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十年的光景。

    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小福星,已经成了有着纤细身姿的少女,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正倚在长廊下看雨。

    “绵长,少爷叫你呢。”

    她经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旁人和她说话都至少叫上好几遍。

    眼下肩膀被人晃了一下,“想什么呢,快去吧。”

    李渊的腿脚早在多年前就好了,李家奶奶害怕只是一时的美梦,又重金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和养护,在她老人家弥留之际时,宝贝孙儿的腿脚还是无异,这才放心的闭眼走了。

    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差,时不时便会发烧感冒,这些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他的命数,而绵长已经不能再强行改变了,这样就算能治好他的病,也会害他折寿的。

    “少爷,找我什么事啊?”

    李渊在书桌前练字,还没来得及抬头,她又靠了过来,轻声念道,“待岁月以绵长。”

    在李渊的影响下,绵长渐渐识了字,也读了些书,这些对她来说依旧不怎么难。

    “少爷,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李渊有些尴尬道,“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来的。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赶紧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绵长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办,结果两人出了庄子,在集市逛了一整天,什么也没瞧见他买,也没去见什么人,在酒楼用饭时,绵长才问道,“少爷要等用完饭再去办您的事吗?”

    “何事?”

    “那少爷今天出来是做什么?”

    “随便走走不可以吗?”

    “没有,当然可以。”绵长夹起一块凉拌黄瓜放在嘴里,双手托腮咀嚼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今天是······难道少爷是为了这个事啊?”

    “恩。”他点点头,“不过你这个人,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

    “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的,而且今日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辰,也说不准的。”

    李渊奇怪道,“这有何说不准?难道你父母也不清楚?”

    绵长苦笑了一下,“这个嘛,应该是家里孩子太多,能养活就不错了,没时间去记这个,而且我小的时候就被送走了,在养父养母呆了一段时间又被卖到万霞庄,生辰也是随便报的,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我真正的生辰。”

    李渊哽咽了一下,“绵长,你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这有什么好说?同人不同命而已,我只是苦恼自己的记忆太好,按理说小孩子的记忆是差不多五岁开始,就是我到李家的那一年。可是我觉得我的记忆,是从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微微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看到父母脸上同样失望的表情,她是不被欢迎的,这种观念自然而然的就植入她的脑海。

    “忘掉那些吧。”李渊道,“若是不记得的话,你可以选一个日子当做你的生辰,你喜欢的那一天就可以。”

    “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了,庆祝是因为喜欢,值得纪念,你自己选一个,以后我们每年,都把那一天当做你的生辰来庆祝。”

    绵长点头,“好,我回去想想。”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咻”的一声,接着周围人的赞叹声也跟着响起,绵长转过头,正好看到绚丽的烟花划破夜空,她惊喜道,“少爷,你快看快看,我们的运气真好哎。”

    这样的位置,正好可以将烟花一览无遗,绵长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愣愣道,“少爷,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喜欢吗?”

    “哦,”绵长答应一声又转过头,小心翼翼道,“喜欢。”

    李渊却有些无奈道,“你好久没有出过庄子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带你去更远的地方,只好在这里,替你庆祝一下生辰了。”

    “不需要去远的地方,”绵长急忙道,“这里就好,就很好。”

    绵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梦里,第二天上午,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看到河绣也在,轻手轻脚的走近,刚要吓她一跳,河绣突然出声道,“我可没心情和你玩这个啊。”

    “好歹也配合我一下嘛,真没意思。”

    “你现在还需要我配合你吗?想陪你玩得人多了去了。”

    绵长把衣裳放下,“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生自己的气,行了吧。”她狠狠的敲了几下棒槌,水溅到绵长身上,“自己看着点啊,去一边洗去。”

    “我昨夜的时候,你根本没睡着吧。”

    “你还好意思说!”河绣猛然站起身,“我花了半月的例银,给你做了一桌好菜,等了你一夜都不见人,结果呢,居然是和咱们的少爷一起出去的。也是啊,你和他在一起,哪里还看得上我做得东西啊。”

    “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和少爷一起出去的。”

    “是吗?我看他只要勾勾手,你连命都肯给了。”

    “河绣,你生我的气吧,但少爷不知道这个事,别把他扯进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下次生辰我给你补上,好不好?”

    “不需要了。”河绣松开她的手,心里却没那么生气了。

    绵长看出她的表情变化,赶紧道,“补两桌,我补两桌。”

    “行了你,喂猪啊。”河绣瞥了她一眼,“不过说真的,也只有你能和少爷在外面玩到这么晚,这李府上下,几乎都默认你们的关系了。可是绵长,你要清醒些,老爷他们再怎么看重,我们的身份,也不过有卖身契的奴婢,所以,你最多只能做妾室的。”

    “我不在乎这个的。”

    “可我觉得你不该只是这样,绵长,你心里有几分把握?”

    “什么把握?”

    “当然是少爷对你的心意啊,他若把你放在第一位,那娶你为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少爷生的俊,也有才,待人也和善,就是······身体状况让人担忧,绵长,我看,你还是尽早抽身,另作打算。”

    “河绣,你想做什么?”

    “我吗?”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河绣愣了一下,“当然要做最好的绣娘了,然后再找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嫁了,生个一男一女,也就满足了。”

    “我真羡慕你,我从不去想以后的事儿,或者说,我不敢去想······”

    “这有什么不敢的?”

    “我觉得我一旦深入去想,往后事情就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去发展,你不觉得吗?所有未来发生的事,现在都是有迹可循的。”

    河绣愣了一下,忽而大笑起来,“什么啊你,难道你还能未卜先知吗?我娘跟我说过,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老天定好的事儿,都会反悔呢。”

    “我倒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坦然无谓的走下去吧。”绵长轻声道。

    河绣看她说疯话早就见怪不怪,她把洗好的衣服放进盆子里,“不跟你在这儿耽误了,我还一大堆事没做呢,先走了啊。”

    “哦,我也马上就来。”

    “对了,两桌饭的事儿,我可记下了啊。”河绣笑盈盈的开口。

    绵长正弯腰拧着衣服,脖子突然感觉凉凉的,好像是水滴,下雨了吗?刚抬头一看,却发现李渊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笑意。

    “什么呀,少爷也玩这么幼稚的事。”

    “难得逗你一下。”他蹲下身,用手探探河水,“好像挺凉的。”

    “是啊,最近有些倒春寒,这春天的河水自然也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渊连鞋袜也没脱,直接一脚踏进了河里,河水很浅,只没过脚踝,绵长却惊得将衣服一丢,“少爷你做什么啊,快上来上来!”

    “真凉快啊,绵长要不要也下来试试?”

    “不是,哪有人穿着鞋袜站在里面的,好了你玩够了,就抓着我的胳膊上来吧。”

    “没想到河水里面还挺干净的。”他低头看了看,接着十分快速的脱掉鞋袜,“这样果然更畅快些。”

    他干脆在河岸边坐下,双脚泡在冰凉的河里,“不用管我,洗你的衣服吧。”

    “我不洗了,少爷你赶紧上来吧,不然真要着凉了。”

    绵长半蹲在他旁边,一脸无奈,半祈求半生气道,“那少爷喜欢这里,我就走了啊,不顾你身体,受苦的是你自己,反正我也感觉不到疼······”

    她突然整个身体朝河边倒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倒在了李渊的怀里,他笑得一脸纯真,“真这么担心我啊。”

    还这么捉弄她,绵长气恼的要起来,却被他控制的不能动。

    “本该你生辰那日跟你说的,却忘记了。”

    “说什么?”绵长感觉自己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怕他受不住,努力往上支撑些力量,却被他发现了,李渊皱眉,“你的重量我还是受得起的。”

    “好好好,少爷要说什么,赶紧说吧。”

    “我,我挺喜欢你的······”他慢慢说完这句话,绵长发现他的耳根子都红了,而后下一秒他直接把她放回到地面站好,“就这样。”

    “就这样?”绵长偏头看他。

    他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你知道就行了。”

    绵长心里慢慢被甜蜜的气泡填满,她刚想回应他相同的笑容,那气泡却猛然炸裂。

    ——我从未喜欢过你,从未。

    不要再让她看到了,不要,绵长抱住自己的脑袋,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真的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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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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