,连亲见万岁磕个头都没有过。

    不只是他,五格刚受封承恩公时也曾激动的给万岁递谢恩折子,还去宫门口请见。可候了半年都没被宣过一回。

    那段时间他也曾劝过五格,万岁日理万机,见的都是候差的官员,像他们这种身上无官的去了也就是奉承皇上,只怕皇上也不爱听。

    家里几个兄弟是都有恩封,但说白了一个实权的都没有。他这个副都统也不管事,上头还有个正的呢。自从星辉接了这个副教统的职位后,心里就清楚这是万岁看在皇后和大阿哥面上给的恩典,不是图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不客气的说他在这个位子上只要不出错就是成绩了。

    可今天怡亲王跟他说的意思,好像是万岁打算用他了?

    这叫星辉是既兴奋又不安。他真怕自己刚才是听错了怡亲王的意思,说不定怡亲王就是平常普通的捧他一下?客气两句?他这就认真了。

    他坐在马上魂不守舍,等回到府里随从喊他下马时才刚刚回神。

    星辉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下,下马往府里走。要是这时能找人商量下就好了。他头一个想起的就是五格,可是跟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如何,五格虽然是他的弟弟,但也是个大人了。以前兄弟两个相安无事时也曾时常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但现在五格对着他,总难免带出一种指点的意思来,叫星辉心里不快。

    还是明天请二弟和三弟过来一趟吧。

    回到屋里时,见妻子正坐在灯下做针线,星辉不由得道:“灯这么暗小心坏眼睛。”

    妻子抬头笑道:“不坏,手里不做点什么心就静不下来。”

    星辉笑道:“这都搬过来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静不下来?”

    “这怎么能一样呢?”妻子过来替他更衣,轻声道:“这是咱们自己家,过了半辈子了才发现自己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你让我怎么习惯得了?搬出来后,我这心里比吃了仙丹还敞快。孩子们现在也不吵架了。”她顿了下,抱着星辉的衣服肯定道:“这日子真是千金都不换。”

    星辉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家做主的好处?

    “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说要搬回去的。放心吧。”他道。

    妻子把衣服给丫头拿走,给他端了杯茶过来,叹道:“我不是怕你改主意嘛。你替乌拉那拉家操了一辈子的心,到头来全成了给别人做嫁衣了。”

    乌拉那拉家本来就是长子继承一切,所以按说家里的一切,不管是宅子还是外面的田庄都是星辉的。

    但五格突然袭爵,他这爵位是从费扬古那里得的。所以乌拉那拉家的家业全都是五格的了。

    不管怎么说,也没有老父把爵位给一个儿子,再把家业给另一个传承下去的道理。

    提起这个,星辉也难掩郁气。

    妻子看着他的神色,不由得放轻声音道:“之前你们兄弟之间说好的,爵位归爵位,你还是他们的大哥。我想着怎么着都是一家人,计较来计较去也没意思。可是你是一心为兄弟了,结果兄弟却都有别的意思。”

    星辉深深叹了口气:“是我想错了。总想着他是弟弟,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他做主安排都是应该的。可是他的儿子都给他生孙子了,他也是个大人了,哪还有像个小孩子似事事都听我的?”

    时移世易。古来如此。

    他们刚要搬出来时,下面的三个弟弟都拦着,妻子想着多亏星辉心里有儿子,为了丰生额的前途着想,不想让他日后一直看着五格的脸色长大才愿意搬出来,可五格他们还是不死心,时常过来想劝星辉再搬回去。

    妻子私底下忍不住说了句狠话:你替五格当了半辈子的牛马,是想让咱们的丰生额替那刚安当一辈子的牛马吗?

    星辉想到儿子,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怡亲王今天说的事,虽然他一时还拿不准,但回来后仔细想了想,怡亲王话里的意思当不是在开玩笑。

    见妻子还是不放心他,星辉不由得想先安安她的心,就道:“今日去给怡亲王请安,王爷跟我说年后万岁大概会给我个实差。”

    妻子一下子就怔住了,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颤声问他:“你不是在哄我?”

    星辉坐起身扶着她道:“我哄你干什么?王爷亲口跟我说的。”

    妻子双手合什:“真是老天保佑啊!”

    星辉看她都忍不住哭了,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替她擦了泪道:“哭什么呢?”

    妻子抱着他道:“你当我是为了自己哭吗?我是女人,到头只在屋里打转,就是跟妯娌们有些小口角也不碍事。我是替你,替丰生额啊。你们是男人,不能一展抱负这日子还怎么过?你在家里当了半辈子的大哥,五格刚受封爵位时还好,你看你这两年老了多少?出去说是我阿玛也有人信。”

    星辉刚被她说的心酸,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笑起来。

    妻子收住泪,叹道:“你倒算了,毕竟也是抱孙子的年纪了,何况也算风光过的。哪怕日后就这么吃老本享清福也能过。可丰生额还小啊,他才刚刚出头,难道就让他这辈子都被刚安那个没用的小子压在下头?”

    星辉听着妻子的话,慢慢下定了决心。

    妻子还在说:“我生的儿子我有数,刚安那脾性这辈子都只适合在家里做个富家翁,他连丰生额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星辉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吧,就算是为了儿子,我也会好好干的。”

    第二天,十三爷进了圆明园却没在勤政亲贤殿里见着万岁。倒是苏培盛在这里等着他,一见他就笑道:“王爷,万岁让奴才这里等着您呢,您随奴才来。”

    十三爷还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四爷说昨晚回去碰巧见着了乌拉那拉·星辉,他那个副都统多少可以动一动。不大不小的才好跟五格打擂台。

    他不管贵妃跟皇后孰忠孰奸,他也不管弘晖与弘昐是贤是愚。

    他只认万岁,四哥。

    万岁说谁是忠的,他就相信他是忠的。万岁说哪个是贤的,他就护着那个贤的。

    乌拉那拉家既然清白不了,那他就要把它给撬开一条缝好施展。

    让十三没想到的是万岁没在万方安和,而在杏花村。

    远远的走过去还看到一个半旧的酒招子竖在屋前,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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