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爵的乳母曾氏上前扶了明乐重新躺下,易明峰目光平静的往床上扫了眼,然后扶着老夫人坐到一侧的桌旁,这才开口对柳太医道:“太医,我九妹的情况怎么样了?”

    “九小姐受了惊吓,老朽刚给她把了脉,就是脉象上有些虚浮,仔细调养一段时日应该就无碍了,而且听他方才和小少爷说的两句话,脑子也是清楚了,嫂夫人应该是可以放心了。”柳太医道,说着又转身去桌旁把那张写到一半的药方继续写完,然后吹干了墨迹递给易明峰道:“这是张温补所用的方子,请世子过目。”

    易明峰接过那药方在手里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还是不很放心的起身又到床边去看了明乐一眼。

    “小九?还认的我么?”易明峰说着弯身去摸了摸明乐的额头。

    明乐目光茫然的瞪了他半晌才怯怯的叫了声:“三哥哥!”

    易明峰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丝笑容又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道:“好好歇着!”言罢便转身去回老夫人道:“祖母,九妹妹该是无恙了,回头我让人给她煎了药送过来,这会儿孙儿先送您回寒梅馆吧,也别在这里碍着她休息了。”

    送走了柳太医老夫人抬眸又往床边看了眼,然后又过去坐在床沿上抓着明乐的小手反复的握了握这才红着眼眶由易明峰扶着离开。

    祖孙俩刚一转身进了院子明乐就听到老夫人慈爱的笑声:“这次出门一去就去那么多天,没少吃苦头吧?我看着你这脸都瘦了黑了。”

    “明峰是男儿,黑一点有什么关系,我听说祖母前些天染了风寒,可是大好了?我带了件好东西给您,一会儿晚点让人给您送过去。”

    “也得亏你这孩子有心,出门在外的还记挂着我这老太婆!”

    ……

    不同于二老爷易永群的昏聩无能,这易明峰却是个心思缜密顾虑周全、又八面玲珑的人物。

    易永群指望不上,显而易见老夫人如今是把这整个武安侯府的前程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只要有他在的一日,这武安侯府就会永远牢握在二房的手里。

    明乐偏过头去微微苦笑,不想这一点微弱的情绪波动还是惊动了易明爵。

    “阿九,你好吗?”他急忙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明亮的眼睛里还是蓄着很深的担忧情绪。

    五年前,自从兄长易明凡和母亲淳安郡主相继离世以后,明乐和明爵这双孩子在府中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易明澜在时还可以对二人稍加照管,后来她入平阳侯府为妾,虽然有意将弟妹都带在身边继续教管,奈何自身难保根本做不了主,再者明爵又是易家长房留下的唯一男丁,若他离开武安侯府必定惹人闲话,几经周折之下,她就勉强带了痴傻的幼妹明乐过去,将明爵留了下来。

    这五年间,在老夫人的庇护之下武安侯府虽然还能保他衣食无忧,但是这个孩子实际上却是再无亲人管束的,加之父母兄长的相继离去在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负面效应,以至这个孩子的性格颇为孤僻蛮横。

    而在这五年间,除了逢年过节鲜有的几次回府,明乐和明爵这双姐弟几乎很少有机会见到,因为明乐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清楚,每一次短暂的团聚明爵总要时出浑身解数来哄她,给她寻来各种好玩的小物件,跑大半个京城去买李记的八宝杏仁酥,甚至自损形象的翻跟头、扮鬼脸,明乐却依旧无动于衷,傻傻愣愣的看着。

    可是如今小妹的魂魄不知道去了哪里,却是她易明澜鸠占鹊巢重生在了这具小小的躯体里。

    脑海中明乐遗留给她的那些往事尚且清晰,易明澜默默的偏过头去,眼泪打湿了枕头。

    这一次重生,让她从炼狱火海中走过一遭,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都在仇恨的滚油中烫过一般痛的销心蚀骨——

    兄长明凡坠马身亡的真相,小妹明乐无故痴傻的原因,一切都通过明乐的记忆呈现给她,这时候她方才明白,这些年,这个孩子的眼里心里是被多大的恐惧和痛苦所占据。

    于是这一次涅槃给她的并不是光明的新生,而是黑暗的洗礼,她须得用小妹明乐的手为着她的父母兄妹把那些前债一一讨还,否则这一次——

    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题外话------

    还是姐姐弟弟什么的……

    009母子共谋

    兰香居。

    “母亲,哥哥怎么还不来?”易明真手里绞着帕子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的不时抬头往阁楼门口看。

    萧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镇定的低头喝了口茶,抬手刚要招呼门口的魏妈妈出去看,楼下就传来大丫鬟春桃的脚步声,道:“世子爷楼上请,夫人和四小姐正等着您呢!”

    母女俩循声望去,不多时就见魏妈妈抬手打开帘子,易明峰款步走了进来。

    易明真看一眼他的冷脸,心中本能的恐惧,猛的就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母亲!”易明峰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对着萧氏施了一礼,春竹送了茶汤上来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待到下人们相继离去,易明峰突然毫无征兆的沉声一喝:“跪下!”

    易明真完全不及反应,膝下动作已经是本能的仓皇软了下去。

    易明峰的性格稳重,喜怒从不形于色,易明真也是被他吓的不轻,泪盈于睫的咬牙道:“哥哥,我只是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易明峰眸光凛冽的打断她的话,随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彭子楚的正妻之位,将来名正言顺的平阳侯夫人,该有的荣耀一丝半点都不会少了你的,你非要跟那个丫头去置什么气?愚蠢!”

    易明真不服气的一梗脖子,怒声道:“可我就是害怕,彭子楚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小贱人,如今还让她生了儿子,留他们在身边我怎么都不能放心!”

    “一个庶子而已,能成什么气候?”易明峰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说话间侧目过去看了萧氏一眼道:“我记得早些年的时候母亲你教导我的时候总是要告诫我小不忍则乱大谋,怎么这一次也这样的沉不住气了?”

    “这事儿我原也是思量过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子楚和五丫头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这庶长子产在她的膝下,我也是不放心!”萧氏神情冷肃的低头呷了口茶,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阴冷道,“说到底也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咬着不放,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为着你妹妹,你也想想法子稳住她吧。”

    “算了,那个孩子留着的确是个隐患,处理干净了以后倒是可以省心些。”易明峰容色不改,说话间却是微微叹了口气,“祖母那里倒是没什么,我拿捏的住,反而是彭子楚那里——”

    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在易明真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大哥一直都是运筹帷幄无所不能,此时听着他叹气不由的暗暗心惊,狐疑道:“这件事其实夫君也参与在内,他——”

    “你住嘴!”易明峰一记冷眼横过去,易明真身子一颤立刻噤了声。

    易明峰却是径自把目光移给萧氏道:“彭子楚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绝不是个好相与的,抛开他对大房那个丫头的个人感情不提,现在是迫于父亲许诺给他的好处他才配合你们做了这场戏,回过头来等到他的翅膀硬了,母亲保证他就不会记得今日之事吗?”

    彭修其人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侯门公子,但行事果决霸道,绝非池中物,当初萧氏也就是看重了他这样的为人,才不惜一切为易明真谋得了这门婚事,此次兵行险招除了易明澜也在于帮着易明真稳固地位,想来当时她也是急功近利并未把大房留下的那几个无主的孤儿放在眼里,却忘了,彭修本人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障碍。

    萧氏哑然,这时才猛然生出种后怕的感觉。

    “峰儿——”她的手心泌了层细汗,放下茶碗咬牙对易明峰道:“现在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你总要帮着你妹妹谋划一二。”

    “罢了,一切都等我见过彭子楚再说吧。”易明峰神色凝重的摆摆手,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冷眼看向易明真警告道:“我得了消息,平阳侯一行今日下午便可抵京,你也别留在家里过夜了,赶紧的回去,即使彭子楚那里拿捏不住,好歹给你婆母吃颗定心丸,把她的立场巩固了。”

    易明真对自己这个冷面神样的亲哥哥也是惧怕的紧,忙不迭点头,撑着身子自地面上爬起来。

    外间萧氏的心腹魏妈妈打开帘子,易明真往外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住步子,回头担忧道:“哥哥,易明乐那里——当时我们处置易明澜的时候她都看见了,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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