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容松了口气,她家弟弟就算孩子气了些,缺点不少,但总归还能听得进她劝说,答应了的事也一定会努力做到。

    “不只这件事,还有待人接物上,你也注意一点。能与人为善便与人为善,尽量不要起冲突。”

    沈向阳莫名其妙,“我哪有跟人起冲突?”

    “是还没有,但也差不远了!”沈向容佯怒,哼了一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在牛车上,你难道不是故意打断高峻和文敏?不让他们插嘴?在火车上,你就挤兑好几回了。”

    沈向阳瞪眼,“他们两不是什么好人!姐,你没瞧见吗?高峻自打在火车上看见你,眼珠子都快黏你身上了!我不过言语挤兑两句,没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就不错了!他当自己是谁呢,那点小心思以为谁看不出来啊!

    不就是见你长得漂亮起了色心吗?发现我们吃得好喝得好,对火车上那么贵的东西买起来眼都不眨一下,态度就更殷勤了!还有文敏,三句话不离领导人的思想言论,左一个集体主义,右一个**。话里话外都是我们只顾自己享受,不管人民群众,资本主义做派。

    呵呵,不就是我们有好东西没分她一份吗?我们吃自己的用自己的,干她什么事?谁跟她是集体?同一个地方插队,就是集体,就非得把好东西送给她?她怕是做梦比较快!

    合着在我们跟前,她是贫苦群众,我们成资本做派。那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比她过得困难的人呢,怎么没见她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跟那些人比起来,她就不是资本做派?”

    沈向容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行了行了,我就说了一句,倒是惹得你噼里啪啦一箩筐话。”

    沈向阳怒气收敛,“姐,我不是对你,我是对他们。”

    沈向容自然知道他这数落非是冲自己来,叹道:“也是我们一开始没想太多,财不露白这句话说得对。总归现在意识到这点还不算晚。总之,从今日起,我们多留个心眼,凡事多想一想。姐姐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正是因为知道,才让你更注意些。

    有些事我们自己心里清楚,防范着就行,没必要一定闹出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总归特殊时期,我们要加倍小心。

    姐姐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很多事情我们以前不需要操心,便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你不懂,姐姐也不懂。没关系,我们可以学。犯过一次的错误吸取教训,不要再犯。往后多留心身边的事,谨慎一些,低调一些。

    最重要的是,我们姐弟俩都要平平安安地把家里这个难关度过去,爸妈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不要再让他们担心。”

    沈向阳眼神微暗:“这个难关真的能度过去吗?”

    “能的!一定能的!爸爸说了,他相信,他为国家和人民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即便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都忘了,总还有一个记得。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人为他主持正义,洗刷冤屈。爷爷也说,谁都会生病。我们的国家只是病了而已。我们应该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沈向阳垂下头,“也不知道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点,沈向容也是忧心忡忡。农场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姐弟俩尽皆沉默。好一会儿,外头传来敲门声。

    沈向容转身打开门,便见沈煦站在跟前,提着小布袋子,里头是巧克力和牛肉罐头。

    “我们素不相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们拿回去吧!”

    果然,被自己料中了,这位原封不动又给送了回来。

    沈向容笑着接过布袋子,“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沈煦摇头,欲要离开,脚尖本来已经挪动了一步,忽然顿住,看向姐弟二人,“巧克力和牛肉罐头不说在我们阳山县这样的小地方,便是在省城也难得一见。你们手里这些东西,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吗?”

    沈向容一怔,愣愣摇头。

    他们在火车上虽然出手大方,但还是起了几分警惕之心的,没从行李里拿东西,只在车厢买。因此,高峻和文敏是没见过这些的。

    沈煦又说:“那就别拿出来了。不要让人看见。就算是自己要吃,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吃完了,把包装袋子和罐子丢远点,或者埋起来。”

    若说他之前的问话让沈向容疑惑,那么现在这话沈向容哪还会不明白。他是怕这些东西给他们引来麻烦。沈向容紧了紧拿着布袋子的手,心中一凛,“我知道了。谢谢你!”

    见她心里清楚,沈煦松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沈向阳也晓得自己又做错事了,垂着头不说话。

    从小到大,每回自己生自己气的时候就这样,沈向容嘴角上扬,推着他进屋,“好了!现在跟姐姐一起整理下吧,把这些东西都藏严实点。”

    沈向阳点头,抢过沈向容手里的布袋子,“我来吧!姐你歇会儿,你已经累半天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好在巧克力牛肉罐头并不多,除给沈煦的外,就没有了。毕竟家里败落,这几样还是去舅舅家的时候带过去的。至于其他东西,大多也是知青能有的,不算打眼。傍身的钱票,少部分放在明面上,剩下都分开缝在三件冬天的衣服里,也不用太过担心。

    将东西整理好,沈向阳拍了拍手上的灰,打量着这座简陋的院子,一共也就四间屋子,男女各两间,每间都住了四五个人,实在拥挤得很。

    沈向阳有些心疼沈向容,“姐,我听说有些生产大队可以给本地人点好处,住在本地人家里,屋子虽然差不多都一样,但好歹能自己住一间房,不用跟别人挤。要不我去村里问问,看谁家有屋子可以腾出来?我们给钱!”

    沈向容面色一肃,“刚跟你怎么说的!低调谨慎!别的生产大队是知青点住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安排住本地人家里。上水村生产大队的知青都住这里,偏你刚来就生主意,搞特殊。姐姐知道这里条件没法跟原先家里头比,你将就些吧。”

    “如果只我一个人,条件差点就差点。总归我以前不听话闯了祸,爸爸要治我的时候,便让爷爷找个最艰苦的军营把我扔进去一两个月。我还试过在土坑里睡了两天呢!现在这样的房子跟那时候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我是担心你。你是女孩子呀,我可是答应过爸妈的,苦谁都不能苦了你!如今家里头只有我一个男子汉,我得照顾好你!”

    沈向容怔愣,原以为他是又发大少爷脾气,谁知竟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是姐姐错怪你了。你有这份心,姐姐很高兴。姐姐不苦的。只要我们好好的,爸妈也好好的,怎么样都不苦。不用去村里问,姐姐不住别的地方。这里就很好。”

    沈向阳自是知道这些话里头安慰的成分居多。

    见他不说话,沈向容怕他自作主张,又说:“向阳,现在家里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再用以前的标准来看待问题。这里就是我们以后需要生活的地方,或许……可能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很久。我们总要适应的。既然如此,那么早适应总比晚适应要好,对吧?”

    道理确实如此。沈向阳一叹,不知又想到什么,神色愤慨起来,“都怪沈向安和陆宇!要不是沈向安,你现在已经进文工团了,哪里需要下乡受苦?还有陆宇!当初可是他们陆家上赶着求娶你的。咱们家一出事,他们就说要退婚!

    姐姐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都能绕京城一圈呢!早知道这样,当初那么多好人家,干嘛选陆家!陆宇当初对你那个稀罕劲,结果呢!他父母翻脸不认人,他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答应了跟别人相亲!这会儿怕是早就琵琶别抱,跟人家婚都结了!”

    提起这个,沈向阳一肚子火,说得怒气高涨,一转头才发现,沈向容面色发白,眼神飘远,心里慌乱起来。伸手去拉沈向容,才发现她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姐!我……我不是说他了!你别这样!姐,是我不好,我多嘴。你要是不高兴,要不打我一顿?姐!你……你别想他了,别喜欢他了,好不好?”

    沈向容扭过头,“我没事。我不想他了。婚已经退了,我们没关系了,我还想他做什么!我去打水,咱们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身上黏糊糊的,要洗洗才行。”

    抽出手,转身出了门。

    那模样,眼眶里泪水都要落下来了,还怕自己看到,特意偏过脸去,沈向阳哪里会真信了她没事!他张着嘴,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仿佛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口无遮拦!让你提陆宇!”

    扇了几个耳光,揉了揉自己的脸,沈向阳终是跟了出去。他担心姐姐神思不属出事。出了知青点,便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村里孩子兴高采烈手拉着手全往一个方向去。

    沈向容站在路边,她身旁还有另外几个知青。高峻也在,却是不见文敏。

    沈向阳走近,随口问了一句:“高峻同志,文敏同志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我们是一起出去,但各走各的。你们别误会,我跟文敏同志并不熟悉,因为是同一个站点上车,又同是到上水村来插队,这才认识的。”

    说着“你们别误会”,眼睛却盯着沈向容。这模样活脱脱被误解的男友跟女友解释一般!

    沈向阳心里很不舒服,上前一步,站在二人中间,隔绝了高峻的目光,指了指朝前方欢呼奔跑的孩子群,岔开话题:“这是怎么了?”

    沈向容:“说是打谷场有人在教开拖拉机,大伙儿去看呢!”

    高峻讶异:“上水村还有拖拉机?”

    “是公社的,村里打了申请报告,借用几天。”

    如果是公社的,就不稀奇了。但高峻又有了别的疑问:“之前村支书不是说,还得过半个来月才种早稻吗?现在这时节,村里没啥事,用拖拉机干什么?”

    “村里跟食品厂有合作,每个月交一批豆豉和辣椒粉。这个月交货的时间到了。最近食品厂的生意不错,这批货数目不小,加上还有宰杀了的鸡。量挺大的,用人力去送不方便,大队长就做主申请了公社的拖拉机。”

    高峻看着沈向容,眼睛眯起来,“还是沈向容同志细心周道,你跟我们一起到的,竟是将这些都打听清楚了。”

    沈向容神色淡淡:“我刚刚问的。”

    沈向阳翻了个白眼,高峻之前还说去村里逛逛了解情况呢,这么明显的情况都不晓得,也不知道去了解什么了!本要怼他两句,想到沈向容的警告,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但他不说,俞小绵却是说了:“咦?你们不是跟村支书一起回来的吗?村支书是大好人,做事特别负责认真的,你们是新知青,他没有把村里的副业告诉你们吗?不应该啊!”

    高峻一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在牛车上,刘金水确实有说了不少村里的事。

    俞小绵偏头看着高峻,“就算村支书忘了说,你们进村的时候,应该也看到家家户户都晒了豆豉跟辣椒粉,还养了不少□□?你都不好奇,不问的吗?我刚才还看见你在和大花婶闲聊,你们不是在说这个啊?那在说什么?”

    高峻本是想恭维沈向容两句,和她拉近关系,没想到却是遭了俞小绵这么多话。

    然而,俞小绵还没说完,她指着往打谷场去的人群,“其实就算你先前不知道。可我瞧见你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一窝蜂往打谷场去的孩子好一会儿了,随便拦个人问一句就行啊!这位沈姐姐就是这么做的。你一个大男人,这都想不到吗?你……”

    俞小绵指了指脑袋,“这里,没问题吧?”

    沈向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高峻:……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良久,俞小绵好似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一样,乌溜溜地大眼珠子转了转,“哦,我说错话了!高峻同志,对不起啊!”

    高峻:……

    这都过去几分钟了,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还有,你道歉能不能走点心!

    气成河豚!

    俞小绵眨了眨眼睛,“高峻同志,你别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你脑子肯定没问题的。之前大家都在知青院的时候,你自我介绍了,你是临川省人士,十九岁,高中毕业。脑子有问题的人,可考不上高中,更别说高中毕业了。所以啊,你一定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话听着并没有哪里不对,似乎还有那么点恭维的味道,可高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为什么要一再强调脑子有问题这几个字!

    沈向阳差点笑出猪叫,不是脑子有问题,那肯定是别的地方有问题呗!

    这姑娘是看出来了高峻的“司马昭之心”,意有所指吧!

    他看着俞小绵,年纪也不大,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圆圆的脸蛋,大大的杏眼,从五官看,只能算清秀,也就那双眼睛璀璨夺人,但穿着得体,不显得孩子气,也不会太老成,颜色鲜艳,配着她明媚的笑容,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尤其是她对高峻说的这几句话,让沈向阳倍感舒爽。

    嗯,是个好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的没错,是亲弟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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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5章

    打谷场。

    当初沈煦说好教周明友学车, 以便往后村里发达买了拖拉机可以当拖拉机手。然而后来辣椒油副业没了,这件事周明友再没有提。

    现在他已经成为食品厂的工人,自是不可能再做拖拉机手。但技多不压身,谁会嫌弃多一门技术?周明友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见村里借了公社的拖拉机,便来问沈煦还愿不愿意教。沈煦点头同意了。

    师徒两个,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半天功夫, 周明友已经掌握了基本要诀。

    沈煦在旁边看着, 让他独自掌握方向盘试着走了一圈, 还挺像模像样, 中间虽有些磕磕碰碰, 却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呦,明友!这就会了啊!学得挺快!”

    周明友挠了挠头, “哪能啊!手还生着呢!起码还得练一阵子。三哥说的那些,我现在是记住了,可保不齐明天就忘了。”

    沈煦看了他一眼, “这跟骑自行车一样的。只要会了,就不会忘。前提是你现在要多练,把这门技术给彻底掌握了。这样的话, 便是长时间不开, 日后再摸方向盘,熟悉熟悉也都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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