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就听窗外有人长笑道:“老纳若侥幸赢了也一定把赵先生的头放在城上,让赵先生看着我们是怎么进来的。”话音一落徐礼元尖叫一声,躲到桌子下面去了。

    赵宪抢先冲了出来,随后努尔哈赤、郭再佑、左秩三人跟着出来,几个人就见一道灰影流星一般向西而去,赵宪眉锋锁在一处,慢慢自腰后取出一对龙棒,努尔哈赤一伸手压住他的双腕道:“前辈既使去,也不能这样跟了去,不然全无胜望。”

    赵宪看他一眼,脚步沉凝的走了,努尔哈赤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郭再佑还想追上去再劝,努尔哈赤伸手拦住道:“没必要了,如果没有惠琼,也许还能劝住他,现在赵宪非去不可。”

    郭再佑道:“可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怕去了也胜不了。”努尔哈赤轻声道:“只怕不单是胜不了。”

    左秩看他们一眼道:“晋州危矣。回去多劝几个人离开吧。”

    努尔哈赤把扈尔汉的话告诉左秩,左秩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拉着他们两个进了大厅。

    厅中气氛异常紧张,金千溢一眼看见努尔哈赤三人进来,大声道:“有大贝勒在,我们怕什么!都别乱了!”说完拐着腿走到努尔哈赤身边道:“大贝勒。此时此地,正是你建功立业之大好时机,请你拿个主意出来,击退倭寇。”

    努尔哈赤半响说不出话来,郭再佑则走到黄进身边道:“黄兄,我们出去说话。”黄进摇了摇头道:“就在这说,你要说什么?”

    郭再佑长吁一声道:“我要说我们马上组织人马退出晋州,然后以少量人马拦阻倭寇进军。以便把百姓转移。”

    黄进看着郭再佑道:“你的意思是放弃晋州?”郭再佑点头道:“对,放弃晋州。”

    崔庆会冷笑一声道:“郭再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贪生怕死吗?”

    郭再佑道:“我不是怕死,而是死的不值那我就不死。”

    李宗仁道:“谁说我们会死!我们晋州有八千左右的精兵。”郭再佑道:“倭寇有十几万人,这次最少也会调八万人来。”

    李宗仁道:“那又怎样?我们背后有天朝大军。”左秩道:“明军不会来增援的,因为倭寇为了这场大战能取胜已经准备了很久了,明军必须暂避其锋。”

    李宗仁立时傻在那了,众人也不说话了,金千溢则一把握住努尔哈赤的手道:“大贝勒还在!我们听你的,大贝勒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努尔哈赤长叹一声道:“我已经把人马澈出晋州了。”此言一出直如天雷轰顶,在场众人都呆住了,努尔哈赤接着道:“我要说明一点,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建州,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我也会把人马带出去。因为死在这里固然很悲壮,但死了,也就没有战胜对手的机会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跟我一起走。”

    “不行!”高从厚拄着手杖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声道:“我决不走!家父英灵不远,我不能给他老人家丢人,没看见倭寇就先逃,这不是我们高家的风气!”

    “说得好!让那些胆小的人知道知道,我们不怕死!”赵宪跟着进来,他的脸上平静了许多,看一眼众人道:“我们朝鲜缺的就是死士,今天就是我们以死报国的日子到了!”

    郭再佑道:“死士以求,但死了之后又怎么样呢?”赵宪道:“我们死了之后,自然还会有其他人来打退倭寇。”

    努尔哈赤道:“赵前辈你这个想法不过是一相情愿,现在最靠近釜山倭寇的就是你们义兵,如果你们为晋州孤城而苦守下去,那南方就没有义兵了!那时明日两方就可以撇开你们朝鲜而进行和谈,满足日本要把朝鲜分割成两半的要求,千秋功罪那时就不是一个死字可以说清的了!”

    赵宪回过头看看努尔哈赤长笑道:“努尔哈赤你虽然名义上是明军的将领,但你必竟只是女真人,你跟本不了解大明朝廷,天朝大国乃各国之首,倭寇犯我朝鲜,实有进犯天朝之意,天朝必会一举南下,拿下朝鲜,并且挥兵东瀛将丰臣秀吉这个弑主篡位的逆贼枭首日本,让天下知道什么是公理人心,到了那一天,人们也会记起我们今天的壮烈赴死和你们的怯懦!”

    赵宪的话说的金千溢等人一阵激奋,努尔哈赤和郭再佑则傻了一样的看着他,扬古利冷哼一声:“蠢货!”转身出去,边走边向努尔哈赤道:“你们不走吗?这里跟本没有让人留下去兴趣了。”

    努尔哈赤拉了左秩道:“我们去青川候着赵前辈。”大步出去,郭再佑看着黄进道:“我要走了,你不送我一段吗?”黄进看一眼赵宪沉默片刻,挽了郭再佑的手,出了大厅。

    努尔哈赤拉了左秩出了大厅,扬古利早拉了马在门前等着他们,三人上马,直向西门而去,到了城门处,就见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往城里奔着,他们跟本就没办法出去,扬古利一眼看见苏鼐、鄂托伊二人正在那指挥着百姓进城,他催马过去道:“这是怎么回事?”

    鄂托伊道:“赵先生下令,倭寇明日攻城,命我们四乡奔走,让百姓全部进城避难。”

    努尔哈赤苦笑一声向左秩道:“好聪明的赵宪啊。”左秩也道:“这个时候只该组织百姓北逃。怎么还能让他们进城呢。”

    这时苏鼐从城上跑下来到了努尔哈赤身边道:“大贝勒,我听赵先生说;你要撤兵?你带我来是杀倭寇的,怎么倭寇来了,你还要走啊?”

    扬古利二话不说,催开坐马,双手各抄起一个,把苏鼐、鄂托伊挟在两肋之下,大声道:“开路!”

    努尔哈赤、左秩二人强行从百姓之中分出一条路来,三匹马冲出了晋州。

    黄进和郭再佑两个出了大厅,在大街上携手而行,看着从身边匆匆走过的兵士和百姓,走了一会,黄进突然道:“你来这里之后跟我说过,你是来劝赵先生的,可我看你对赵先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郭再佑道:“我曾经想过好好劝劝赵宪,但我的话他跟本听不进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黄进道:“那你是来劝我的?”郭再佑点点头道:“我能有今天,与你当年的收容不无关系,当年我一身污渍,被人唾弃就是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如果没有你,我是活不到今天的。”

    黄进道:“那你就从没想过,我为什么会收容你?我和你素不相识,我和你们郭家也没什么交情。”

    郭再佑道:“我想过。只是想不出来,没办法只好不再想,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

    黄进道:“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宪,是他让我帮助你的。”郭再佑浑身一战,黄进接着道:“你后来能得到你家传的袖刀刀谱也是赵宪从你族人手中抢来给你的,他说你是一个人才,一个日后必会给朝鲜作出些事情的人才。”

    郭再佑长叹一声道:“我从没想过知我的竟会是他。”

    黄进接着道:“你今天要走,他也没有认为你做得就不对,他还让我把他手下的几处代管的人马交给你,他说你还会接着杀敌的。”

    郭再佑猛然站住道:“他什么时候说的?”黄进道:“就是刚才咱们出来之前,他用传音入密的工夫说给我的。”郭再佑默然半响转身向回走,黄进一把将他拉住道:“你干什么去?”

    郭再佑道:“我去见赵宪,一定要劝他离开晋州。”黄进一笑道:“你去见谁呀,赵先生已经去了西城青川了。”郭再佑道:“那我去青川见他。”黄进道:“那赵先生交给你的那几支人马怎么办?金诚一已经带着他们在北门外候着你了。”

    郭再佑默然无语,长咽半响道:“罢了,我若不把倭寇赶出朝鲜,我郭再佑就赴南海而死,以完此结!”说完大步向北而去,黄进陪着他到了北门,此时北门也如西门一样无数的百姓蜂拥而入,郭再佑看着他们,轻声道:“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这城里也就与城外毫无区别了。”

    黄进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们用命来赌一场。若是我们赢了,则天下就太平了,如果我们赌输了,那一切就靠你了!”

    郭再佑向天一声长啸,回身向黄进深施一礼,起身就走,泪水猛的飘向风中四散飞去,黄进的眼中也蕴满了泪水,双目模糊的看着郭再佑走出城门。

    当郭再佑的身影从城门口消失,百姓也刚好进完,守城大将张润大喝一声:“关城门!”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发出一声重重的撞击,郭再佑猛然回头,似呼看见了城里的黄进也在看着他,二人同时招手,从心中发出一声许诺:“来世再见!”

    赵宪拉马出城。一边走一边数着数,当他数到二十的时候,努尔哈赤、左秩、苏鼐、鄂托伊四人闪了出来,努尔哈赤一拱手道:“老爷子,我们跟去凑个热闹行吗?”

    赵宪看他们一眼道:“我正算着你们什么时候出现呢,没想你们这么快。”努尔哈赤四人相互看看,没想道赵宪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如此平和。

    赵宪向苏鼐、鄂托伊两个一招手道:“两个小猴子,下来给我拉马抬兵器。”苏鼐和鄂托伊答应一声从努尔哈赤和左秩马上跳了下来,一个接缰绳一个接过双棒,赵宪又道:“你们不是五个人吗?还一个呢?”

    努尔哈赤刚要说话,扬古利带马从树后绕了出来,道:“在下怕老爷子看到我不高兴,就躲起来了。”顿了顿又道:“在下刚去看过了,安国寺惠琼只一个在那里,并没有埋伏。”

    赵宪拍拍身上的灰土,道:“他倒先去了,好啊,我就慢一些,熬熬他的性子。你们三个,我在地上走,你们还要骑马吗?”

    左秩跳下马来道:“自然不骑了,我们陪前辈走走。”苏鼐过来一并把他们的马接了过去。

    赵宪背负双手走在最前面,边走边道:“我与大贝勒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看出大贝勒不凡。那次巨涛骇浪,却能安然脱险,赵某在清州城外再次与你相见便更加深大贝勒不同的看法。只可惜你不是我们朝鲜人,不会当真为我们效死啊。”

    努尔哈赤道:“我一路而来看到的朝鲜不但不是乐土,简直就是恶狱,这一切不仅仅因为倭寇入侵,而是朝鲜吏政败与党争之故。民众苦于荒野,百姓易子而食。却无人出来为朝鲜的国事费一点心,啊!我很庆幸我不是一个朝鲜人。”

    赵宪道:“不错你若是个朝鲜人,是不会安静的,你会把天捅个窟窿,其实不应该你来庆幸,而是我们的大王要庆幸。”

    左秩笑道:“前辈你的心情好像好了许多啊。”

    赵宪也还了一笑道:“大明有句俗话,叫;“人若将死其言也善,鸟要将亡其鸣也哀。”我就将走向我一生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了。自然说话就好听些了。”

    左秩眉头一皱道:“前辈对这场比武没有信心?”

    赵宪道:“那日我在比武的时候丢开图鲁什和毛谷村六助的事你们看见了吗?安国寺惠琼接下毛谷村六助却没被我的暗劲所伤,这就说明他的内力比我只高不低,而且我自问没有一拳打死郭再佑大蛇的能力。”

    扬古利道:“武功不仅仅是力量。”

    赵宪道:“你说的对,不然我也不会来迎战了,但这点惶恐我还是有的,当年我出刚出师的时候每次与人交手,都是毫不畏惧,到了中年,有一次一伙灾民打着休静大师的旗号起来闹事,朝王知道休静大师武功高强,便命当时号称朝鲜第一的我去抓休静大师,我到了西山,只看了一眼休静大师我的心里就惶恐不已,那一次休静大师没有和我起任何争执就让我那样抓了他,但是事后休静大量师获释,却去找了我,他说我过于狂大,如果不败一次会吃亏的,所以他来与我一战,那一战我败了,今天这又是一个和尚,我又一次惶恐,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打胜这场生死之战。”

    努尔哈赤站住道:“前辈应该回去。前辈既然没有战胜的信心,还想苦守晋州,那前辈想没想过,一但前辈死了,晋州谁来守呢?”

    赵宪看着他:“没有明军的援助,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守住晋州可能,我生我死,对晋州而言,只是今是陷落和明日陷落的区别,如果我胜了。安国寺惠琼的死也许会令日军暂时放弃对晋州的攻击,因为他们对我还有畏惧,所以才让安国寺惠琼来挑战,想在攻晋州之前杀死我,只要我胜了,他们就算想攻也会有所顾及。”

    左秩道:“那前辈输了呢?晋州的事交待给谁了?”

    赵宪长啸一声道:“我是凡人,诸葛武侯还有了不到的我又如何?当日蜀地兵灾祸起,是他生前没有提到姜伯约在做最后的努力,我如果真的死了,我相信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顶起晋州的天空。”

    鄂托伊大声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起动手还怕杀不了那个安国寺惠琼吗?”

    赵宪一笑道:“我们一齐动手也罢,暗中计算也好,那安国寺的惠琼都可以轻松溜走,别忘了他是日本忍者第一大派,天忍门总掌门。”

    苏鼐道:“我看阵上那些忍者也不怎么样。”努尔哈赤摇摇头道:“不然,来的这些是军中忍者。他们大都与我们的斥候相仿,真的忍者我见过,很历害。”

    赵宪轻声道:“其实我很怕,怕真的守不住晋州,倭寇攻下的这些城池没有一座还是完好的,这晋州又曾让他们身受其害,他们是不会放过晋州的,这里的百姓都指望着我,如果我在,而晋州完了,我亲看着倭寇冲进去,烧杀抢掠,我受不了,我今天如果败了,死了,那也好,这一切我都不用再看了!”

    努尔哈赤、左秩、扬古利三人同时一呆,忖道:“这个时候,他的心绪却是这样的,这如何能胜啊。”

    赵宪突然双臂一展道:“好了,你们就送到这吧,向前有一高处足可看见我们比武,我不想带你们过去,让安国寺惠琼笑话。”

    努尔哈赤等五人同时站住,看着赵宪苍老的身躯,努尔哈赤突然大声道:“老前辈放心!你们朝鲜虽然有鞠景仁这样的人,但也有您老这样的铁骨汉子,虽然做起事朽了些,但必不会屈膝于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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