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征道:“是的,孙吉把她毒哑,剪了头发,把她伪装成男孩转卖给石广坤。”他停了停,口吻中略有些不忍:“或许是因为石广坤发现了她的真实性别,所以才会除掉她。”
    这是后来了,夏冰洋现在最想弄清楚秦莉丝失踪的原委:“是谁拐卖了秦莉丝?”
    “一个叫翟文刚的中间人,他也是白鹭镇人,孙吉说他在长岭山东边山脚下发现了被海浪送到岸边的秦莉丝,当时她奄奄一息。”
    翟文刚?夏冰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或见过,只好先绕过这个问题,疑道:“长岭山?”
    纪征道:“对,长岭山。”
    由长岭山引带出来的一系列问题,不用纪征提醒,夏冰洋也想的到,而且心里比纪征更分明。
    纪征知道他现在需要时间捋一捋如此矛盾又繁杂的信息:“你先忙,有事再联系我。”
    剩下的路程中,夏冰洋始终一言不发。
    他并非已经料到了秦莉丝就是失踪的哑巴男孩,但是从纪征口中得知这一讯息时,他并不十分惊讶,他只是很意外,意外秦莉丝竟然已经死了,而且导致秦莉丝死亡的凶手其实并不是泯灭人性的石广坤和马金洋,往上追溯,秦莉丝奄奄一息的躺在河边之前发生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才是她走向死亡的源流。
    夏冰洋多次研究过秦莉丝失踪案的卷宗,几乎可以背出案卷上每一句话,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警方在秦莉丝失踪后第一时间询问过学校校工,校工说他亲眼看到上山的四个孩子下山来,并没有被丢下任何一个。既然如此,那秦莉丝又怎么会奄奄一息的出现在山脚下的海边?
    校工在说谎吗?不,当年年过六十的校工鳏居多年,进入白鹭镇中学就职之前以看守仓库为生,秦莉丝出事时,才是他上班的第五天。他和五个孩子没有丝毫瓜葛,当年被警察询问时连五个孩子的名字都叫不出,但言之凿凿地说他亲眼看到了五个孩子下山。夏冰洋没有轻易怀疑老校工口供的真假,既然当年的警方都没有理由怀疑校工,那么他现在更没有理由质疑当年警方的侦查结果。姑且继续相信校工的口供,上山的五个孩子全都下山了。
    当他把所有线索都分离开,发现目前只有两个问题,而这两个问题中藏着所有的真相;一,秦莉丝究竟是在下山前出事,还是在下山后出事?二,秦莉丝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长岭山山脚下?
    带着疑问打破目前找到的所有证据链条,夏冰洋忽然有种冲破桎梏,豁然明朗的感觉,他脑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大胆到让他心生寒意;有没有一种可能,秦莉丝在下山之前就已经‘死’了——
    黎志明没有娄月那么好的待遇,像娄月似的在出差回来还能回家补个觉,他和同事前脚刚把马金洋送到看守所,就接到任尔东的电话,任尔东让他快点回单位帮忙,夏冰洋一次性带回来两名嫌疑人。他不敢怠慢,一路紧赶慢赶回到警局大院,刚把车停好就见夏冰洋的越野开进来了,大刺刺地停在院中间。他赶过去开车门,还以为夏冰洋带回来的嫌疑人是个黑面恶汉,没想到从副驾驶下来一名身穿校服的花季少女。
    他本想扭住嫌疑人的胳膊压进办公楼,但此时对着乔淇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于是对夏冰洋说:“夏队,我帮你停车。”
    夏冰洋把车钥匙扔给他,握住乔淇的胳膊把她带进公安大楼之前问了句:“任尔东回来没有?”
    “回来了,大东哥在办公室,也带回来一个——”
    他今天才算是正式参与进队里正在侦查的另一桩案子,不了解任尔东和夏冰洋抓人的路数,看了看被他带回来的乔淇,把后半句‘如花似玉的女学生’咽了回去。
    他带着乔淇走进大楼,乔淇不断地扭动被他握住的胳膊,低声叫道:“你放开我,疼啊,疼!”
    夏冰洋试着松手,但稍一松劲儿,乔淇就转身想跑,他抓住乔淇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该搂住她的肩膀,丝毫不忌讳楼道里来往的警员看他的眼神。
    乔淇被他带到五楼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女孩背对着她坐在长桌边,她一眼认出了那女孩是谁,十分气恼地朝那女孩冲过去,叫道:“艾露,你想害死我吗!”
    夏冰洋关上房门,递给任尔东一个眼神,任尔东把乔淇拉开,盯着她的脸辨认了好一会才把她认出来,即气愤又无奈地冷笑了一声:“美女,你今天是谁?”
    乔淇进了公安局就心虚,刚才在路上还百般想逃离夏冰洋,此时进了公安局,反而只信赖夏冰洋,甩开任尔东的手就朝夏冰洋的背影追过去,语气立刻就软了:“夏警官,我跟你说实话,我——”
    夏冰洋正扶着郎西西的椅背弯腰看着电脑里郎西西调出来的资料,余光瞥见她走了过来,抬头对她‘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会议桌:“自己找地方坐。”
    郎西西看了看眼前这位虽然刚成年,但身材傲人长相明艳的女学生,刻意清了清嗓子道:“先坐下等着,夏警官现在没时间。”
    夏冰洋伸出食指点住郎西西的头顶,把她仰起来的脑袋又按下去:“快点干你的活儿。”
    郎西西很快把他需要的资料打印出来交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去,而是坐在原位准备旁听,时不时就看一眼乔淇,因为她刚才清楚地看到乔淇是被夏冰洋搂进来的。
    夏冰洋拿着资料坐在长桌另一侧的正中间,先粗略翻了一遍资料,然后率先把一张印有账号主页的图纸扔到桌面上,抬眼扫过艾露和乔淇:“这是谁的账号?”
    尚处在慌乱中的乔淇像是在寻找依靠似的搬着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这是艾露向我——”
    夏冰洋抬手打断她,眼睛一直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艾露,道:“艾露,回答我。”
    艾露被任尔东带走时正在和朋友在游泳馆游泳,她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只换下泳衣就被任尔东带走了。她的头发乌黑茂密,及腰的长度,头发上的水渍很快把她身上薄薄的白色T恤浸透了,所以她在身上披了一条毛巾以防走光。
    她始终微低着头,眉眼宁静,被夏冰洋点名询问时也面不更色,姿态竟又几分闲适。
    她说:“那是乔淇的账号。”
    夏冰洋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孩十分陌生。在医院里的艾露被他拆穿谎言后会示弱,会求饶,会请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艾露似乎沉着了不少,冷静了不少,也莫测了不少。
    面对如此冷静的艾露,夏冰洋觉得陌生的同时,又觉得这才是艾露本人,之前那个娇怯柔弱的艾露只是她的伪装,为了博取他人信任戴上的面具。此时艾露褪下面具说明了什么?她没有准备下一层谎言,所以她不需要再继续伪装,以博取别人的信任吗?
    乔淇听到这句话,恨恨地盯了一眼艾露,然后转向夏冰洋道:“夏警官,我本来不想骗你,都是艾露——”
    夏冰洋道:“你的事待会儿再说,我现在问的是艾露。”说完,他看着艾露又问:“你怎么会拿到乔淇的账号?”
    艾露拨了拨胸前湿漉漉的长发,撩起毛巾一角轻轻地擦着一缕发尾,轻声道:“那天我在百乐宫看到她了,当时她正在陪一个老男人喝酒,我就知道原来她在做援|交。后来......我向她借了这个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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