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呃……”吴立可脸色难堪到极点,但是又意识到袁肃的话不无道理,洋人出事那是可大可小,若是处理不好轻则官职难保、重则还会引起外交冲突,这可不是轻易能担当的起。一番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只好不再顾及这层窗户纸,将山海关附近的匪情介绍了一下。

    山海关做为衔接关内关外的重要隘口,同时又是连接京津塘与东北地区的重要交通要道,向来不缺乏人气。无论是商号经商还是地域运输,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队伍多不胜数。正是因为如此,滋生打家劫舍、拦路开费之类的活计也不在少数。

    不过最近几十年因为海上交通的开拓,加上铁路和火轮车的通行,使得以往拦路抢x劫的事件锐减不少。那些响马贼再厉害也不至于跑到海上拦截船只,又或者破坏铁路堵截火车,前者那是海盗干的事,后者则具备非常大的风险。

    当然,尽管火轮车和蒸汽船的运输快捷安全,但做为新兴的交通工具,成本自然不低。再者目前中国的铁路线实在过少,很多时候转车又不方便,因此还是有部分商号采取老办法,或请镖局押送,又或者自己组成商队运输。

    因为生意少了,以前盘踞在山海关附近的寨子、字头也发生了改变,为了混口饭吃山头之间发生过火拼。正所谓适者生存,那些小寨子、小字头的人马要么被吞并,要么被赶走,要么则被赶尽杀绝。

    现如今还能盘踞在山海关周遭的绿林队伍,规模大一点只剩下三路人马。

    尽管吴立可对三路人马是有几分联系,但一方面来往并不算密切,要说熟自己远远不如吴承禄与这些人熟;另外一方面是这些绿林队伍近期经过拼杀、合并、重组,门路早已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接洽。

    袁肃没有仔细去听吴立可解说这三路人马的状况,只是在确定吴立可知道这些线索之后,立刻说道:“先这样,不管吴大人你是否还能联系上,眼下还是尽力而为。这两天赶紧托人去打听询问,究竟是哪一路人干了这一票。”

    陈文年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适才吴大人你也说过了,这年头混这口饭吃不容易,这三路响马显然都互有敌意,假如真是其中一路人马所为,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另外两路人马肯定巴不得提供线索,好借我们官军的力量排除异己。即便不是他们三路人马当中的一路,而是一支外来的人马,那就更简单了。”

    吴立可脸色十分为难,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才行。他最终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下官尽力而为。即便下官这边联络不上,相信镇守使大人那边也会有办法,稍后下官我向镇守使那边汇报此事。”

    袁肃沉思了片刻,继而没有异议的说道:“也好,就先这么办。”

    一旁的罗根上尉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翻译员仓促的把三人对话从简从略的用法语说了一遍之后,他才忍不住走上前来开口问道:“在你们设法获取线索的这段期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做为了吗?行动,必须行动起来,我不希望我们法兰西的国民多受一秒钟的任何危险。”

    袁肃先让吴立可去办事,然后才对罗根上尉说道:“在一切没有准备周全之前,任何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劫匪有无数难民当眼线,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更何况就算要行动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你叫我们怎么行动?”

    罗根上尉坚决的说道:“应该派人去搜山!”

    袁肃揶揄的笑道:“你们法国军队会打没有任何准备的仗吗?罗根上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有这样的责任心我也很欣慰,不过这个案子既然交到我这里,那就应该由我来负责部署和指挥。一旦有了进一步消息,我必然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罗根上尉无言以对,最后只好说了一些警告的话,诸如若是人质有什么闪失,法国当局绝不会就此罢休之类的等等。袁肃没有把罗根上尉的话放在心上,洋人的威胁已经听得够多,现阶段欧洲局势紧张到相当程度,法国当局就算有心理会这件事也无暇分身。

    当然,他还是会竭尽所能处理好这个案子,毕竟发生在赈灾期间,而且与难民也有关,自己是有当仁不让的责任。只是他怎么处理这个案子,由不得罗根上尉在一旁指手画脚。

    等到吴立可和罗根上尉陆续离开行营后,袁肃与陈文年单独在书房里讨论了这件事。

    “吴大人那边好像没什么把握,更何况关外灾荒肯定让这些马贼们也吃不消,我最担心的就是万一是这三路马贼联手策划了这次绑架,到时候即便联络山他们都不会有任何进展。相反,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陈文年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件事还没办法妄下定论,更何况这些走江湖的别任何人都懂得‘三个和尚没水吃’的道理。另外,如果按照罗根上尉和教堂那些人的说法,很显然窦神父组织这次义队是临时的主意,这三路人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走到一块。”袁肃语气井然有序的说道。

    “没错,这确实是一点。”陈文年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说是三路人马合伙办了这次绑架,那得是窦神父提前好些日子开始张罗这次出城赈济的事,而且城内城外都得有内应才行。只是,我总觉得教堂这些人所说的话不能尽实。”袁肃脸色露出几分深沉,意味深远的说道。

    “大人,此话怎讲?”陈文年问道。

    “之前罗根上尉说过,窦神父这些人只筹集了五十石的粮食,另外就是一些蔬菜和药物,姑且就算一共有一百石,甚至还可以再加上一些炊具。但这么少的东西,为什么要用三辆牛车和四辆马车来载运呢?前前后后十四个人,七辆车,只装载一百石的东西,这显然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早在听翻译员描述整个事件过程时,就已经对这一点感到非常怀疑,只不过没有第一时间点破这一层罢了。窦神父的义队所运送的食物,只怕还不如这几头牛和马值钱,而且如此动用这么多车辆,彷佛根本不是想把东西运出去,而是打算把东西运进来似的。

    总之,单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说明教堂的人在这件事上有很多隐瞒。

    “是啊,听袁大人这么一说,这件事还真有蹊跷!他们派这么多车,却只带着这么点东西,究竟是要做什么?”陈文年深以为然的唏声说道。

    “洋人既然有所隐瞒,自然是不希望我们知道真相。所以这件事,我们还得自己去调查。”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那该如何入手?难道还真的指望能联络那些马贼?”陈文年正声问道。

    “这件事还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袁肃冷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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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打探消息

    洋神父遭到绑架的消息最先在北戴河一带传开,随后又迅雷不及掩耳的传遍整个临榆县。一个为了赈济难民的神父遭到歹徒绑架,这对许多自诩上流社会的士绅名流们来说,是非常恶劣且不齿的一桩案子。许多有身份有名声的中国人,甚至表现的比洋人还要激动。

    吴承禄是听吴立可汇报了这件事,他同样也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虽然洋人是找到袁肃来负责这个案子,可袁肃毕竟不是本地人,其处理不好这个案子尚且有理可说,但最终的罪责肯定还是会落到自己的肩头上。

    再加上吴立可在一旁哎声叹息的添油加醋,甚至还扯到几十年前发生的几起洋教案,以至于吴承禄心神颇有不宁。

    当天晚上,吴承禄便找来麾下的几名心腹部将,交代他们赶紧去打听消息,看看究竟是哪一伙人干出这样既伤天害理又不合时宜的勾当。若是与他熟络的人所为,让这些人赶紧放人,这件事也就这么了结罢,就怕不是跟自己熟络的人所为,那追查下来肯定要下费苦力。

    但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即便再劳神费力也要尽快处理好这件案子。

    正是因为有了吴承禄不遗余力的帮助,吴立可很快托人联络上之前来往最为密切的一路人马,对方在获悉情况之后,就在次日下午便派人进城与吴立可和巡防营的将官们见了面。

    吴立可等人与城外派来的这人先单独碰了面,打听了一下消息,等巡防营的将官离去之后,他才又带着此人前往赈灾总司令行营去见袁肃。

    一番通报之后,袁肃、陈文年和刚刚从城关调回来的赵山河在会客厅接见了吴立可一行人。吴立可带来的马贼联络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穿着典型的关东大马褂,几乎不用介绍也能一眼察觉到身上那骨子匪气。

    吴立可介绍此人姓陈,外号“环刀子”,以前是专门帮当家人执行家法,是当家人第一号亲信。此次派遣“陈环刀”前来,足以彰显当家人的重视。

    见到袁肃等人,陈环刀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大着嗓门说道:“见过袁爷、陈爷、赵爷。”

    袁肃微微颔首回礼,说道:“先坐吧,有劳你这么快就能赶进城来。”

    陈环刀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吴立可先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提到这是因为吴镇守的出面才能这么快联络上马贼。并且这些马贼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他们早在七、八天前就听所有人要绑架洋人,但是这档子事绝不是盘踞在山海关附近的几路人所为。

    “七八天之前就听说了?这怎么可能?”陈文年拧着眉头惊诧的说道。

    “此事千真万确,俺们也是听附近那些难民说的,这是大买卖,俺们这几路人都是知道规矩的,洋人碰不得。再说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俺们没敢急着来通知两位吴大人。”陈环刀说话底气十足,看不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这案子一定另有隐情。”陈文年斩金截铁的说道。

    “那你们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所为?据说这些人都是有枪、有马的,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事现在闹沸沸扬扬,如果出了任何闪失,只怕终归是要找一批人来背这个黑锅。”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言语之中带着很明显的暗示。

    “俺们大当家的就是怕这件事闹出误会,所以立刻派小的进城来见几位大人。实不相瞒,消息是有的,但俺们是不敢碰这一块儿,所以没有太仔细的打探。”陈环刀似乎早就料到袁肃会这么说,他不慌不忙的补充说道。

    “先说来听听。”袁肃说道。

    “这次关外发生灾情的地方多是奉省和热河省交界之处,那个地方早年就活跃着很多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听说以前这些人干的都是打家劫舍、拦路抢x劫的活计,不过后来发达了,不少人也就渐渐转行从良,有的买地买宅,有的往来x经商。然而就是这次闹灾荒,迫于无奈,之前那些从良的行家们又重操旧业了。”陈环刀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两省交界的地方往往是两省都懒得管,但凡发生什么重大问题必然是相互推卸责任。只怕这次闹灾荒的情况,之前也是因为两省互不理会,以至于才酿成今时今日的祸患。

    “听你这么说,这次绑架案应该是那些人所为了?”陈文年颇有怀疑的问道。

    “陈爷,适才俺已经说了,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俺们没办法打包票。不过,俺们当家的说这件事未必是空穴来风,因为就在前阵子,俺们有几个兄弟还曾经在镇子上见过一些以前走江湖的老熟人。”陈环刀不亢不卑的说道。

    “你们认识?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些已经退隐江湖的人吗?”吴立可连忙说道。

    “是的,不过并没有见到本人,而是他的一些手下,这些人俺们也是认识的,早些年俺们大当家与他们还有过交情,这两年也有买卖上的往来。”陈环刀点着头说道。

    “此人是何人?”袁肃冷声的问道。

    “真名俺们不清楚,但江湖上都称其为余三爷,这几年做的是各式各样倒卖的买卖。这位余三爷手下有一批枪客,用的都是好枪,前几天在镇子上遇到的就是余三爷手下带头的几个枪客。不过毕竟许久没有交际,所以俺们这边的人没跟他们打招呼。”陈环刀说道。

    “余三爷!吴大人,你可识得此人?”袁肃向吴立可问道。

    吴立可凝神仔细寻思了一阵,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袁大人,余姓可不是关外的大姓,下官着实是不认识此号人。”

    袁肃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一路人有一路人的圈子,江湖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这方面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情况都能摸个透。从陈环刀的这番话来判断,很显然眼下这个“余三爷”是很值得怀疑的,灾情发生在余三爷的老家,这么巧又在前几天遇到了余三爷手下的枪客,而且绑匪能跟难民这么快打成一片,显然是有乡里乡亲的关系。这些种种都能说明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这一切都只是陈环刀的片面之词,有可能绑匪就是陈环刀的这路人,为了混淆视听才编出这一堆谎话。再者既然闹灾荒的地区不止余三爷一个人物,说不定在镇子上碰到的那几个枪客只是巧合,干这个勾当的另有人在。

    总而言之,陈环刀的话现在仅仅是给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一阵寻思之后,袁肃再次开口问道:“照你们这么说,你们也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人藏身在哪里了,是吗?”

    陈环刀干净利落的摇着头说道:“确实不知道。不过,若袁爷有需要,俺们倒是可以帮袁爷代为打听,毕竟这里是俺们的地盘,还是有几分耳目的。”

    听到这里,吴立可近乎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们当真可以打听的到?”

    陈环刀坐直身子,有板有眼的说道:“这次外来的人绑了洋人,这可是坏规矩的大事,俺们当家的,还有‘西祥子’、‘一点白’那两帮的人都觉得,要是这件事闹大了,俺们三路人只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眼下兄弟们混这口饭原本就没往年子那么容易,自然要跟城里的老爷们打好关系。”

    吴立可阴了两天的脸色总算露出几分喜气,连忙颔首的应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你回去之后大可告诉你们当家的,只要能帮我们办好这件事,这份人情咱们就算是认了,今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好说。”

    第97章,另有剖析

    陈环刀欣然的向吴立可道谢道:“有县老爷这番话就足够了,俺们当家的过几天就会去跟西祥子、一点白那边的人谈话,希望俺们三家人马都派出人手来打探此事。”

    吴立可脸色再次变化,慌忙的说道:“还要过几天?这可不行,那伙劫匪说的可是三天之后交赎金,今天可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陈环刀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颇有深意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若是要俺们立刻就开始去打探,只怕这档子事不太好办。县老爷、袁爷你们都是明白人,咱们与西祥子还有一些过节,一点白更是打死不相往来,办也不是不能办,就是要费事一些……”

    说完之后,他还煞有其事“嘿嘿”的怪笑了两声。

    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了陈环刀的意思,这些马贼无缝不钻,逮住了机会自然要好好赚上一笔。眼下闹灾荒,不仅老百姓们穷得叮当响,他们这些刀口上混生活的人也受到不小的影响,自然是有赚不嫌多。

    吴立可心里很生气,之前还以为这些马贼是有意讨好官府,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次坐地起价。不过即便生气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份帮助也就多一份希望,更何况与其为十万元赎金发愁,还不如给一些好处收买这些马贼来办事。

    “咱们也不必再转弯抹角,你直接说吧,你们要多少钱。”一念及此,他果决的问道。

    “小的先谢过老爷了。只消一万块钱,后天之前必消息。”陈环刀斩金截铁的说道。

    “一万块钱?你们还真是熊心豹子胆!”吴立可豁的站起身来,气冲冲的呵斥道。

    “呵呵,老爷,俺们三个山头几百号人,有老有少、有妇有孺,俺们也是想混一口饭吃罢了。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老爷舍不得这些钱,俺们当然也会帮忙打探,只不过……呵呵……只不过就没那么快罢了。只要老爷们等得起,只管交给俺们就是。”陈环刀有模有样的说着,说到最后还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一万块,你们就不怕撑死……”吴立可还是顺不过这口气,要是县政府能拿出这一万块钱,之前早就派下去赈济灾民了。现在县府官库已经到了紧张关头,大部分钱可都在镇守使署衙那边,进了镇守使署衙的官库那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

    “陈壮士,”这时,袁肃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你刚才说大后天之前必有消息,你如何担保这个承诺?”

    所有人立刻不再议论一万块酬劳的事情,转而开始关注袁肃的这句话。

    很显然袁肃的这句话是一针见血,倘若这些响马贼真能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就能打探到绑架洋神父那伙人的下落,这一万块钱花的也不算太亏。

    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考虑,陈环刀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会不会是这些响马贼早就知道绑匪的情况,又或者根本就是他们内部人所为,现在仅仅是来装腔作势罢了。

    陈环刀显然没有考虑的那么多,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袁爷尽管放心,俺们说到做到,若是俺们说大话的话,今后又还能怎么跟几位爷有交情?以俺们三个山头的几百号人,再加上俺们早先布下的眼线,打探这个消息还是有把握的。”

    袁肃似是而非的笑了笑,他没有打算在继续追问,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好,按照道儿上的规矩,我现在就给你两千现洋的订金,若是三天之内你们能打探到消息,余下八千现洋如数支付。话分两说,若是你们打探不到消息,仅仅只是为图骗这几千现洋到手,那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陈环刀一丝不苟的说道:“请袁爷放心,俺们都是知道规矩的,拿钱办事,办事拿钱。俺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官府的老爷们。这件事俺们一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袁肃点了点头,欣然的说道:“很好,你能认识到这一点那就好办了。吴大人,先从县府支两千大洋给这位壮士,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会再从赈灾款里填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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