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古利带着他们直奔大秃顶子山乱石鼓,在山脚下有几处农家,扬古利在第一家下马推开破门走了进去,努尔哈赤跟进去回身见衮代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知她受不了农户的那股怪味,便侧身退出来陪她站在门口,衮代大为感激刚要开口努尔哈赤抢先道:“别,别,别说话。”衮代气又不是恼又不是低着头小声嘟哝着暗骂努尔哈赤不止,扬古利紧锁双眉从屋里走了出来,努尔哈赤关心的道:“怎么了?”扬古利道:“就在咱们来之前不知是谁打着我的旗号把我弟弟带走了。”他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道:“定是来留柱所为。”来留柱是他二叔,把他兄弟赶出族后仍不放心几次暗中派人加害他们。

    努尔哈赤道:“既是才走一定不远,咱们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扬古利翻身上马向东追去,努尔哈赤对衮代道:“追不上来就不管你了。”也上马追去,衮代急的大叫,可越急话越说的不利索,只能上马拼命追赶,三人跑出去不及三里扬古利在前面猛的一拉马大声道:“站住!”人如飞箭在马上一纵而出,手中的金锁如意钩化成一个光团打了出去。

    前边是一匹白马,马上一人怀中抱一个小孩,听风回手。一柄铜剑准确的挑向扬古利的钩索,扬古利手往下沉前钩跳起,后锁砸下,马上人大喝一声铜剑斜举,剑身挑中金钩剑柄撞上金锁,但他内力显然比扬古利略差身子在马上一晃怀中的小孩脱手掉下马去,努尔哈赤手一撑马脊贴地飞去抱了小孩又向前纵出四尺方才落下。马上那人也已下马一剑向努尔哈赤刺去,二人面对面竟同时一震都不动了,扬古利手中的金锁飞一般的打到,那人也竟不知躲避。

    “阿晖别打!”努尔哈赤手中的小孩大喊一声,扬古利在金锁临头一刹那收了回来,道:“纳穆泰,他是谁?你为什么跟他走?”小孩道:“带我走的是二叔的两个手下,是这位哥哥救了我。”小孩话音未落就听马蹄声起四匹快马到了他们身边,最前面的是一匹黑马,马上的人看见努尔哈赤和扬古利兴奋的大笑道:“哈、哈、哈……,我们找的天昏地暗未想道在这碰上你们。”正是扬古利的二师兄额亦都。

    石戎跳下马拍拍努尔哈赤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闪电剑’祝庆。祝贤弟,这就是满州第一巴图鲁努尔哈赤,你们单独谈谈吧。”努尔哈赤眼中含泪道:“不错是该单独谈谈。”走过去拉着雅尔哈齐的手向一旁走去,孟古大声喊着:“石戎!你站住!我有话问你!”一边说一边就要追过去。石戎伸手拦住她道:“你有什么话在下洗耳恭听。”孟古恼怒的道:“我问的是他!”石戎笑嘻嘻的道:“那你可要等上一会了。”欣然轻扯孟古的衣服道:“孟古,让他们说说话吧。”孟古刚要说话一眼看见刚追上来的衮代,注意力一下就转到她身上了,眼睛中如同冒火一般看着衮代,直看的衮代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转过身去用手摸着坐骑,孟古却慢步走了过去,转着圈打量着她,衮代更是害怕低着头上齿咬着下唇偷眼去看孟古。

    额亦都狠狠的把长矛顿入地下,骂道:“你二叔三年前就和李成梁暗有来往,他敢这么做不用说必是李成梁唆使。”扬古利道:“如今我二叔已正式接任库尔喀族长,我则成了叛族之人了。”纳穆泰在一旁道:“阿晖,我知道你一定能夺回族长之权的。”石戎走过来道:“我也相信。”额亦都给他们引见一下,扬古利冷谈的一点头,额亦都怕石戎多心道:“我三弟永远是这个样子,你不要怪他。”石戎一笑道:“黑龙门‘四大金刚’的名声、性情我早就知道了,若不是永远这幅模样也就不是大名鼎鼎的‘追命鬼’了。”扬古利突然道:“努尔哈赤哭什么?”原来他一直盯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和雅尔哈齐一齐走回,欣然过去轻声道:“祝大哥,你怎么了?”雅尔哈齐抹去眼泪道:“我……,我比剑输给他了。”孟古在一边听了冷笑一声道:“比剑输了就哭,算什么男人。”努尔哈赤笑道:“他哭的是把你们两个又输了给我。”孟古道:“好啊,不过那位是谁?不给引见引见吗?”说着手向衮代一指,衮代听了走过来张口道:“我……。”努尔哈赤不待她说抢先道:“她叫衮代,是我恩人,我听那位祝大侠说,你很担心我的安全,那你不想谢谢我这位恩人吗?”孟古冷笑道:“好啊,美女救英雄啊。”欣然突然开口道:“你是富察部的衮代妹妹嘛?”衮代一愕,欣然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我是欣然,图伦城的欣然。”衮代虽实想不起欣然是谁,但仍是费劲的叫了一声:“欣、然、姐姐。”努尔哈赤奇怪的一皱眉就见石戎向他一挤眼,知道是他搞的鬼感激的一点头。

    努尔哈赤道:“咱们就在这歇一夜吧,明天再走。”额亦都道:“好,谈他一个通霄。”雅尔哈齐道:“只是欣……,她们几个女的如何在外面露宿。”努尔哈赤看他一眼道:“没关系,前面有几户农家,正可借住。”石戎抱起纳穆泰道:“走,咱们骑一匹马。”二人在马上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努尔哈赤对额亦轻声道:“这下扬古利再不会不理他了。”众人慢慢的回到纳穆泰借住的农家,农家清了一间屋子让三个女的住下,六个男的则在屋外围坐一圈,升了火烤食买来的一只小羊。一边喝酒一边闲谈,农户依着雅尔哈齐的吩咐坐了几个素菜给欣然,天色渐晚,几个人吃完了饭仍坐着喝个不停,努尔哈赤击掌唱道:

    “东南风来哎嗨,

    西北浪来哎嗨。

    出南海呀哎嗨,

    过山岗啊哎嗨。

    获丰收来哎嗨,

    祭祖天来哎嗨。

    吉祥如意哎嗨,

    太平年啊哎嗨。

    鹦嘴兀鞡哎嗨,

    脚上拴来哎嗨。

    翻山越岭哎嗨,

    把家还啊哎嗨。”

    额亦都、扬古利二人先是低声合唱,后也放声高歌,再随后周围几户的家中也传出了歌声,只有石戎、雅尔哈齐两个一是汉人,一个从小在汉人地方长大都不怎么会唱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这时欣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手指轻轻点点雅尔哈齐向村外走去,雅尔哈齐急忙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村边,歌声虽还不住传来,声音却已不是很大了,欣然站住望着远处的青山道:“我从小就有病。不能见太阳,所以只能在夜间出来走动,白天的时候就是在屋内也要罩上厚厚帘子,身上裹的严严的,我有时想,若能像孟古那样在阳光下跑来跑去该多好啊。”雅尔哈齐不知道她找自己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有些笨拙的望着她的背影,半张着嘴却不说话,欣然回身道:“你送我的冰莲我一直带在身上,每天有它我就能在太阳不是那么历害的时候出来走一走,你还记得你送冰莲的时候说过什么嘛?”雅尔哈齐道:“我说这是昆仑山上的至宝,只有诚实的人才能拥有它。”欣然道:“那好,你也拥有过它,你能对我说实话吗?”雅尔哈齐有些激动的道:“我在你面前从来没说过假话。”欣然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和努尔哈赤是什么关系吗?”雅尔哈赤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由得一呆,欣然又道:“努尔哈赤和我父亲有深仇,我希望你有事不要瞒我,你们今天见面之后双双落泪,如果你是比剑输了,那努尔哈赤又是为了什么?”雅尔哈齐半响不语。这时石戎从一旁走出来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努尔哈赤说了,明天就让你们回去。”欣然见石戎来了,知道雅尔哈齐不会再说了,低头向村里走去,走到雅尔哈齐身边轻声道:“我没想道你真的会瞒我。”雅尔哈齐浑身一震,开口刚要说话石戎一把扯了他走开,转过一间农屋就见努尔哈赤站在那见他们过来轻叹一声道:“你若说了,怎么送她回去呢?”努尔哈赤的话未等说完就听欣然轻轻的道:“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我既以怀疑,你就不怕他随我回去不妥吗?”原来欣然料定石戎身后还有人,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努尔哈赤的话。雅尔哈齐脸上更加痛苦道:“大哥,我瞒不下去了。”回过身向已走过来的欣然道:“我真名叫雅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三弟。”说完大步而去。他清楚一但说破他们就再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他宁愿说破也不愿欺骗欣然,努尔哈赤喝一口酒长叹一声追过去。

    石戎看着欣然道:“你现在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欣然转回身向村口走去道:“是啊我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只想看看月亮。”石戎知她不想让自己跟着,但她身无武功石戎不敢让她孤身独处,笑道:“我陪你。”孟古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道:“你佩吗?”拉着欣然走开并回头道:“跟过来。”石戎只当叫他刚要过去,就见衮代移动胖胖的身子努力的追上来,石戎摇头一叹,本来一个欣然已经不让他放心了何况是三个女孩子,只好偷偷的跟在她们身后。

    三个女孩到了村口,孟古向欣然道:“现在没太阳这又没人,你把那劳什古子拿下来轻松一会吧。”欣然身围着纱袍只露一双眼睛,一天下来自然不舒服,但她却摇了摇头痴痴的站在那,孟古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快乐?有什么事那么烦啊?你看我刚才还烦这个胖丫头呢,现在已经是姐妹了,滚蛋你说咱们是不是好姐妹?”她故意把衮代的名字叫成汉语的滚蛋,衮代也不生气,憨笑着道:“孟古妹妹,把,把。把我当、姐妹,那,那,那……。”孟古不耐烦的一摆手道:“行了你别说了,烦死了。”欣然看着她们忽道:“孟古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总能那么开心吗?”孟古道:“因为我只管今天,明天会怎么样我才不去管呢,比如说。我喜欢努尔哈赤,我就不会去管明天他是不是会和我的三个阿晖打仗。”虽说女真女子生性大方但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还是很少有的,欣然了解孟古的性格倒不觉的怎地,衮代却脸上一红,心中同时一痛,忖道:“孟古长的这么好看,说话又像黄莺一样。我又怎么能何她争呢。”孟古可不知道衮代心里想的什么,向她道:“嗨,滚蛋,你也总是那么笑嘻嘻的,说说你又为什么那么开心?”衮代想了好一会才道:“我,我看,大家,都,都,都开心,我,我就、很开心了。”欣然道:“可我却总也不能开心,我有时也想开心一下,可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也许我活着就是要不开心,也许只有我死了才会感受到开心的事情。”衮代走过来抚着她的身子道:“我也,有、很、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我们,们,身边,边,的人,能开心,就好了。”欣然的眼中珠泪莹莹轻声道:“可我身边的人也都不开心,他们永远都被仇恨所包围着。不是去报仇,就是去制造仇恨,我总觉得他们可能随时就离我而去,就像阿伦,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祷告,希望上天赦免所有的人,可我知道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得不到赦免,也许你身边的人今天还是你的朋友,明天就已变成了你的敌人。”孟古和衮代并不知道雅尔哈齐的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欣然,最后三个女孩相拥而坐,默默无语,孟古和衮代都渐渐睡去。欣然就那样一直坐着直到天明,可苦坏了躲在暗处的石戎,提心吊胆的一夜也没敢合眼,暗中把欣然骂了万遍,实不清楚她跑到这来干什么,离他们不远处雅尔哈齐正伏在努尔哈赤的怀里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落泪。

    第二天一早扬古利给纳穆泰弄了一匹小马,九人九骑一齐出村,努尔哈赤没说让孟古走,孟古自然乐得跟着他,雅尔哈齐满怀心事,也不敢和欣然说话,也不敢问努尔哈赤准备怎么处置欣然,倒是欣然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像从前似的跟在队伍最后,默默的走着不发一言,九骑出了小村直奔苏完城而去。

    注:

    女真不食马肉开始努尔哈赤之后,王兀堂据清史记载,不知其种族,更不会有这个忌讳。

    欣然全称为僧欣然佛,是藏语观世音的意思,女真信喇嘛教长有起藏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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