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东宫掌事的姑姑出来宣众人进去。

    出了水榭,入了东宫,众人随着姑姑又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一个花园。

    因着天冷,花园四处已经挂起了帷幔,里头烧着银炭,因此众人甫一进花园便觉得温度宜人,落座后发觉这番安排甚是巧妙,不仅能欣赏到花园景致,又不让人觉得拘束。

    太子和华阳公主已经落座,甚至连平日鲜少出现的皇后也来了东宫。

    众人请安。

    “都起来吧。”皇后娘娘的声音十分温和,“本宫就是来瞧瞧热闹,你们不用拘束。”说完又对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宫女点点头,退下去安排。

    众人各自选了位置坐下,燕行自然与燕云歌坐在一块,他的左手边暂时还空着,又去看了一眼燕云歌的右手边,是沈世安。

    正在疑惑时,只见一道身影姗姗来迟。

    “方才迷路了,这会才到东宫,请皇后娘娘恕罪,请太子、公主恕罪。”

    皇后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说道:“你这泼猴哪是迷路了,分明是起晚了来迟了罢,你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快去坐下罢。”

    “谢娘娘不怪罪。”来人嘿嘿一笑,双手一拱,连走带跑的到处寻找空位。

    燕行只觉得有股热气挨着他坐下,微微侧目,就看见了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秋玉恒挑着眉眼说道:“就知道这种出风头的地方少不了你,怎么燕大才子还缺笔墨纸砚写写画画吗?”

    燕行一见他就来气,正欲出声,一双带着凉意地手按在了他的手。

    燕行冷静下来,哼了声,“你不也来了?”

    秋玉恒有点意外,转着眼眸看了他身旁的那人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来是见见我那一直无缘得见的未婚妻,你呢,为了尚公主?”

    这话刚好踩中燕行的痛处,若非燕云歌一直按着他的手,只怕此刻他要暴跳如雷。

    燕行气鼓鼓地转过头,不再与他说话。

    秋玉恒心头惊讶,燕行最讨厌被人说攀高枝,每每提起他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没想到今日竟能忍下。再一侧目去看燕行身旁的人,因为被燕行挡去了大半的视线,瞧得并不清楚,不过能拥有这么秀挺的鼻子,好看的下颌,应该是位美人。

    原来她就是燕一一,倒是挺白的。

    此时宴会开始,第一个节目是舞姬献艺。

    燕行趁此给燕云歌布菜,没一会就将她面前的玉碟堆成了个山包。

    “姐姐,你先吃点东西,晚点可能会行酒令,若肚子里没垫东西,容易醉的。”燕行压低着声音,夹了块嫩笋递过去。

    燕云歌以袖掩饰,挡去了大部分目光,毫不介意地将笋咬了一口过去。

    燕行微微红了脸,掩饰般也去吃了几口东西。姐姐行事大胆,他已经领教过多次,但那都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在人前这么亲呢尚属首次,因此心头砰砰跳地也格外厉害。

    丝竹管弦,再加上舞姬曼妙的身姿,一时之间众人视线都放在节目上,除了他们身旁挨着的秋玉恒和沈世安,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喂菜这般亲呢的事就是夫妻间也甚少敢在外高调,这对名义上的姐弟——

    沈世安有心一想,眼神暗了暗。

    秋玉恒倒是意外这对姐弟的感情如此要好,至少面上很好,看来传闻燕相妻妾不和也未必是真。

    酒过一巡,今日的主人公华阳公主对着皇后,撒娇说道:“母后,就这么喝酒看节目也太无趣了,年年都这样,就不能有新的安排么?”

    “那依皇儿的意思呢?”皇后看着她,慈爱地问。

    华阳却看向太子,“哥哥可有什么主意?”

    太子这才出声,“要不与去年一样先行酒令吧?”

    华阳顿觉得无趣,拉着小脸说道:“才说能不能有点新意,哥哥就提了行酒令。”

    太子示意她先不要急,转头吩咐掌事的姑姑说了今年行酒令的规矩。

    今年的行酒令与往年的不同,不再是贵女与世子们分开各玩各的,而是两人一组,世子和贵女互相搭配才能完成。由其中一人答题,输了由另一人喝酒,这样,即使是酒量不佳的贵女也不用担心自己喝多了会出丑人前。

    不过因为人数的关系,以及一些贵女世子怕有非议,想与同性一组,自然也可。

    华阳顿时亮起眼睛,“这个好,那是抽签决定还是自己选人?”

    皇后说道:“还是先玩一局再抽签,让大家先熟悉游戏。”

    华阳点头同意,目光看向了太子,“哥哥,那我与你一组。”

    太子点头应允,然后命几位嬷嬷下去传话,务必让众人在游戏前了解规则。

    “姐姐,我与你一组,我肯定给你挣个魁首回来。”燕行在听完嬷嬷的话,斗志满满。

    “我要魁首做什么。”燕云歌一句话按下了他的雀跃,淡道:“别忘了今日皇家的目的。”

    燕行顿时冷静下来,差点忘了皇后娘娘今日是来看驸马的。

    “可是众人都知道我的才学,我若轻易输了,皇后娘娘会不会以为我藐视公主,治我大不敬。”燕行苦恼不已,往日名声太盛,如今也是麻烦。

    燕云歌垂了下眼,压低了声音与他咬耳朵,燕行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

    落在其他人眼里,以为这对姐弟已经在商量对策,其他贵女世子也开始动起来,纷纷去找可靠的人组队。

    “第一令是飞花令。第二令是女儿令,接不上来的就算是输了,还要罚酒三杯,留到最后的为今日的魁首。”姑姑在游戏开始前简单说了下规则。

    飞花令和女儿令,往日在诗会、游园会也经常玩,因此贵女们并不觉得新鲜。

    这时姑姑又道:“为了增加趣味,飞花令需要用上一个人的最后一字,作为自己的开头接令,而女儿令则相反。”

    众人大惊,开始议论纷纷,这哪是增加趣味,分明是增加难度啊。

    燕行却乐了,“倒是与姐姐想的一致,如今提高了难度,我便不用藏拙了。”

    这个规则极为考验才学和反应,一时之间,文采斐然的世子贵女都成了香饽饽。沈世安在婉拒几名贵女的好意后,瞧见了独自一人的秋玉恒,便吩咐宫娥将自己的意思带到。

    秋玉恒不学无术之名世人皆知,自然无人想与他一队,如今听到沈世安的请求后,不由惊讶,而后也无所谓的答应了下来。

    有太监敲了响锣,宣布游戏开始。

    太子与公主也下场来到花园中央,因此撤了先前的酒桌,位置也重新安排,十几张半米高的酒桌摆成了一个口字型,众人携着自己的搭档,重新落座。

    巧的是,太子的位置就在燕云歌的正对面,一抬眼,对面人的神情举止皆在眼皮底下。

    燕云歌淡淡地一笑,眼神放肆地打量起这位人称品性高洁、志不在朝堂的无为太子。

    就长相而言,无疑是出众的。在场的世子郎君个个风流毓秀,但唯他担得起玉面郎君四个字。

    除了身份的加持,那眉宇间的尊贵和傲气,也实在耀眼夺目。

    她唇角有笑意。

    这个太子,要么是真的无为,要么就和她是一类人。

    无心无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那一类人。

    众多贵女也是第一次看见太子,纷纷红了脸蛋。再看四皇子、八皇子也在人群之中,都是人中之龙,一时之间眼睛都看不过来。

    再加上燕家姐弟,沈家兄弟,今日的这场行酒令,可以说拿不到魁首也值得一来。

    燕云歌注意到太子也在打量自己,便收了视线低头品酒。

    行酒令很快便开始了,飞花令,自然以花起头。

    一阵击鼓传花之后,这第一令竟由秋玉恒那桌开始。

    只见秋玉恒将花环递给沈世安,示意由他答题,沈世安也没多想,开口就道:“花开时节动京城。”

    沈世安旁边就是燕行,他将花环传给燕行。

    燕行略一思量,脱口说道:“城寒月晓驰思深,江上青草为谁绿。”

    果然是有点墨水。燕云歌微笑着,赞了一句,“看来我今天只要坐着就行了。”

    她笑起来,面容更显妩媚,特别是那双含笑带情的桃眼,不管有意无意,朝人看上一眼,便能让人自己在心头开出花来。

    沈世安都愣了一下,更别提原本就爱慕着她的燕行,他脑海里只想着,姐姐这眉目,就是无情也动人。

    太子淡淡看了燕云歌一眼,眸色深沉,不见声色。

    带绿的诗句可就多了,不得不说,便宜了下面要接令的朱娉婷。

    “绿波平幔带花流。”她道。

    飞花令虽然提高了难度,但是对经常开诗会、花会的贵女们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因此前面几轮根本淘汰不了几人。

    就连太子也觉得这样太慢了,特意说了一句比较生僻的诗:“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

    可怜了下一位贵女,支吾了半天没有接上,不得以自罚了三杯,甘愿认输。

    “絮扑白头条拂面,使君无计奈春何。”接话的也是沈家的公子,沈沉璧。

    很快又轮到了秋玉恒,他挑起不屑的嘴角,自顾喝着酒。沈世安根本不用他开口,便主动接了下一句:“何似玉堂裁花罢,月斜鳷鹊漏沈沈。”

    他念完还得意地看了燕行一眼,沈字可不好接,还要带有花意春意,就更难了。

    燕行却是想也没想的接道:“沈沈伴春梦,寂寂侍华堂。”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佩服。燕行却只在意燕云歌的看法,见她温柔地颔首,眼神暖绵柔和,顿觉得曾经的勤苦好学都是值得的。

    太子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一旁的华阳公主也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哥哥,他这诗对的好么?”

    太子低声道:“极好。”

    华阳点点头,不由多看了燕行几眼。

    托太子有心为难所赐,这一轮下来竟然淘汰了六组。又过了一轮,在场的十几组,转眼就剩下五组。

    分别是太子和华阳,燕行和燕云歌,秋玉恒和沈世安,以及朱娉婷和四皇子,沈沉璧与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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