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络终于被抬回府里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孟姨娘哭得眼睛都肿了,站在榻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后背,心疼的难以言喻。

    血水将衣物都黏在了皮肤上,哪怕只是轻轻扯动也疼得容景络龇牙瞪眼,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看得人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他才终于恢复了些神志。

    “大哥……”容锦晴在一旁看着他,眼角也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的样子。

    “让大少爷先缓缓。”孟姨娘给他倒了杯茶,“来,润润嗓子。”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容景络一直紧皱的眉头得以舒展,“爹、爹呢……”

    “……老爷气坏了,正在书房呢。”

    “爹、爹他怎么也如此小家子气……不过是些银子罢了,若以此能换得齐世子的亲近,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容景络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

    闻言,孟姨娘和容锦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茫然。

    这父子俩各执一词,竟也不知道谁才是对的。

    “大哥,你先好生歇着吧,旁的事情待改日你好了再说。”

    “咳……咳咳……”

    “大少爷、大少爷,门房那边传信儿,说有人递了这封信给您,让您务必亲自拆看。”一名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将手中的信件奉上。

    “何人送来的?”

    “据说是个小厮打扮的人,未曾留下姓名。”

    满心疑惑的拆开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容景络的脸色骤然一变,手上的信纸都被捏皱了,“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脸色苍白至极,一脸的难以置信。

    见状,孟姨娘赶紧上前扶住他,不解他究竟为何如此。

    拿过那封信扫了两眼,容锦晴的脸色也变的十分难看,口中喃喃自语,“上当了……那砚台根本就不值那些钱……”

    “什么?!”孟姨娘愣住。

    猛地甩开了孟姨娘的手,容景络挣扎着要下榻,可行动间扯到背后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到了地上。

    “少爷!”

    “快扶少爷起来。”

    “去!将我从书墨斋买回来的那方砚台拿来,快点!”双目瞪圆,容景络的表情略显狰狞。

    “……是,小的这就去。”

    那封信中说,他买的那方砚台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值,分明是被人诓骗了。

    对方恐他不信,还指出了问题所在。

    那么贵的砚台竟然不受墨……

    只是想到这点,容景络就气的恨不得杀人。

    见小厮将那方砚台拿了过来,他劈手夺了过来,不顾墨汁会染黑双手,径自用手指摩擦砚面,果然如信中之人所言。

    瞬间——

    手上忽然没了力气,砚台“哐”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容景络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大哥!”

    “大少爷!”孟姨娘吓得心跳都快停了,赶忙打发人去请大夫,一并着人去叫容敬。

    楚千凝在梦安居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算账。

    八万两银子……

    她得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花。

    “小姐,您不去大少爷那边瞧瞧吗?”虽说两人关系不睦,但毕竟还有老夫人在,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得做。

    “外祖母去了吗?”

    “还没。”

    “几时外祖母去了我再去。”

    想到什么,楚千凝状似不经意的朝冷画问道,“篦头的膏子,还在借由春香的手给容锦晴吗?”

    “是,前日方才给过。”

    “也不要次次都爽快的应承,否则对方会起疑。”

    “奴婢明白。”

    等楚千凝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轻罗方才斟酌着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小姐,倘或事后大公子他们派人去查探这件事,会不会波及到咱们?”

    毕竟——

    书墨斋那边是个活口。

    “不会。”楚千凝的回答十分笃定。

    “可……”

    “轻罗姐姐,你还信不过我呀,放心吧,他们保证什么都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和咱们无关。”冷画得意的拍着胸脯保证。

    “你?!”轻罗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质疑,“我的确是有些信不过。”

    这丫头虽说机灵,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那砚台在被送去书墨斋之前曾几经转手,就算他们要查,最后也只会发现是出自江湖人之手,如此一来,便等同于大海捞针。”顿了顿,冷画朝轻罗凑近了几分,刻意压低声音道,“而且,今日给大公子送去的那封信,小姐还命我给越成德送去一封,你说依照他那个性子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会如何表现,落到容家人眼中又会如何作想啊?”

    “原来如此……”

    按小姐这般行事,便等于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越成德头上。

    因着之前两府的积怨,想来他丝毫不会怀疑这个结果。

    届时容景络查到的越多,对越家的记恨也就越深。

    “没想到,你在江湖中的人脉倒是极广!”轻罗看着冷画,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嘿嘿……我哪里有什么人脉呀,那都是我师兄的狐朋狗友……”

    “……”

    和轻罗相视一笑,楚千凝她们如今都已经习惯了冷画的说话方式。

    在她口中,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经常听冷画说起她师兄,不过其人究竟是谁,她们倒是一无所知。

    “你师兄也是贼?”

    “对呀。”冷画点了点头,“他还认识你呢。”

    “认识我?!”轻罗讶然。

    “嗯。”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那些“贼”人,轻罗嘴角微抽,“别告诉我,你师兄就是江湖人称‘飞星’的鹰袂?”

    “就是他、就是他!”冷画激动的连连点头,不料轻罗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致。

    “……”

    “轻罗姐姐,他不会是惹过你吧?”冷画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

    “哦……”

    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轻罗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是得罪。”

    冷画:“……”

    暗戳戳的往楚千凝身后躲了躲,冷画赶紧表明立场,“那个呀……虽说他是我师兄,但我们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他如今在哪?”

    “变态前主子有事吩咐他,具体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哪日他回来,你记得告诉我。”

    “……哦。”

    愣愣的点了点头,冷画满眼疑问的看向楚千凝,谁知对方同她一样困惑。

    她压根不知道“飞星”是谁,更遑论他与轻罗之间的瓜葛。

    在这主仆俩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轻罗便将自己与鹰袂之间的那段“孽缘”娓娓道来。

    原来——

    当年轻罗还叫“罗轻”的时候,乃是城外翠微山上的出了名的山贼。

    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某一日,她在山下劫了一个俊俏的公子。

    他只身一人策马前行,一副公子哥做派。

    她带着一众兄弟杀出,怎知那人视财如命,半点不肯让步,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又不敢贸然动手,最后竟忽然来了一句,“要钱没有,要人一个……你若不嫌弃,我可以随你回山上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当时轻罗就想,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彼时她还不知,他已经看破了自己是个女儿身。

    上面四位兄长跟着起哄,竟真的将那人压回了山上,说是让她收了他当夫君也不错。

    然后……

    那人便将她好生调戏,趁她恼羞成怒躲出去时,便迷晕了山寨中人,将寨中宝物洗劫一空,若非如此,后来他们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就接受朝廷招安。

    攥紧了拳头在冷画面前晃了晃,轻罗皮笑肉不笑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所以啊,要是你那倒霉的师兄来找你,你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否则我就把你当成他的同党收拾了,记住了吗?”

    “呜……”惊恐的点头,冷画吓得抱紧了楚千凝的胳膊。

    小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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