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手,摸了摸福临的脸,颤巍巍的问了句:“真的?”

    “真的!”福临重重的点了下头。

    多尔衮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他抱到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福临感受到他颤抖的肩膀,听到他强行抑制住的低泣,不知为何,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额娘说,要试着相信多尔衮,可惜,他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用亲情拴住这个男人,至少,他要让多尔衮相信他。

    多铎在扬州进展并不那么顺利。他想象中的江南人民是柔软的没用的,却没有想到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在史可法的带领下,给他带来了许多的麻烦。他攻下扬州之后,很想大杀大抢一顿来发泄自己的怒气,无奈离京之前活佛曾经给过警告,皇帝下过旨,多尔衮也强调过好几次。多铎只好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史可法身上,史可法全家下狱,连妇孺都不例外,一齐丢了性命。

    消息传到北京,多尔衮很是惋惜,他是一心想要招降史可法的,福临听到之后也有些发愣。在他看来,是史可法用一家老小的性命换来了扬州众人的平安,没有了扬州十日,完全是史可法的功劳。

    他的心里忽然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他相信,史可法一定还活在扬州数十万人民的心中。

    第二十九章

    多铎杀到了南京,朱由菘逃跑至太平,赵之龙、王铎、钱谦益投降。消息传到北京,上下一片欢腾。福临仔细看了折子,发现多铎并没有滥杀,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和多尔衮撒娇后,福临能感觉到多尔衮明显的变化。这个从来没有过当父亲经验的男人,似乎把一腔热情洒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有些笨拙的表现着自己的感情。例如,现在天气逐渐炎热,可早晚还是有些凉,多尔衮会伸手捏捏福临穿的衣服,然后唠叨几句穿得少了之类,有时候甚至比布木布泰还要罗嗦。

    宋权提出了“治平三策”,福临在朝堂上规定,凡是故明王室来降的人,都不会夺爵,反而会荣养。同时,还下令各衙门官员照旧录用,和满官一起办事。这些命令一条一条的下来,且都是以福临的名义,朝堂上长眼睛的人都发现了摄政王和小皇帝的关系似乎有些转变。

    就连摄政王府的小玉儿都感觉到了不同。不管受不受宠,她都是摄政王福晋,命妇们对她都是只有讨好的,她这里甚至比两宫太后还要热闹。她很是以这种感觉为荣,太后又怎么样,太后的儿子还不是被她的丈夫压得死死的?

    可现在,摄政王似乎在将权力一点点的往小皇帝的手上转移,朝堂和内室往往是相通的,朝臣们开始观望,同时也约束自己的夫人们谨慎行动。小玉儿这里顿时冷清了几分。

    “多尔衮,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玉儿觉得异常委屈。她没有丈夫的宠爱就算了,现在就连权势都少了,难道那个女人就这么好吗,丈夫居然为了她可以放弃这么多?

    多尔衮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有些奇怪:“到底怎么了,有谁敢欺负你吗?”

    小玉儿更加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可以为了她随时去死啊?她让你放权就放权,她让你跳河你是不是就跳河啊!”

    多尔衮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堂上的事情他也懒得跟家里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不懂的。”

    “我不懂,她懂对不对?”小玉儿越发的生气,步步紧逼,“所以你整天在宫里,根本就不愿意回家,你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对不对?”

    “别闹了。”多尔衮只觉得疲惫。他放权给福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总有一天他要退下来的,让皇帝早点熟悉政事才是他应该做的。

    小玉儿并不是一个有着敏锐政治嗅觉的人,更多的只是一个小女人,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丈夫的身上。她拉着多尔衮的袖口:“你告诉我你不是为了她,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多尔衮心里一软,柔声道:“我当然不是为了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样啊,”小玉儿松开了手,挂上一抹笑,“你看,你没事就这么骗骗我,不是很好吗?”

    多尔衮不由得开始烦躁。他还是很有数的,吏部官员的任免和兵部的事务都牢牢的握在手里,而且,这次真的和玉儿无关,家里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多意见呢?

    “我还有些事,你先歇息吧。”多尔衮对小玉儿胡乱点了个头,便去了书房,没有注意到自家福晋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其实,不单单是小玉儿这么想,朝堂上关于摄政王放权的猜测就没有停止过。济尔哈朗连夜去和豪格商量,慢慢的,京里便起了闲言碎语,将多尔衮和圣母皇太后联系在了一起。这种关系到皇家隐私的事情最是有市场了,很快又有人挖出了摄政王和皇太后很早就认识的旧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甚至还有人编了书,在酒馆里面招揽生意。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福临和多尔衮的耳朵里。多尔衮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的一拍桌子:“不过略微有些胜仗罢了,这些人便开始争好处!”

    福临却笑了笑。流言里面,他被立为太子以及之后的即位完全是多尔衮的功劳,为了答谢多尔衮,太后用了肉弹策略,至于他这个皇帝,则完全成了傀儡。

    “叔父稍安勿躁,反正又没有指名道姓,怕什么呢。”

    多尔衮叹一口气:“皇上年幼,不知道流言的厉害。若是再夸大下去,恐怕对太后不利。”

    “左不过是那些人呗。”福临撇撇嘴。

    自从设立了上下四旗之后,下四旗的人很是不满。圈地的时候,发好处的时候,都是两黄两白吃肉,剩下的喝汤。多尔衮在下四旗里面的口碑一下子跌到了负值,并且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而摄政王轶事一二三一出来,下四旗更是炸开了锅。

    “居然用这种法子来为难我,以为我不敢杀人吗?”多尔衮板着一张脸,语气有些肃杀。

    福临并没有反对。对他来说,这种举动又能抑制流言四起,又能除去一些不安定分子,还不用自己出手,一举几得。

    多尔衮这次下了狠手。五月底,多尔衮在朝堂上公然提议罢免诸王贝勒等办理部、院事务。之前,福临已经和多尔衮合谋,将六部总理大臣的宝座从诸王和贝勒手里抢了过来,现在更是不让他们插手六部的事务,重新设立六部尚书,并规定六部尚书有事不决的时候,向皇上和摄政王请示即可。

    刺儿头阿济格在外出征,两黄两白旗的人不会有异议,正蓝旗由于豪格被贬也落到了多尔衮手上,代善更是老好人,济尔哈朗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愤愤的答应了下来。

    接着,多尔衮又从经济上入手。之前八旗抢了东西,都是自己归自己的,后来皇太极进行了改革,实行财物均分。但谁又会嫌钱少呢,八旗私自和朝鲜、蒙古、俄罗斯做交易的大有人在,就连多尔衮也有自己的商队。这次,多尔衮直接提议,由朝廷成立皇商,派正式的商队和属国做交易,盈利得来的钱再根据八旗的表现进行合理分配。

    同时,他还用雷霆手段,封了几家酒楼茶馆,打杀了十几个传闲话的宫人和太监。被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谁还有心思再去说绯闻啊,说一下绯闻,权没了,钱没了,甚至连命都有可能会丢,这种事情太危险,傻子才做。

    看上去,六部的大权似乎都落在了汉人的手上,还都是亡明的降官,如刑部尚书是李化熙,吏部尚书是谢升。但实际上,决定权还是交给了多尔衮和福临。同时,为了消除满人对六部大权旁落的反弹,福临提议开科举。多尔衮则是将他的建议更加完善了,只是召开武举,并特别说明了,国家乃用兵之际,武举是为了提拔满人里优秀的青年而设,只要考上了,大把大把的前程等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收拾收拾去考武举吧!满人好战,蒙古人也不示弱,摄政王说了,还有许多的仗要打呢。更何况,南明羸弱,李自成也起不了大气候,这个时候打仗危险度低且立功机会大。不占便宜的是傻子!满洲贵族们谁家没有适龄的青年啊,谁家的孩子不是从小马背上学骑射长大的,祖荫总是没有自己立功体面的,来吧,都来考武举吧!

    福临对多尔衮的一系列举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京城里还有谁会提起太后和摄政王的那点子绯闻了,都是在讨论皇商和武举的事情。多尔衮见缝插针的教他:“皇上仁慈,这是件好事。不过有的时候仁慈是没有用的,这些人要的是利益。”

    作为最大的受益者,小皇帝表示受教。而第二大的受益者,布木布泰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是感动。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盼望着被心上人好生对待的。这次的流言事件,多尔衮和福临不约而同的对两宫太后封锁了消息,还特地叮嘱苏茉儿看好了几个小公主,别让她们说漏了嘴。可就是这样,布木布泰也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虽说是被糊弄了,可这也表示了多尔衮和儿子对自己的保护,再怎么沉稳,她还是有些女人心思的,想一想,便觉得有些甜蜜。

    “叔父,额娘说要留您用饭,她有亲自去小厨房做了几个菜呢。”

    福临筒子便是这对中年男女的联系人。由于那个流言的影响,多尔衮许久都没有在宫里用饭了,更别说去向太后请安,听福临这么说,也很开心。

    这次储秀宫开小宴席,自然瞒不过哲哲。这些日子来她也想通了,福临当皇帝,她的日子反而比皇太极的时候好过。至少,她不用去照顾皇太极的某位真爱,不用去处理后宫这么多繁琐的事务,更不会因为担心某事没有安排好而被皇太极厌恶。她现在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福临也是个孝顺的,多尔衮对她也很好,谁都要讨好她,想干嘛就干嘛,闷了就叫命妇们进来陪着聊天,那是相当的舒服。

    因此,她也很知趣,说自己这几天斋戒食素,没有参加这个小型聚会,饭桌上的成年人也只有多尔衮和布木布泰两个。

    皇太极的孝期说是三年,其实转过了年就算是两年了,还有半年的时间便出孝,届时阿图和阿娅两个就要出嫁。布木布泰为了锻炼女儿的能力,让她们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处理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情,两个公主顿时忙了起来,用过饭便告退了,福临眨眨眼,也很知趣的随便扯了个理由,跑去书房看折子。

    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忽然间一齐笑了起来。多尔衮道:“皇上这般古怪精灵,不知道像了谁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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