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上洛北忧充满疑惑的双眼,季沉鱼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妄议太后,不是她能做的事情……

    惊疑不定的收回视线,洛北忧回想起之前萧太后几次三番的找楚千凝的茬儿,眸光渐渐变的幽暗。

    见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季沉鱼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陛下,这般情况下,您更加不能对广陵王府做什么了。”

    太后绑走了楚千凝,要是洛北忧再在这个时候向王府的女眷发难,那叫世人如何作想!

    更何况……

    凤君墨已经在东夷站稳了脚跟,他又向来听黎阡晩的话,倘或借此机会与北周反目,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季沉鱼的话,洛北忧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那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纵是您想做点什么,也绝不能朝王府下手。”相反,若是他对萧太后有何举措的话,日后还能挽回一些。

    “你的意思是,朕须做做样子?”

    “嗯。”

    “太后年岁大了……越来越糊涂了……”明白了季沉鱼的意思,洛北忧意有所指的望着她说道。

    闻言,季沉鱼眸光微动,一时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柔声道,“行宫景色宜人,清静幽雅,是个不错的好去处,适合颐养天年。”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把萧太后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此一来,萧家的兵权他也可以直接收回来,免得整日提心吊胆的。

    虽然……

    季沉鱼觉得哪怕有了兵权他也一样会没有安全感。

    但是这句话,眼下她不会直言。

    想到什么,她低声提醒道,“您打算如何处置萧贵妃?”

    以为她还在介意萧毓嫣的存在,洛北忧便颇为纵容的对她说,“朕把她交给你处置,这样可好?”

    没想到,季沉鱼却微微摇头,“臣妾不想过分插手萧家的事情,陛下决定就好。”

    有那个时间,她不如安心养胎的好。

    萧毓嫣的存在从来都不足以构成对她的威胁,是以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季沉鱼目露深思。

    洛北忧将手覆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上,声音温柔似水,“待到咱们的孩儿出生了,朕马上就下旨封他为太子!”

    “您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孩?”

    “就算这一胎不是,日后总会也总有一胎会是的。”总之他绝不可能封别的女人的孩子为太子。

    更甚者,他如今压根就不想再有别的人。

    之前朝中便有人提及“纳妃”一事,但被他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如今正处于战时,自然也不能提起纳妃一事。

    只不过……

    战争总会过去的,到了那时候,后宫少不得要进新人。一想到有人破坏他们之间宁静的生活,他就觉得烦躁的很。

    只是他没想到,季沉鱼和他想的并不一样,“臣妾……并不是那么希望他当太子……”

    或者说,她并不期待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

    也许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但在亲眼目睹了洛北忧的转变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何?!”洛北忧满心不解。

    “陛下如今过的开心吗?”她不答反问。

    “朕自然……”

    他下意识要给出答案,可对视上季沉鱼柔柔的眼波,他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他高坐帝位,身边有她相伴,如今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

    那种感觉就像是……

    终有一日会有人夺走这一切,打破他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

    正是因此,他无法安心的享受这些,相反,他整日都过得惴惴不安,时不时的怀疑有谁要害他。

    的确,他过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甚至,很累。

    倾身抱住季沉鱼,洛北忧忽然无助的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透着满满的无力。

    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季沉鱼抬手回抱住他,“您还有臣妾……”

    无论如何,她都会陪在他身边的。

    即使他如今迷失在了权利的漩涡当中,但她确信,他的本性不坏,他仍是那个顾念亲情的洛北忧。

    否则,他也不会迟迟不料理萧太后。

    “沉鱼,你会一直在朕身边吗?”不管他还是不是皇帝,有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生死相随。”

    也许,有她的陪伴,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两人正是温情脉脉的时候,不想小太监的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启禀陛下,那位暮雪姑娘服毒自尽了。”

    闻听此言,洛北忧下意识和季沉鱼相视一眼,目露疑惑。

    自尽了?

    问题是,她哪里来的毒药?!

    “确定已经死了吗?”他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回禀陛下,的确已经死了。”

    “那便丢去乱葬岗吧。”

    “是。”

    想了想,洛北忧却又不放心的唤道,“顾轻舟。”

    “卑职在。”

    “让人盯着些,朕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自从将暮雪关进暴室后,除了每日给她送饭的宫人外,根本就接触不到别的人,更不要说是毒药了。

    可他不明白,害死暮雪有何意图……

    *

    楚千凝被劫的消息很快就在城中宣扬开来,朝臣百姓皆听闻了此事。

    黎阡舜也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便进宫请见洛北忧,请求他派人去搜寻楚千凝的下落。

    有些心思活泛的人私下里猜测,以为没了楚千凝这个“人质”,北帝必然会下旨围困广陵王府。

    可没想到,等了许久都没见宫中有旨意传出。

    相反,倒是萧家被洛北忧盯上了。

    他先是命人将萧太后送去了行宫,紧接着就以谋害皇后和皇嗣的罪名把萧毓嫣打入了冷宫,最后,就是萧辙手上的兵权。

    许是念在萧辙是他舅舅的情分,洛北忧并没有过分苛责他什么,只收回了兵权,此事便算作罢。

    如此一来,萧家便彻底成了一个空架子。

    “阡舜怎地还未回来?”朝门外张望了一眼,莫轻离不禁微微皱眉。

    “会不会……”

    话未说完,覃凝素便蹙眉顿住了话音。

    她不该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悲观,但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见状,莫轻离赶紧安抚的朝她笑笑,“你别乱想,大嫂她定会安然无恙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覃凝素鼓鼓的肚子,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过不了多久,她的孩子便要出生了,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受到任何打击和刺激,否则苍族大君非得闹出人命来不可。

    “轻离……这场仗还得多久才能打完……”她很担心苍凌。

    “应该快要结束了吧。”莫轻离也不大确定,“我之前听黎阡舜说,兄长和大君如今并未再向东夷进兵,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遇到危险。”

    “既然没再进兵,那他们为何还不班师回朝呢?”覃凝素急急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按照黎阡舜所言,兄长的心思连他都猜不透,更不要说是她了。

    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只见殷素衣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亲。”莫轻离赶紧迎了上去,趁机朝覃凝素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千万别在殷素衣面前说漏了嘴,却没想到,后者早已知道了。

    “凝素觉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多谢王妃关心。”微微低下头去,覃凝素恐自己一时不察被对方发现异样。

    喝了口茶,殷素衣忽然对她们两人说道,“凝儿被人劫走了,是吗?”

    闻言,莫轻离心下一惊。

    她下意识要辩解,可在看到殷素衣平静的眼神时,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心知是瞒不过去了。

    眸光微暗,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本以为殷素衣会很担心楚千凝的安危,却没想到她淡淡道,“你们都别太担心,凝儿定然无事。”

    莫轻离本以为殷素衣只是在安慰她们,殊不知,她说的都是真的。

    *

    在世人眼中,楚千凝的被劫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是被萧太后的人给绑走了。要么,她就是被西秦的人给劫走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但事实上,就是有第三种可能。

    彼时楚千凝正安然的坐着马车,去往边境的路上。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被燕靖玄的人劫走,那日摆脱洛北忧和西秦的人之后她就和黎阡陌一早安排好的人碰面了。

    未免被洛北忧的人发现异样,来接她走的那些人不是王府的暗卫,而是齐寒烟的手下。

    她故作被劫,这样才能避免洛北忧怀疑黎阡陌。

    甚至在那之前,她还刻意在宫中引萧太后来找她的麻烦,如此一来,一旦她出事,洛北忧最先怀疑的人就是萧太后。

    当然,最初她并没有打算冒险行事,直到那日冷画的反应让她起疑,这才得知了黎阡陌的计划。

    原来……

    他一直计划将她接走。

    并非是觉得在洛北忧身边有何危险,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她脱离他的视线。

    早在北周连连得胜后,黎阡陌就料到了燕靖玄会打楚千凝的主意,是以他便打算趁机将计就计。

    既能救楚千凝脱困,又不会引起洛北忧的怀疑。

    相反,他们夫妻俩还会成为受害者。

    这种情况下,总是洛北忧担心黎阡陌有反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他对王府其他人下手,便会落得个无情无义的骂名。

    所有的事情都在黎阡陌的计算当中,是以楚千凝“出逃”的这一路上格外顺利。

    恐她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冷画和轻罗便带着她走走停停,说是赶路,其实更像是游山玩水。

    她们两人在明,遏尘和云落等人在暗,十分周全的保护着她的安全。

    在与黎阡陌汇合之前,楚千凝意外遇见了来接她的齐寒烟。

    见对方明显比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她不禁在心地猜测,是不是因为担心燕靖玄的缘故,“有劳你了。”

    “我与你男人互相利用而已,是以你不必谢我。”一边悠闲的喝着酒,她一边幽幽说道。

    闻着她身上浓重的酒味,楚千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幸好,酒味虽重,但齐寒烟的神智却很清醒,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一点也不像喝醉的人,“你男人对你可真是用心啊……”

    一边忙着打仗,一边还得惦记着将她接到身边来亲自看着。

    齐寒烟这话说的状似玩笑,可语气中的羡慕之意就连轻罗和冷画都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楚千凝认真道,“你要试试吗?看看燕靖玄对你是否也这般上心?”

    “他?”齐寒烟忽然冷笑了一下,“或许几时他兵败了,他才会想起我的存在,眼下胜算虽不大,但尚可勉力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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