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何由此一言!”祁忌道,“卑职虽不为将,但何时又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
    李闫卿微微一笑:“你我乃忘年之交,自然不是那样之人,这不是怕个万一……”
    “大战在即,怎么又说这些丧气之言!”祁忌中气十足,表情恨绝,似乎他才从战场上下来,身披血衣,手提人头,大步迈入帐中求赏,“祝将军旗开得胜!愿沈烽静柝!保我南国!”
    当时的李闫卿只是笑笑,并未多言,李韫经只觉他不屑那些筛锣擂鼓,呐喊摇旗间的恭维话。他不愿当骄兵的将领。
    并不是,他是知晓了他自己的死期。
    与自己将那些秘事不过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罢了,或者是说李闫卿,在交代遗言,他怕他死后这些事无法再现于世间。
    “爹!”李韫经双目充血,冲入人群当中,只当是看不见那些刀山剑树,见一人便杀一人,见一马便刺一马。
    李韫经□□一挑,平平掼向一人,那人挂画儿般在另一人身上停了一停,落地时口喷鲜血,早已没了气。
    任凭李韫经如此神勇,可还是捱不过人海战术,不过几个回合,他便落于马蹄之下。
    ……
    不过是献命而已,有何难哉,李闫卿心下道,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此番掩涕,亦是……免了。
    李闫卿已不知身上中了多少刀了,他感受不到痛。
    他一步步踩着尸体向南面行去,后面跟着也不知是北狄哪个部族之人,距他有几仗远,他们不敢贸然向前——并非是李闫卿在力竭之际还连杀五人,而是李闫卿的脑袋,有些值钱。
    有些过于值钱了。
    “吾皇在上,赎臣无能,臣……自当是尽力了。”李闫卿勉强提着一口气,慢慢向着京城方向拜跪而下。
    生来中华骨,不跪北蛮夷;河山带砺,至死不悔。
    “奕儿,爹对南国,对圣上……不曾有过半分异心。”这个爵位,是爹硬塞与你的,爹晓得,爹与你说一声对不住。让你背负太多,是爹之过。
    愿天佑我嗣,祝我儿轩昂。
    “婵娟,且再等等我,就……来陪你了……”李闫卿闭上了眼,他有些累了,他应该是真的累了。
    他看见尤婵娟向他招手,那人手执了轻罗画扇,笑得惹眼,正凭栏倚春风,正如当年二人初见那般。
    他累世簪缨,他弓马娴熟,他韬略精通,他乃李氏闫卿,生前为将相,死后做神祗的南国固北大将军。
    后史书中无一人提李闫卿之名之字,其名太重,太沉。
    教人呼吸阻隔,教人因以涕下。
    ……
    长哀一声,黑鸦尽来,自此……神明华胄,再无宁月。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李韫经七窍其中五窍已无感,两耳将他心跳之声放大了数倍,他多希望他会撒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
    “你……咳咳……可是来取我之……首级?”李韫经气息微弱,艰难开口。
    霍栖迟本就与李韫经只那么堪堪见过一面,但却因为这一面,让他摔了一次又一次:“取你个鸟蛋,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喜欢乘人之危?”
    “我的首级……可是值钱……的很。”李韫经笑笑,他觉得霍栖迟的脸离他有些近,但又十分远,“可保你日……后衣食无忧,还能娶得……几房美娇娘……”
    “老子,嘿。”霍栖迟竟是噎住了,“老子一生没败过,连铸剑那小贼都要在老子面前喊一声霍爷爷,就因为你这狗日的印记,老子一路赶来不知吃了多少罪,就这么杀了你也忒他娘的憋屈了。”
    “性情还是……这般……粗鄙,咳咳,日后……日后必定……难教也……”
    不了前因,万缘差别,担得起么?
    霍栖迟,你担得起么?
    作者有话要说:李韫经跟霍大侠的后续故事也就《渡江云》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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