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大惊失色,钟习禹却比她要机灵得多,连忙抓住她的手,矮下身子跑出庙门。原先在外头的御宽和另外三名侍卫瞬间出现,将他们护在中间。

    媛湘的心咚咚直跳……

    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她紧张地在发抖。不是因为没击中钟习禹的剑,而是为她的猜想和刚才那个解签先生的话……

    钟习禹一手搂着她,她听到耳边有砰砰声响,似乎是硬物击到剑上的声音。她听到御宽的声音:“殿下快点上马!”

    钟习禹身形矫健地夹着媛湘忽然一跃,整个人便跃到了马上。他依旧是将她护在胸前,一手拉缰绳,半低着身体,气息急促地和她说:“低下头!”

    媛湘知道在马上反而更容易被箭击中,不由地担心:“你小心一点!”

    “放心。”

    他驾着马,风驰电掣一般往前疾奔。媛湘见他是想往皇宫的路上飞骑,忙道:“不能回宫!”

    “为什么?”

    媛湘咬了咬唇:“我想他们一定会对你不利的,你还是不要回宫的好。”

    钟习禹的声音变得森冷:“他们,是谁?”

    第25章 变数(2)

    媛湘没有说话。

    钟习禹在往前疾驰了一段时间后,突然调转马头,往城门奔去。媛湘有一瞬间很想让他把马停下,让她走……

    可是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钟习禹的命运从此以后不比她好多少,她若此时抛弃他,他又当如何自处呢?

    身后不断有嗖嗖声传来,媛湘只觉得钟习禹忽左忽右,媛湘禁不住担忧。千万千万不要受伤啊……

    追杀他们的人,是谁呢?会是干爹的人么?

    半夜派人在各个井里下毒,媛湘已经想到钟习禹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让他吃宫里的任何东西;眼下钟习禹出了宫,场面不好控制了,所以他们就明刀明枪地派人来追杀钟习禹了,是么?

    如若如此,媛湘真真是感觉心寒。

    舒定安已经位居人极,为何还要贪那一份不属于他的位子呢?难道他不怕在史册里留下骂名?或者,他也要奉效古人焚书坑儒来抹灭自己的恶行?

    思及于此,媛湘觉得浑身冰冷。一旦沾上权利和欲望,就让人觉得冷血可怕。忽然间,马往前一跛,他们便往前飞扑而去。媛湘听到闷闷一声“嗯,”,心头一惊:“你受伤了?”

    她惶恐地回头望钟习禹,一支箭从他的后面直穿透肩膀,温热的血线在天空滑了一道,摔落在地。

    钟习禹忍着痛:“没事。躲一边去,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伤害你的。走吧!”

    媛湘的心突突直跳,眼眶也有些热热的。此时她能走到哪里去?刀箭无眼,只怕她挨不起两下打已经香消玉殒。几声拉马蹄声响,灰尘狂舞,几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刀剑铿锵。

    媛湘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由得害怕起来。敌方约有十几个人,而他们加上她,只有五人而已,如何挡得住敌人的来势汹汹?

    钟习禹将她推到一棵树后面,便要杀过去。御宽已经身负数伤,回头吼着:“殿下,走!”

    “走得了么?”有黑影冷冷地嗤笑,朝钟习禹直直杀过来。手中的利剑在阳光下,晃痛了媛湘的眼睛。

    钟习禹及时闪避,因为肩膀受伤,左手握剑的他动作却根本不利索,不消几招已经落了下风,冷汗大滴大滴从他额头上滴落。忽然几个正在和御宽等侍卫纠缠的黑衣人均杀向钟习禹,眼见就有剑要刺中钟习禹的要害,媛湘“啊”得尖叫一声,从地上捡了颗石头扔向那个黑衣人。

    她的动作不过是以卵击石,钟习禹一边艰难招架着,一边和她说:“快走!”

    媛湘亦觉得奇怪,为何自己就没有生出趁他们恶战时逃走的念头?她不是一直寻思着要怎么离开的么?

    一剑猛得刺中钟习禹后背,幸而他往前倾了一下,刺得并不深。艰难地应战着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钟习禹忽然感到有些凄惶。

    难道自己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他从没有想过死亡。哪怕皇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阴谋,猜忌和死亡,但他仍然觉得,死亡这种事,只会出现在自己年老衰退的时候。他还如此风华年少,怎么可能会死?

    但倘若真的要死了呢?

    他的目光掠过媛湘惶恐无措的脸。

    不论如何,临到死知道她至少真心待他,她担忧他的生死,如此就已经无憾了。

    忽然间,马蹄声由远而近,似乎有不少人马奔腾而来。媛湘感觉更绝望了,眼下这些人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敌方再来人,他们已断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几乎用媛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她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坐在马背上奔腾而去。有人和她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那声音,如此熟悉。媛湘有一丝惊喜,按着他所说的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但还是闻到些奇怪的味道,呛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媛湘见马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喊:“钟习禹还在后面!我要去救他!”

    一说话,那呛鼻的味道趁机钻入她的喉咙,呛得她止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放心,有兄弟去救他。”

    媛湘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想睁开眼睛,但想到自己还未睁眼已经呛得眼泪直流,只好作罢。钟习禹身上所受的伤恐怕不轻,不知道他可撑得住么?

    她真的没有想到,今早会经历这样一场恶战。倘若他还在皇宫里,会怎么样?恐怕那个场面……

    媛湘不敢再想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媛湘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才听到身后轻笑:“可以呼吸了。我们已经走出去很远。”

    她立刻睁开眼睛,回头来。她触到一双如夜般漆黑深遂的眼睛,是她曾经想念过的那个人的眼睛。

    她忽然感觉有些哽咽,“杜锦程……”

    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一个情景吧?”

    媛湘点点头,始终心系钟习禹,忙探身去看。后面跟着十数个人,个个都骑着骠骑,其中一人跎着钟习禹,他软软地趴在马背上,不知是生是死。媛湘大惊:“他受了伤,如何受得这样颠簸?好歹也要将他扶一扶啊。”

    杜锦程闻言回头看了看,忙说:“小壮,将他扶起来。他身上有伤。”

    那个壮汗应着好咧,忙将钟习禹搂在身上,他神情有少许厌恶,想必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十分叫他不爽。

    媛湘见了钟习禹脸色发青,不知道情况何如,心下暗暗焦急。风很大,颠簸地她也十分难受。她问杜锦程,“我们往何处去?”

    “到一个暂且安全的地方。”

    尘土很大,杜锦程道:“把脸藏一藏,否则真要灰头土脸的了。”

    媛湘就低垂着头。脑海里思绪混乱。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相府,她还回得去吗?

    他们,会找她么?

    媛湘忽然觉得有些心冷。也许他们并不会找她的,毕竟她和他们之间,没有血缘之亲;要不然他们有那么重大的决定,怎么没有将她从宫中接回家呢?如果不接回家,至少也要和她说一声的不是么?

    媛湘此前不曾想到这一层,此时想到了,竟然觉得一阵冷意。干爹干娘若不将她当回事也就算了,舒沁呢?

    他何以想不到她?何以忍心?

    思及于此,想到未来不知身归何处,她感觉到一丝酸楚,眼泪逐渐蒙上眼睛。仿佛感觉到她的异样,她听到杜锦程的声音:“怎么了?”

    媛湘摇了摇头,却感觉越发委屈起来。他们策马往山上走,直到没有路。有人呦喝着:“下马了,大家一起到山上去。”

    杜锦程矫健地跳跃下马,伸手朝媛湘。时隔些许时日再见到杜锦程,他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哪怕刚才的风尘仆仆,也丝毫不掩他的美貌。

    “这是要往哪里去?”媛湘再次问。附近都是山,树木繁茂,不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难道……媛湘想起从前看的白话小说中,山上是住着山贼的。难不成杜锦程出宫后,竟然去当了山贼?

    正欲要问,杜锦程扑嗤笑道:“我不是贼,你可别想歪了。现在,我们先上山吧。”

    “一定要吗?钟习禹有伤,我怕他受不了这曲折的山路。”

    杜锦程道:“先去看看他的伤势。”他和媛湘走到抱着钟习禹的小壮身边,大喊,“老六,过来看看他的伤势。”

    一个精瘦得像猴子似的小伙子蹦过来,蹲下身去看钟习禹。他先摸了摸鼻息,又摸脉搏。“脉像有点弱,恐怕得先包扎一下伤口,否则他上不了山啊。”

    “赶紧的处理一下。”杜锦程张望了下四周,“怕有追兵,到前面林子里去。留小壮,老六,我和媛湘四个,别的人先上山。”

    第25章 变数(3)

    他们对他的安排都没有异义,御宽和另一个负了伤却神智清醒的侍卫陆洋不放心钟习禹,忧心忡忡:“我们留下来。”

    杜锦程道:“你们身上都有伤,须得去处理。再者,万一有人追上来,你们不但帮不了忙,我们还要分神照顾你。”

    御宽犹豫地望着媛湘。在他看来,杜锦程是个完全陌生的,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是敌是友,他不知道;但媛湘他可以信任。媛湘见他望着自己,便道:“他是我的朋友,可以信任,你放心,我会把钟习禹平安带到你们身边。你们先上去养着伤再说。”

    御宽的神情非常严肃,他看了媛湘半晌,才沉重地点了下头。然后,他与陆洋,还有那些汉子们一起往过了林子,往山走。

    小壮将昏迷的钟习禹抱到旁边一片梨树林,因为丰收季节已过,满树黄叶子,地上也落了不少。

    他们一直走到林子深处。媛湘担忧地问着被称为老六的少年:“他要不要紧?”

    “我还没细看,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紧。”老六挠头笑了笑。

    这么个年青的孩子,能治病么?媛湘不由地有些担忧。杜锦程却道:“老六跟邱先生学了一手好医技,别看他年纪小,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媛湘却觉得这话有些高捧的嫌疑。但眼下也只能信任老六了。小壮将钟习禹平躺着放到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透了,非常触目惊心。媛湘不由十分担心,失了那么多血,真的对性命无碍吗?

    老六的神情忽然就变得老成严肃,他撕开钟习禹的衣服,找着伤口。伤口仍在隐约地出血。他从怀里摸出个白色布条,擦了擦伤口周围,再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将药洒上。媛湘看到钟习禹动了动,似乎因为疼,眉头皱了起来。

    有感觉,就说明他没事。

    媛湘终于放了心。老六将钟习禹中衣下摆撕掉一些,缠在伤口上紧紧绑住。“这边太脏,只能随便绑一下伤口,让它不再流血。等到了山上,好好清理干净再上药。虽然他身上伤处颇多,但都没有伤及内脏,性命无虞,这位姑娘不必太担心。”

    媛湘点了点头:“谢谢你。”

    “咱们也跟着山上吧。”老六和小壮道,“我们俩轮流背他。”

    “我也来。”杜锦程道。

    杜锦程先背一段,他们将钟习禹扶上他的背,杜锦程随即迈开步伐,走了几步又看媛湘,“你走得了吗?”

    媛湘点点头。

    他莞尔,“那咱们快走。恐怕快要下雨了。”

    小壮看了看天色,“奶奶的,刚刚还晴空万里,怎么来了一片这么厚的乌云。他奶奶的恐怕只想下在我们头上。”

    老六笑了:“乌云老追着你跑!跟你出门准下雨。”

    听他们嬉闹,媛湘有一丝困惑。他们究竟什么身份呢?说是山贼么,好像也不像。他们看着都像好人啊。最重要的是,杜锦程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看起来似乎交情很好。

    媛湘紧紧地跟着他们后面,走出树林,往右边走,才到得山路的入口,耸入天际的山阶。走了大约小半程路,小壮道:“轮到我了。我来吧。”

    杜锦程便小心翼翼地把钟习禹扶到他身上,擦了擦汗,和媛湘并肩走在一起。“这些日子不见,再见面,我们还没有正经打过招呼呢。”

    媛湘怔了怔,微笑:“要说别来无恙么?”

    他正儿八经地问:“别来无恙?”

    其实他们分开也不过月余,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呢?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是否无恙?她的外表无恙,健康无碍,但是从心里上说,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回问他:“你呢?”

    “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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