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不再说话,长平的心心情却在一瞬间沉入谷底,复杂难辨。

    夺位之路,从来都是九死一生,而就算是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看上去是高高在上可以享受无限尊荣,可是说到底,那却是人生之中最大的一个牢笼。

    在这一点上,长平和明乐的想法一致,都是认为推己及人,自己若是身为人母,就绝对不会鼓动自己的孩子去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这些年,荆王殿下孤注一掷,不惜一切就只为夺位,甚至是和荣王之间也是貌合神离是势同水火。”长平思忖着慢慢说道,随着心里的想法逐渐通透,脸上表情就在不知不觉当中变了数变。

    “王妃!”最后,她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地抬头朝明乐看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是啊!”明乐的唇边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叹息道,“就凭着纪浩禹和我说起的那些往事,她本来是该隐瞒的,可是她偏偏反其道而驰,把她的过往包袱一并压在了纪浩禹的身上,间接的引到了这十多年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我也希望是我小人之心,把这一切都想的复杂了,可是万一呢?”

    明乐说着,就深深的看了长平一眼。

    虽然她已经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苏溪对纪浩禹透露这些也许只是一时失言惹的祸,可是心里却分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叫嚣——

    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

    如果只是失言透露出来的话,纪浩禹不可能对其中细节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么多年了,纪浩禹是因为那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没有对她横加怀疑,但是明乐不然——

    哪怕是小人之心也好,她总是觉得那女人居心叵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底是要做什么?”长平听了更是暗暗心惊,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道,“这样挑拨了荆王殿下和荣王不合,哪怕她是因为自己的思而不得,或者是那一起牵连了苏家满门的巫蛊案而憾恨的话——死者已矣,她怎么就能对自己的儿子也用了这样的心计?”

    如果明乐的怀疑会证明属实的话,那么日后纪浩禹又该如何自处?被自己的母亲这般算计和利用,那份痛楚远比被敌人背后捅刀子要来的沉重。

    长平越发觉得这件事叫人难以置信,可是任凭心里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是和明乐一样——

    心思不可避免的就偏向了那个可怕的揣测。

    “看的出来,对于苏皇后叫他走的这一条路,从本心上讲纪浩禹也是不情愿的,可是死者为大,他无从选择罢了。”明乐道,说话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说是纪千赫疯魔了,我倒是觉得,如果苏溪真的还在人世的话,真正疯魔了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荆王殿下对荣王现在虽然还不到真正出手的时候,可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难道是因为当年苏家的灭门之祸吗?”长平思忖道。

    “我倒觉得是那个女人的私心作祟更能解释的通。”明乐闻言,却是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

    “王妃何以见得?”长平不解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笑了笑,转身从那土丘上下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还记得当日里那个死法离奇的穆兰琪吗?”

    长平一愣,却是没想到明乐会突然提到这么个几乎已经要被淡忘掉的小卒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明乐也不理会她的反应,只就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我特意借了纪浩禹的手去查,查来查去都没能找出她的真实死因,不过却从戚夫人的心腹那里透露出另外一个消息,说是那个女人生前对荣王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怎么会?”长平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因为纪千赫和穆兰琪的年纪相差太过悬殊,但是再转念一想,纪千赫那样的男人,别说是四十八岁,就是活到五十八岁,只怕是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也在少数。

    长平定了定神,也很快绕过弯来:“王妃您是怀疑苏皇后因为嫉恨而杀人?”

    “毕竟没有证据,我本来也不想随便的怀疑谁,可是你别忘了当时雪雁带回来的消息,那穆兰琪是死于一种十分奇特的蛊毒折磨之下的,在药庐的时候我曾经特意跟左司老头儿求证过,也在他那里得到了证实,穆兰琪中的蛊毒若不是精于此道的高手,根本调配不出来。”明乐道,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其实当初宋灏说出苏溪可能还在人世那个揣测的时候,她是根本不信的,哪怕是宋灏亲眼所见——

    纪千赫身边有许多和姜太后样貌有所雷同的女子,当时宋灏被人暗算的时候又正值傍晚,天色昏暗,如果加上刻意的妆容掩饰而叫宋灏产生了错觉也不为怪。可是这段时间里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却是叫她已经笃定了宋灏当初的那个不靠谱的设定。

    哪怕手上没有半点证据,此时这个想法与她而言也已经等同于事实,只是对外的说法还有留有一线余地罢了。

    “左司老头儿不止一次的感慨,说当年的苏皇后是个炼蛊方面的奇才,甚至于资质都在他之上。穆兰琪是被人凌虐折磨致死的,哪怕是她本身就阴毒狠辣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是要动她,那也的看本事。”明乐继续说道,“除了已经被宣告过世的苏溪,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人身上会兼具了这两重条件。而如果这事儿真是苏溪所为的话,那也就可以证明一点,哪怕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曾把纪千赫的影子从心头卸掉。当然了,也还可能是如你所言,其中也夹杂着那桩巫蛊案的成分在里头。总之这个女人隐在暗处,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长平听了这一番话,已经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做出反应。

    苏溪还活着?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了十余年的人,竟然还活着吗?

    “你也别觉得这是怪力乱神的废话,大兴巫医的本事并不是你跟我所能想象的到的。”明乐见她不信,就缓了口气,轻声的笑了笑,“左司老头儿的那本手札我后来跟他借来翻了一翻,又发现许多有去的事。”

    长平和长安已然是被这个消息震住,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

    明乐也不见怪,抬手扫掉肩头的一片落叶,继续道,“在那本手札上,我看到一味蛊和穆兰琪的死状至少有七分吻合,并且左司老头儿也的确是懂的制造假死药的法子,只是那药功效奇特,会对人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无论男女,服用之后都会对子嗣方面产生影响,正常人,若不是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是没人敢去随便碰的。”

    长平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这样说来,左司大巫医可能是全部知情的?还是——”

    “左司老头儿的那个性子,要说演戏的话,我可不看好。”明乐摇头,她并不怀疑左司老头儿会是苏溪的同伙,或者为她提供了什么便利,对于左司老头儿的为人,她还是信的过的,那是个坦荡磊落的老者,当是不会做出这样没有原则的事情的。

    长安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这时才冷着声音开口道,“上一次主子被人暗算中的毒,也是出自这个女人的手笔?”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明乐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凝,不置可否,也就相当于是个默认的意思。

    长平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心思一向缜密,可是遇到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整个晚上就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不解道:“按理说王妃和她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而且算起来您和王爷同殷王殿下更算是同盟的关系,她对您下杀手,岂不就是断了荆王殿下的臂膀——”

    长平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猛地打住话茬,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尴尬的厉害。

    因为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那个女人也许就是看透了纪浩禹对明乐非同一般的态度,所以才会容不下明乐的。无可否认,纪浩禹对明乐的种种决定,很多的时候都采取退让妥协的态度,那个女人是长此以往纪浩禹会受了明乐的影响,而坏了她的打算?

    这样的不择手段,这样的狠辣果断。

    只要一想到之前他们一直蒙在鼓里,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长平就是不寒而栗,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倒竖,后怕的大气也不敢喘。

    “那个单嬷嬷,应该是她的人了吧?”相对而言,长安则是要冷静很多。

    “八成是了。”明乐点头,对于过去的事,虽然是九死一生经历了巨大的风险,不过横竖是时过境迁,明乐并没有太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深吸一口气,把飘忽的有些遥远的情绪拉回来,明乐才又开口:“如若我前面的种种揣测都属实的话,这一次对纪千赫下手就等同于是捅了马蜂窝了,成则已,不成的话,后面怕是少不得还要再遭遇到这个女人的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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