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弯腰驼背头几乎碰到脚的老头子越过人群走到堂口干哑着嗓子道:“努尔哈赤;你没见过我,但我知道你,我叫安费扬古是你玛法请来的谋臣。唉;你玛法和阿玛若听我一句话也不至于死在古埒城了。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努尔哈赤挣开石戎大步走出来道:“我也听说过你,我玛法能升任建州卫都督就是因你之故,你有什么话努尔哈赤洗耳恭听。”安费扬古并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看着努尔哈赤,越看眼睛越亮,直到二目射出两道电光,努尔哈赤毫不畏缩的与他对视着,突然安费扬古的双眼重又变的昏黄,叹口气道:“真是建州龙种,若你一直留在赫图阿拉又怎么会让尼堪外兰打进来呢。”努尔哈赤道:“你就想跟我说这个吗?”安费扬古道:“我想说的是你的族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活着干什么?你的阿玛把你赶出家门你认为他还会让你替他报仇嘛?你自己回来了,你的弟弟、妻子、孩子还会活着吗?你的亲人都死了,你又为何不去死呢?”努尔哈赤如遭雷轰的一晃放声狂笑道:“是啊!我还活着干什么!”五龙宝刀落在地上,双手抓住胸前衣襟一扯,露出毛茸茸胸膛向阿亥和巴尔特喊道:“你们来杀我吧!”阿亥道:“大阿珲我们怎会杀你,只是想带你去……。”“住口!”努尔哈赤怒斥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休想让我和你们去见尼堪外兰那个狗贼!”阿亥颓丧的低下头,巴尔特虽然不满但也没敢动弹,安费扬古干咳一声道:“看来这恶人还得我来做啊。”回手在巴尔特的刀上一带,刀立即飞出刺向努尔哈赤的胸口。

    石戎一个箭步窜出来,宝剑向刀上一绞,腰刀立时粉碎,他大声的道:“有谁要杀他先冲我来!”安费扬古的双目又射出两道电光,袖中滑出一对碧玉阴阳尺,尺停留在掌心再不往下滑动,安费扬古的十指一点点的扣紧,一但十指合拢就将出手。石戎明知如此但他只觉安费扬古的身子越来越高,弯着的腰背已直了起来像一尊神一样的压向自己,手中的宝剑竟然递不出去。

    一阵喊杀声传了进来,一个一身是血的戈什哈跑了进来大声道:“二贝子,三贝子,两位贝勒开门迎接尼堪外兰已经被他杀了,现在尼堪外兰正在向这里杀来呢!”巴尔特大吃一惊一把扯着戈什哈吼道:“尼堪外兰不是说开门投降就不伤害我们吗?怎么会把两位贝勒给杀了呢?”戈什哈道:“本来尼堪外兰是不杀的,但莫格鲁说一句什么‘范察未死,孟特穆重兴’尼堪外兰就出手杀了两位贝勒,还下令凡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一个不留。”巴尔特怒骂一声:“狗杂种!”丢了戈什哈喊道:“跟他们拼了!”当先冲了出去,阿亥等人跟在后面也一股脑的走了。

    努尔哈赤也想跟出去,他刚一动安费扬古左尺向他一指一股逼人的气息硬把他顶了回去,随后安费扬古重又恢复了弯腰驼背的老样子,一边咳着走开一边道:“现在不用我动手了,你等着尼堪外兰来杀你吧,他杀了你就真的是建州第一勇士了。”石戎身上压力顿然逝去,他长出一口气道:“大哥我们快走吧!”努尔哈赤道:“我们走向何处?”石戎急道:“你真的在这等着尼堪外兰来杀你不成?”努尔没说话却一屁股坐下了。

    “努尔哈赤;你进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努尔哈赤似一个木头人一样站起来走进大堂,石戎拾了五龙宝刀跟了进来,堂中站着一个一脸泪痕的中年女子,正是大贝勒的礼敦的福晋完颜氏。

    完颜氏见他们进来走过去费力的搬开大堂正中觉昌安的巨大的木椅,将地板一脚踢开,露出一个大洞道:“你们两个快走,等你们出去我就封上这个地道口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去处。”这位完颜氏一直像母亲一样招顾着努尔哈赤三兄弟,努尔哈赤听她说完吃惊的道:“大伯母你为何不走?”完颜氏苦笑一声道:“我走与不走又能怎样?努尔哈赤,你快走,我相信你一定能替爱新觉罗家洗刷这血海深仇的。”此时强忍了一天的努尔哈赤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完颜氏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腿大声哭嚎着:“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大伯母我绝不离开你。”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哭着,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全发泄出来了,完颜氏也是泪如雨下,但她仍奋力的往起扯着努尔哈赤,但她如何板得开努尔哈赤的一双铁臂啊。这时堂外传来一阵喊杀声,就听阿亥大声的叫道:“你们休想进入我家的都府大堂!是的努尔哈赤走了,但是他不久就会回来找你们报仇的!”他是用生命在为努尔哈赤争取着时间,但努尔哈赤仍跪在地下哭个不停,完颜氏心急如焚向石戎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为什么不帮他一把?”石戎猛的伸手在努尔哈赤肋下章门穴一敲,在努尔哈赤摔倒之前提住他跃下地道。当大木椅子盖上之后完颜氏的一声惨叫传入地道之中,努尔哈赤的身子竟然一阵巨颤随后晕了过去。

    石戎挟着努尔哈赤走了许久,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四四方方的斗室,周围都是大羊油缸灯,四下里竟有五六个洞口,石戎不知哪一个是出口皱着眉头东看西望,忽听一个洞口里有声音传来,石戎生怕是追兵一咬牙向一个洞口就钻,这时努尔哈赤道:“最小的那个洞口是出口。”原来他已醒了。石戎挟着他钻入出口,地道渐渐向上,最后竟是一个直上直下的出口,离地九尺一根绳子垂在上面,石戎抓了绳子奋力攀上,出了洞口,才发现这里竟已是赫图阿拉城后的一片荒地,地道口是一口枯井。

    石戎一把扯下绳子道:“便是有追兵也不怕了。”努尔哈赤冷漠的道:“解开我的穴道。”石戎看了看他,伸手拍开穴道,努尔哈赤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身子一歪险些摔倒,石戎伸手相扶被他挥手甩开,又走几步忽然伏身跪倒向着老秃顶子山伸出双手嘎声号哭,大叫着:“苍天啊!我努尔哈赤何罪竟不容与自己的族人啊?”一声雷响,丝丝细雨打湿二人的衣裳,石戎抹去脸上的雨水轻叹一声道:“这一场雨后辽东就将冷了。”

    井下忽然有人欣喜的叫道:“是大阿珲在上面!大阿珲快放绳子下来!我是穆尔哈齐!”石戎急忙把绳子丢下井去。努尔哈赤先是一愣随后也摇摇晃晃的跑过帮忙,先上来的是纳喇氏随后是穆尔哈齐,他一上来就嚷道:“巴雅喇和图鲁什还在下面和辉发部的伊木等人在动手呢。”石戎道:“大哥你扯着绳子我去接应他们。”努尔哈赤摇头道:“不;我下去,图鲁什是不会听别人的。”说完纵身跃下,随后下面撕杀声起,好一会巴雅喇才攀绳而上,随后一身是血的图鲁什提着两柄车轮大斧怪叫着上来,努尔哈赤又砍杀了几个敌人之后才肯上来,那图鲁什一待努尔哈赤上来抱起两块巨石丢下井去,把地道砸得希八烂。

    努尔哈赤看着这三个浑身是血的亲人道:“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巴雅喇道:“我们听到喊杀声便出来找你,等我们再想回屋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围死了,多亏图鲁什赶到才护着我们进了地道。”穆尔哈齐看着努尔哈赤问道:“大阿珲我们怎么办啊?”努尔哈赤长噎无语半响才道:“我现在已经改姓佟了,若是沈阳城外的佟家庄没事,总还能拱你们两顿粥喝。”纳喇氏听到这突然像母狮子一样冲过来手中断剑指着努尔哈赤的鼻子道:“你刚才说什么?”努尔哈赤未等说话她已一个耳光打在努尔哈赤的脸上,然后扯着努尔哈赤向西南方向跪倒大声道:“告诉我那里是什么地方?”努尔哈赤低声道:“长白山。”纳喇氏又问道:“长白山上又是什么地方?”努尔哈赤面容一肃道:“长白山上是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圣地,三仙女佛库伦沐浴的天池!”纳喇氏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告诉我你还是不是佛库伦的后代?布库里雍顺的子孙?”努尔哈赤似乎明白了纳喇氏的意思大声道:“是!”纳喇氏又道:“你是不是觉昌安的孙子,塔克世的儿子?”努尔哈赤看着她眼中尽是感激之色道:“是!额娘;儿子明白了。”

    纳喇氏一笑道:“明白了就好。巴雅喇、穆尔哈齐你们两个给你大阿珲跪下!”两个孩子一直茫然不解的看着母亲,现在亦是糊里糊涂的跪下,纳喇氏看看他二人道:“努尔哈赤;希望你能早早为爱新觉罗家族、为你的玛法、你的阿玛报仇。”话音不落断剑插入胸口。巴雅喇、穆尔哈齐同时惨呼一声:“额娘!”努尔哈赤一跃而起抱住纳喇氏,虎目含泪道:“额娘你没有辱没我阿玛的名字。”纳喇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道:“招顾好……他们两个。”含恨合上了双眼。

    石戎不忍再看用剑在一旁拨土挖坑,图鲁什冲过去把他推开,两把大斧子一起一落片刻已挖出一个深坑,回头向努尔哈赤吼道:“努尔哈赤你现在是赫图阿拉的大贝勒,请你先把老福晋葬了吧。”努尔哈赤把自己身上的袍子扯下来包住纳喇氏,抱着她走过去放入坑中,轻轻的用手推土入坑,穆尔哈齐猛的扑过去就要跳入坑中,巴雅喇抓住他道:“别过去!”努尔哈赤缓缓的把土盖好,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此时惊雷寒雨秋风呼啸,图鲁什跪倒在地道:“老秃顶子山做证,图鲁什必当助努尔哈赤报此大仇,若不应誓天打雷劈!”努尔哈赤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拉过发辫一刀斩断道:“高天在上,厚土在下,嵬嵬白山,滔滔辽水努尔哈赤向你们发誓!若不能血洗此仇就死在雷、土、石、水之下。”他豪气重生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走,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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