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松了口气,是舒沁来接她,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他与她各自往前走了些,媛湘脸上浮现笑容:“你这么早就来了。为何不随便叫个下人来?”

    “你难得回来。,”他唇角微扬,“回家吧。”

    媛湘说:“先送我去一趟东塔楼好吗?”

    舒沁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去那儿,有什么事?”

    “等一个朋友。”媛湘说道,“等去了东塔楼找到我那个朋友,我要和他去一趟香山寺。到时你先回府可好?”

    “朋友?”舒沁疑惑,“这二三月你都在宫中,难道是宫里认识的朋友?”

    媛湘避而不答,“你告诉我行或者不行。”

    “朋友是男的女的?”他问。

    “男的。”

    “你要与一男子独自到香山寺?”舒沁的眉,皱得更深,“除非有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绝不可能。”

    媛湘想,舒沁与她感情至少比别人不同,他也更容易体恤她。她便将要将母亲入土为安一事告诉他。

    舒沁的神情有些激动,“你母亲?怎么会……”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但,一切都是那么真,那么巧合。若不是干娘替我传的消息,我大概永远也不知道,我娘曾经进过宫,在我初入相府的时候。”媛湘已经可以云淡风清地把这些告诉她了,因为最深痛的那一刻,都已经过去了。

    舒沁的拳头握得很紧,媛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让我将母亲入土为安,好么?”

    “好。”

    他能说不好吗?哪怕他真的想说……

    媛湘道:“那么抓紧时间,快走吧。”

    东塔楼离城门并不远,马车停下来后,媛湘就飞奔往东塔楼。杜锦程没有让她久等,而是站在塔外,含笑望着她。

    在皇宫之外,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感觉分外的不同。

    媛湘欣喜地看着他,“你出来了。顺利吗?”

    “当然,”他提了提手中用黑色布包裹着的四方盒,“一切都妥当了。”

    媛湘心中大石落地,“那么赶紧走吧。”

    其实,有舒沁陪她去香山寺,她心中觉得不必劳烦杜锦程的。但他那么热忱,她怎么能说出拒绝的话呢?那不是显得她过河拆桥,很不识好歹么?

    杜锦程看到马车时,问媛湘道:“坐马车?恐怕时间太紧。不如骑马快。你会骑马吗?”

    媛湘摇摇头。

    此时舒沁方才掀了帘子,从马车探出下来。他的目光与杜锦程交接,心中暗下讶异,脸上却是一惯的冷漠姿态。他用眼神望着媛湘,媛湘却并不为他们引见,只顾着能快点到香山寺去。她问杜锦程:“骑马能省多少时间?”

    “大半个时辰应当可以。”

    媛湘思索了会儿,“那骑马车。速去速回,我还要赶着回府。”媛湘望向舒沁,“你身体不大好,还是坐马车先回家中休息,我和杜锦程去去就回。”

    “你不会骑马。”舒沁冷冷指出。

    媛湘偏头向杜锦程:“你会骑吧?”

    “嗯。”

    “那你与我共乘一骑就好了。”

    舒沁要拒绝,媛湘却道:“时间太紧,有什么事回相府再说吧。你且先回去,好么。”说完便和杜锦程道,“哪里有马匹?”

    “旁边就有个租马铺子。我比你早出来,也怕时间紧迫,所以已经订了马了。”

    “你想得很周到。那我们走吧。”媛湘回头看舒沁,舒沁拉着她往一边走,压低了声音:“他是谁,你知道么?你就敢跟着他去城郊?难道不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不会。我相信他。”

    她的眼里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信任,那个眼神,蓦地刺痛了舒沁的眼睛。媛湘按了按他的袖子,似撒娇一般:“你先回去吧,要不时间就来不及了。今天老爷生辰,迟了就不好了。”

    舒沁方道:“我和你一骑马去。”

    “……你的身体吃不消。”

    “你和我共乘一骑。”

    “……”

    他已经迈动步伐,往杜锦程走去。媛湘不想浪费时间,便依着他了。杜锦程和舒沁交流了几句,恰好杜锦程以为媛湘会骑马,订的是两匹马。

    杜锦程目光怪异地掠过媛湘和舒沁,默默地上了黑马。舒沁利索地跨上棕色的马,伸手向她。

    媛湘不知怎么着,就看向了杜锦程。这是一种复杂的思绪,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怎么回事。把手伸向舒沁,轻轻跃上马背。

    19章 悬念(4)

    杜锦程先行往前,舒沁一拉缰绳,却像环抱着她的腰似的。她分不清楚舒沁是什么心思……

    是害怕她被杜锦程占了便宜,亦或他是在……吃醋?

    她自作多情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是,舒沁没有任何一次承认过他喜欢她,或者对她一丝超越兄妹的感情。

    风有点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想靠在舒沁的怀里,懒洋洋地看眼前越行越远的山色。可是,现在不行了。

    她与舒沁的关系,从他成亲那天开始,从她进宫那天开始,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她已经没有那份期待,所以,他们必须保持距离。

    程锦程一直在前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且,他一直未曾回头。

    将近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香山寺脚下。下得马来,媛湘才发现舒沁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

    她担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要不要紧?”

    他摇摇头。

    媛湘看了看仿佛耸入天际的山阶,“我和杜锦程上去。你不准去!别忘了今天是相爷五十岁大寿,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和他们交待?”

    舒沁紧抿着嘴唇,媛湘温软地求他,使出以前最喜欢的撒娇招数,他才同意了。“注意安全。”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媛湘说道,“那,你看着马匹哦。”

    她走到杜锦程身边,“我们走吧。”

    杜锦程朝舒沁看了一眼,“他不上去吗?”

    “他身体不好,不能再上去了。”媛湘朝舒沁笑笑,“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就下来。”

    她和杜锦程沿着山路台阶往上走。想尽快到达山顶,所以她用尽力气去爬,很快就没了体力,弯着腰气喘吁吁。

    “呼吸不要乱,呼吸一急促,体力便流失地更快。”杜锦程教她腹式呼吸,媛湘照着学,刚刚那喉头割裂般疼痛的感觉竟慢慢消失了。但登爬的速度,自不比刚刚。

    太阳开始肆虐,他们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已经汗流浃背。媛湘口干舌燥,杜锦程从腰间摸出个角囊递给她,媛湘疑惑了下:“你怎么带了水?”

    “要上山,自然要有所准备。”

    好吧,是她思考不周。其实到了相府之后,她出门的次数十指都数得过来,更别提爬山了。大约有好几年,她都没有远足过。她将角囊的口擦了又擦,才离嘴唇远远地喝了两口。杜锦程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往天际上望。“我们的速度要快一些。否则晌午赶不及回城。”

    “那快走。”

    过了一刻钟,他们才到达香山寺。媛湘印象中宽阔崭新的香山寺,现在已经残破,甚至是矮小的。媛湘不知是它们变了,还是自己长大了?昨是人非的凄湟,只余一阵唏嘘。

    最后一次来香山寺,是那年清明,爹和娘带着她来的。

    杜锦程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媛湘?”

    媛湘蓦然回神,到香山寺的后山去。这是一片大大的梨园,此时不是收获的季节,枝桠被太阳晒得光秃秃的。叶子落了一地,连草儿都晒得枯黄。

    媛湘喃喃地道:“这儿是我祖父母长眠的地方。”

    杜锦程道:“我已经知道这儿,待选个吉日,再找师父点个穴将令堂安葬。此时匆忙,,也没有人手和工具。”

    媛湘抬头看他,“今天不行么……”

    “是的。”

    媛湘沉默了会儿,方道:“也罢。”她在园子外头磕了几个头,想起从前家境圆满,不觉哀上心头,眼底泛起泪光。

    杜锦程在一旁说道,“那个,你是怎么到相府里去的?”

    媛湘的声音很淡,“被买去的。”

    杜锦程幽黑如夜的眸子透出一丝不可思议,但他终于没有问,望着她的眼神便染了怜惜,媛湘自言自语地道:“我还记得有一次逛集市,一个江湖术士拦着我非要给我算命,说我此生一定位居人极,富贵非常,是极好的命。其时我就很想问他,一个父母早亡,飘零天涯,被人卖来卖去,后半生不知道在何处的人,这是好命么?”

    “江湖术士的话,也是想让你对往后多一些生活的信心吧。再者,虽然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但有更多的事情,可以靠自己去改变。”

    她轻笑,“你说的对。”她的目光缓缓滑到他脸上,“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为什么关心我的以后?”他问。

    “始终认识一场,再者,我母亲的事情不是还要劳烦你吗?”

    他颔首,“我会留在京城。你出宫时可以来找我。”

    “哦?”媛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了,“可是出宫的枘,恐怕也不是经常有的。”

    杜锦程沉默了会儿,说道:“既然刚才那位公子知道你此行目的,你们看起来也关系匪浅,没有想过让他替你办你母亲之事吗?”

    “他是我的哥哥,”媛湘有丝儿失神,“你知道的,毕竟他来办有所不便,而且他身体也不太好……你会否觉得太麻烦?若是觉得麻烦,不如就在这旁边刨个坑,草草了事,也比前几年放在意鸣宫的好。”

    杜锦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挺关心他的啊。”

    这一声叹息,像小虫子似的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心底,蓦然地让她有丝儿胸闷起来。“亲人,互相关心也是正常的。”

    “你放心吧,我只是问一问你和他的关系,并不是觉得麻烦亦或别的什么。莫多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下次出宫时来浣彩楼找我,就算是谢礼了。”他一笑。

    浣彩楼?媛湘怔了怔,“是什么地方?”

    “听起来像烟花之地?”没忍住笑出来,“放心吧,一个做正经生意地方。”

    媛湘点点头,没有再深问。忽然间,他们听到一股闷闷的扑通声,似石头相撞在一起。循声音望去,原来是杜锦程暂放在地上的黑色盒子被一只松鼠撞倒了。它受了惊吓,狂奔而去,黑色锦盒却歪倒在原地。

    媛湘走过去看了看,“四处都是柔软的草,怎么会有砖块碰撞的声音?你刚刚有听到么?”

    “有。”他的眉深深皱起,“我们俩应当不可能同时听错吧。”

    媛湘蹲下去,打开黑色的布盒,露出白色的瓷瓶。这个瓷瓶在意鸣宫见到的一模一样,由于放置的时间久远,白瓷瓶虽然已经擦拭过,但仍然显得非常陈旧。“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媛湘问杜锦程道。

    “若是骨灰,应当绵软无硬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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