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瞟一眼满脸戏谑的柏炀柏,气鼓鼓地问:“不是说算一次十两银子吗,十两我还出得起,你愿意给我算一次吗?你真的灵验吗?”

    “哼,十两就十两,”盘子兴趣缺缺地说,“拿去赌一把也好,赌到二十两能买一千个烧鸡翅膀,赌到一百两就能买一屋子美娇娘了!那么,美丽的小姐,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呢?”

    何当归仔细地道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盘子就一言不发地躺在桌上了,而后它的主人柏炀柏却摸出一串铜钱来推算,煞有介事地在桌上摆着。

    何当归不禁疑惑:“不是说是‘三世姻缘盘’给我卜姻缘吗,怎么还是大叔你在算?”

    柏炀柏解释道:“它刚才用‘盘语’给我透露过答案了,可我怕你听不懂,所以就推演给你看,反正我和它是一家的,它算和我算不都一样吗,你把我当成它的代言人就对了!呵呵。”说着又推了几下桌上的铜钱,摆出几个卦形来,然后有嘀嘀咕咕着什么“阿权的八字是……”“那小子的八字是……”“咦?我的八字也来对一对,呵呵”,最后,他终于抬起头宣布答案,“你还是阿权的小妾,这辈子。”

    何当归心头一松,这样最好,她其实也无意去领什么休书,这样的结果正合她心意。看过母亲二次嫁人,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嘲笑的情景,“休书”和“和离书”已然变成她头脑中的禁忌词。

    虽然她至今未跟宁王讲上话,不过她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妾,一旦被休,别的不说,整个罗府就会先炸了窝,各种新的谈资会在下人那儿滋生,各种污水也会泼向她和母亲。而以老太太为首的那三房人也绝对不会给她和母亲好脸色,虽则她这个三小姐嫁入王府至今,还未带给过他们什么好处,可他们在外人面前早就用炫耀的口气宣扬出去了——“外甥女嫁进了宁王府!”也从外人那里得到了“可喜可贺”的恭贺言辞,他们怎能容许她失去宁王小妾的身份?

    因此,从一开始知道自己中了金风玉露散,她就立刻往死路上想,就是因为思及了罗家那些舅舅舅母的嘴脸,思及了母亲幽怨无助的脸庞,她才会想要一死以保名节,不去给母亲添麻烦。

    一年前,在她出嫁之前,老太太曾把她叫到房中进行过一次长谈,那是老太太生平跟她说的最长的一次话。

    老太太说,“逸姐儿,老身知道你心里怨罗家对你不好,可你这不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四岁?说到罪魁祸首,还是那个杀千刀的何敬先!无情无义的狗东西,让个窑姐弄得五迷三道的,还娶回家做了正妻,这些年从没有来找过你们娘俩儿一回。那个何阜更不是个东西,你娘好好的一份儿嫁妆,田产宅子,金银细软,全倒贴了这个白眼狼……”

    当时,何当归听得蹙眉,每次听这些事都一阵揪心,她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错都没犯过,为什么人人都跟她反复提这个?好似骗走坑走母亲嫁妆的人是自己一样!明明是母亲遇人不淑,明明是外祖母逼迫母亲再嫁,而自己本来也是这些旧事中的受害者!自己什么都没张口怨苦过,为什么老太太等人张口闭口就朝自己抱怨!

    老太太见她神色不忿,只好摇头叹气说:“唉,老身也知道你是个苦命孩子,可怜见的,也不忍多要求你什么。可罗家里住的人都是你的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须得谨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罗家荣耀了,你在王府里也有底气,对不对?你怎知将来靠不上罗家?”

    何当归暗暗咬牙,心道,至亲?至亲!她住在罗家这几年,谁把她当成至亲!就在几天前,在宁王府来人提亲之前,大舅母还说全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不能让“老外”上桌,却没有一位“至亲”张口为她说一句话,最后,一顿三房诸人难得参加的“罗家团圆饭”全家人吃得热热闹闹,而她却蹲在旁边小板凳上,手捧着个木碗,受着来往的眼风眼刀吃一碗白饭!如今终于满了罪孽了,可以脱离苦海了,她为什么还要靠罗家?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她要走得远远的,彻底摆脱这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冰窖一样的家,切断跟这个家的一切关系,去过她自己的美好新生活!

    老太太摘下手腕上的念珠,转动着说:“逸姐儿啊,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千古不变的铁则。你小时候的确苦了两年,可那只能怪你于‘在家从父’的时候没有‘父’,千怪万怪也怪不到罗家头上来,是不是?罗家待你再刻薄,始终也供养了你十几年,是不是?”

    何当归紧紧咬住牙关,止住自己下巴的颤抖,她从未怪过谁,反而是别人都“以为”她在怪他们,怨恨他们。她不想跟他们争辩,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与这班亲戚老死不相往来。

    老太太慈祥地拉过她的手,把随身戴了多年的念珠套在她的雪腕上,最后劝导说:“不要因为小小的争执,就远离了你的至亲家人,也不要因为小小的怨恨,就忘记了别人的大恩惠。无论如何,你还有个亲娘住在罗家,逸姐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想你娘吧。要饮水思源,即使荣耀时不能恩泽亲人,假如某天不幸获罪了,也莫要牵累你外祖一家。”

    亲娘?亲娘……这两个字仿佛一根小针的针尖,轻轻一戳,就戳破了她攒了几年的气。是啊,她还有一个又软弱又没主见的亲娘,她亲娘还事事靠着罗家给拿主意呢。

    尽管她对亲娘也有一肚子的怨气,也恨不得从此切断了关系。在王府来提亲之前,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她嫁不出去或只能嫁寒门,她就只是母亲眼中的耻辱和空气,母亲对她的疼宠还比不上罗白琼几人。而王府来提亲后,所有人又异口同声地夸她有福气有前途,母亲十几年在罗家抬不起头来,因了她这个女儿而突然抬头挺胸了,于是母亲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望女成凤的期盼和希冀。

    那种眼神,她几年前也曾见过一段时间,那时,母亲给她穿上彩衣彩裙,让她苦学唱歌跳舞去讨好何阜一家,让她“彩衣娱亲”,想要利用一个美丽乖巧的女儿去挽回丈夫的心。那是一种热切的,期盼的,以及利用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她委屈,让她不忿,也让她心酸,可是,那是来自她的亲娘的眼神哪。那个脸庞圆圆,眉宇间永远有挥不去的愁的美丽女人,就是她的亲娘哪。她还有一个亲娘住在罗家哪——带着这样一句刻骨铭心的话,她才从烟雨朦胧的江南,来到了终年刮着西北风的寒冷边陲镇甸,做了一个名义上的宁王侍妾。

    罗家人不会容许她丢了宁王侍妾的身份,这身份是她母亲在罗家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所以,一听仙盘宣布了“你还是阿权的小妾,这辈子”,她立刻松了一口气,同时暗笑自己,怎么她居然还考虑到要不要宁王休书的问题,世上哪儿有女子去求夫君的休书的?莫说她夫君是那样完美的男子,就算是他只是个不成材的平庸之辈,她也不能萌生别念,看母亲的情形就知道了,何阜对母亲那么无情,母亲都一如既往地守着那样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她用这话催眠自己,只要按着这个规则走,或早或晚,她也会迎来自己的好日子,过上有丈夫有儿子的正常女人的日子。老天都在上面瞧着呢,自己的坚忍不屈和忠贞之心,老天都看得到,就算一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老天最终不会辜负好人。

    柏炀柏推演几下铜钱,又说道:“你的前世……唔,才十岁就死了,真短命,好像死得还挺冤,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无姻缘可卜。今世呐,你的桃花只一朵,就是我家阿权了。至于来世么……阿嚏!”窗外一股凉风灌进屋里,把最后一盏如豆的油灯也熄灭了,室内倏然就陷入了异样的黑暗和沉默中。

    何当归凝视对面那一双黑暗中依然不减神采的双目,低声问:“我……在玉楼中遭遇的那些事……真的仅是一场梦么?”

    那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说:“安心吧小妹妹,你跟你夫君圆房时就明白了,现在跟你解释不清。”

    趁夜溜回王府,沉沉一眠到天亮,早晨睁开眼睛后,她觉得就像做了一个从头到尾全醒着的怪梦,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可是过程却离奇得超出她过去十五年经历的总和。她跟心仪已久的夫君在梦中有了一点进展;一个陌生男子在幻梦中与昏迷的她一起“解毒”;然后,她认识了高贵有气质的夫君的那毫无气质的老师,大侠柏炀柏。最后,她终于终于不用再在太善的敲诈和威逼下生活了,她也可以心无挂碍地踱出房间,在温暖的太阳下走一遭了。

    于是,她溜达出院子,溜达进王府花园,听闻了一个最新消息,古嫔昨夜被王爷点名去侍寝,直到现在还没从王爷房里出来呢。她心中滋味莫名,碾碎了两朵秋海棠,而后开始尝试着用柏炀柏留下的联系方法去找他,昨晚临别时他说,他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帮她得到夫君的爱。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他,但她想摸着石头过河,抓住这个机遇搏一搏。

    作为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夫君的爱,否则就是无根的海棠花,美丽得脆弱,短暂得只能在太阳下走一个花期。

    ☆、247

    更新时间:2013-10-19

    半年之后,在柏炀柏的帮助下,何当归内外兼修,一举变成了朱权的宠姬和助手,与柏炀柏一起做伍樱阁阁主的“影子”,并无意中发现了柏炀柏容颜不老的秘密,提出让他帮自己驻颜,在那些流水般的日子里,与柏炀柏你来我往地斗智斗勇斗嘴,并乐此不疲。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你跟我一个姓吧;她对之嗤之以鼻,心道这家伙又在开玩笑;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次遇见你时做的那件事;她以为他后悔救了自己,于是擂他一拳,笑说后悔也晚了,本小姐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了;她也曾试探地问梦中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份,可他一提起此事就面如寒铁,即使神经大条如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于是暗猜他和那人的交情变坏了因此不愿提那人;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咱们做完了这趟任务就一起私奔吧,虽然你是阿权的爱妾,不过他不会为了你跟我闹翻,就当是我对不起他好了,我会设法补偿他的,他有几十几百个女人,也不缺你这一个,我却已离不开你了;她摸他额头,老伯你喝高了,这是哪出戏里的台词,还蛮动听的;他捶墙大骂,我是疯子,我是傻子,我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要重新活一次,我要从十年前开始活;她惊慌,老伯你什么事想不开,你是不是缺钱了;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当年那场姻缘占卜我还没说完,其实咱们俩也有夫妻缘,就在来世,不如咱们一起殉情吧;她点头,好啊,大兄弟你先殉,小妹随后就来;他火爆地叫嚣,劳资说的是真的,劳资真才实学算出来的,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姻缘盘么;她嗤之以鼻,一个破盘子哪里会说话,当时你用的是腹语术吧,事先用无色丝线把盘子吊起来,再扯动手中的线头,房间那么黑还不由得你玩,这些招数都不新鲜了,老伯你过时了;柏炀柏气得跳脚,丫头我不老,我健壮又长寿,绝对比你活得长,你信我这一次,这一次我真的没骗你;她安慰他,知道你长寿了,别上火了,上火伤肝,伤肝折寿;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你又怀孕了对吧,那我以后不能帮你驻颜了,那个汤浴是孕妇禁用的,你以后别再来我家找我了,我要出远门;她连忙问,滢滢粉呢,孕妇也禁用吗;他慢吞吞地说,那个是可以用的,丫头你爱阿权对吧,你很紧张你们的孩子是吧;她一脸“未来母亲”的光辉,抿嘴笑道,原本以为快三十了不会再有孩子,谁知从前心心念念求的时候没有,如今不求不念,突然就有了,柏大师你帮我算算,我这一胎能顺利生产吗;柏炀柏点头又摇头,最后说,我能看见你抱着个孩子开满月宴,但是我看不到你们开周岁宴;她很紧张地问,那是什么意思,柏炀柏你别吓我;柏炀柏摇头,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可能最近酒喝得太多,影响了我的天目吧;她关怀道,老伯你少喝点酒,当心以后上了年纪关节痛。

    ……

    数月后生完了女儿,她心中升起一点不安,只因夫君的恩宠骤减,足足一个多月没歇在她的房里了,而且夫君新近迷上了一个十六岁的江南少女,丫鬟出身的侍妾。

    何当归以为是自己的容色衰退,拿过镜子照时,镜中人青春妍丽,倾国倾城,只是眼神变老变陌生了。于是,她又开始惦记柏炀柏的驻颜汤浴,跑去他的家里找,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偌大的豪华宅子满目破败的积尘。她用伍樱阁的特殊渠道反复联系他,让他给自己寄点保养药材来,等了很久只收到一封薄薄书信,忙不迭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只一张白纸和一片风干的桑叶。

    她研究白纸无果,什么药方都没发掘出来,见柏炀柏小气得只寄一张真正的白纸给她,她气得跑去他家里乱砸,砸得自己吃了一头一嘴灰土。有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门缝中偷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熟悉得彷如她在镜中见到的自己的眼睛,不是柏炀柏是谁,可她踢开那门的时候,门外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三个月后,她被周妃和罗家人联手陷害,被朱权下令关进暗无天日的冰寒水牢,嗓子被热炭烧成哑巴,女儿被孙氏和罗白琼放的毒蛇咬死,她用长着冻疮的手指沾着井水在石壁上卜卦,卜来卜去都是死局。可她不想死,如此血海滔天的冤仇,如果就此被埋葬于水牢,尘封于地下,那么她也无意再去轮回转世,去继续下一世的人生。人生如此,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她不畏死,因为死是解脱;可她怕死,因为死是终结,冤仇的终结,复仇的终结。她不能死,她要报仇!

    她忽而就想到了柏炀柏,她忽而忆起多年之前,第一次参与指挥刀光剑影的暗杀行动时,她惊惶地躲在柏炀柏身后说,这样杀来杀去,最后会不会杀到我的头上来,我不想死,我刚刚才找到活着的乐趣。

    然后柏炀柏就安慰说,丫头别怕,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死,我活多长你就能活多长。

    她还是很怕,摇头说,刀箭无眼,要是我突然被一支冷箭射死了,你也没辙是不是?

    柏炀柏的声音难得变的温柔,他说,你还不清楚我的能耐么,无论如何,我总有法子不让你死,死了也能把你救回来,因为你是我下一世的老婆么,你死了我岂不是要连着两世打光棍。

    她被逗乐了,笑道,你这话不通,我不死怎么做你下一世的老婆。

    他拽起她的袖子往箭阵里走,没正形地说,来吧丫头,咱们殉情去,一块儿投胎当青梅竹马去。

    水牢中的她想起这些往事,于是就盼着柏炀柏来救她,把她带出王府,治好她的嗓子、冻疮和关节痛,然后出谋划策地为她复仇。可是,可是,在冰水中苦熬了几个月,她也未见着柏炀柏的鬼影子,她一面忧心是不是他的消息闭塞,至今不知她出了事,一面又悲观地想,他跟朱权的关系更亲近,自己跟他虽是朋友,可朋友也分亲疏远近,为了帮他的好学生朱权守住惊天秘密,他一定不会来救自己。

    最后,柏炀柏真的没有出现,直到她吐出最后一口温暖的气,闭上绝望悲愤的眼睛。最后一刻,她恨的人有很多,其中还包括了柏炀柏。所以这一世初见的时候,她把他当成了半个敌人对待,觊觎着他的不老秘方,而在之后的相处中,她被他插科打诨的笑闹冲散了那点点怨气,又重新把他当成了前世的那种死党好友,亲近而不加防备。

    其录园中,她听到了令她心惊的东西——

    齐玄余讲故事一样说,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就是因为禁术能做到的事,全部都是神灵能做到而凡人做不到的事,而凡人若是破格做到了,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刺星中裹挟的魂魄碎片,大概就是他们把那东西送过来的代价吧。道圣若是肯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他就能办得到这样的事。

    何当归焦急地回想着前世跟柏炀柏的种种,越想越觉得他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她,他会不会在她死后才惊闻了她的死讯,一时想不开,就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用那三世结魂禁术让她浴火重生,回到了十八年前?

    何当归的胸口如塞了一团棉花,想回其录园窃听更多的消息,可又不想跟朱权等人打交道,方才偷听被朱权察觉后,他们肯定有了防备。怎么办?她真的欠了柏炀柏一魂一命吗?她这一世真的跟他有夫妻缘,要做他的妻子来偿债吗?可她只把他当成无性别的朋友,而这一世的他显然并不爱她。

    “当、当”,床边突然响起两声闷响,何当归抬目去看,只见孟瑄竟也脱了靴子,往床上爬过来。她惊道:“你要做什么?”

    孟瑄闷着头爬过来躺下,礼貌地要求道:“枕头分我一半,谢谢。”

    “凭什么?”何当归往后一缩,绞着眉毛说,“孟瑄,我上上次已跟你说清楚了,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这样躺在一起没关系,如今……”

    “小逸,”孟瑄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温和地望着她,“就算你我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所以请别躲着我,我是这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你别怕,我只是想帮你。”说着趁她发怔之际靠近,拉走她的一半枕头,面朝她躺下。

    尽管孟瑄“不计前嫌”地向她示好,可何当归还是不大适应那一张有着男人硬朗线条的俊颜在眼前无限放大。她别开脸说:“就算我拿你当成柏炀柏那样的好友,但你我男女有别,实不该如此相处,孟瑄你快下床,我们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孟瑄从锦被下找到她的左手握住,微微一笑说:“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我还要分走你一半的被子,现在我只躺在被子外为你传功。”

    何当归往回收自己的手,谢绝道:“那一成功力我不急用,等你离开扬州的时候再来还我吧,你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吗,多一分功力多一分保障,真气放在我这里也不会孵出一个蛋。”

    孟瑄紧紧扣住她的左手,又去被子里搜寻她的另一只手,温和地向她解释道:“我不是要还你功力,而是要给你看一个好玩的把戏,保证你喜欢,快点,把手给我!”

    何当归将信将疑地递上自己的右手,口中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对那些取乐小把戏早没了兴趣,我还有没做完的事等着我呢。”

    孟瑄不介意她的态度,用一双大手包裹住她玉雪幼滑的小手,兀自闭上了双目,默了长长一刻,他闭着眼睛问:“你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涌泉穴有一种又烫又酥麻的感觉?”口吻中带着诱导,仿佛在哄小孩子。

    何当归不知他神神秘秘在搞什么,忍不住在面纱下撅了嘴:“老兄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握的是我的手,又不是我的脚,我的涌泉穴怎么会发烫呢?就算你给我输真气,把我的奇经八脉全熨烫一遍,也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心中渐渐浮起一层燥气,她开始后悔,刚刚不该一时激动折断树枝,否则她就能继续偷听朱权和齐氏兄弟的密谈了,那三人的谈话中一定有她最想得到的信息,关于刺星的,关于柏炀柏的,关于朱权那些异常举动的解释,这些都是她迫切希望知道的。

    在这样的浮躁心绪中,她渐渐感觉到自己脚底的涌泉穴变得滚烫,仿佛泡到了沸腾流动的温泉之中,她不由冲孟瑄惊呼:“你做了什么?我的脚心好烫,酥麻难当!”

    不等孟瑄答话,齐玄余的声音突然在何当归的耳畔响起:“王爷,找到偷听的人了吗,用不用把咱们的人召来,细细搜查一回其录园?”

    ☆、第248章 天机子道天机

    更新时间:2013-10-19

    何当归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自觉地裹着被筒往孟瑄的怀里一缩,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又听见了朱权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把其录园里里外外全搜过了,我很确定除了我们三人外,此园方圆五十丈内都没有一个活人。方才我一听见声音就奔出去,这天底下没有我追不到的人,所以,园子外那一声动静大约是鸟兽弄出来的,并非有人在偷听。”

    何当归静静听完了这些话,忽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齐玄余和朱权的声音虽然清晰地响在耳边,却并非响在苏眉院中!换言之,也就是说,那两个说话的人距离苏眉院很远,甚至仍在罗府另一侧的其录园,可是他们的声音却出现在了相距三里地的苏眉院!

    这是什么情况?千里传音大法?!

    何当归抬目去看孟瑄含笑的眼睛,想要讲话,又怕自己的声音也会“传”到朱权的耳中,于是在面纱下张了口欲言又止。而孟瑄立刻看出她的想法,于是率先出声道:“无妨,咱们这边可以如常说话,宁王他们绝对听不到。小逸你为何戴着面纱,我瞧你额头的肌肤煞白,你是不是生病了?”

    何当归新奇地睁大眼睛,顾不上回答孟瑄的问题,兴冲冲地问:“这是什么戏法?为何我能听见朱权的声音,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其录园里?他刚刚没追到咱们也没发现咱们,是不是?”此时,耳中还能听到朱齐二人的对话,话语中那二人已把方才的插曲判定为过路的鸟兽弄出了声响,只因朱权认定世上没人比他的速度更快。何当归暗暗松了口气,自负是朱权的最大缺点,当年曾让他与大位失之交臂,如今自己也侥幸在他的自负下逃脱了一回。

    孟瑄为她解惑说:“昔年我从一位异人手中学得这种技艺,可以听到方圆五里内的指定地点的声音,虽然时灵时不灵,还不如高手直接用耳力去听方便,不过却胜在距离够远,就算是我叔叔那种级别的高手,也无法将三里外的人的说话声尽收耳中,而这种技艺却办到了。”

    何当归好奇地问:“这技艺叫什么名字,学起来难吗,为何还能跟别人共享听到的声音?”

    孟瑄含糊道:“当年我学得匆忙,只学到一半,教我的那人就离开了,连此技的名称也未及向我透露。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可以试着教教你,不过我自己也是半瓶子水,十次里只一次管用,这次可能跟你在一起的缘故,格外专注所以一次就成功了。“””这种“单向搜魂法”是上一世从柏炀柏那里学来的,也是柏炀柏的独门秘技,而今世的柏炀柏从未教过他这些,因此他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显摆,尤其,何当归跟柏炀柏的关系又非同一般。

    何当归只觉得脚心的热流一波接着一波袭来,酥麻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呻吟出声,低低叫了几声之后,对上孟瑄带着笑意的眼睛,她羞赧地咬紧了牙关,紧闭上双眼,靠听朱权他们的谈话来分散注意力。

    这一次是齐川的声音:“哥,既然你曾经帮过清逸姐姐两次,怎么现在又对她如此敌意,说她的坏话呢?”

    孟瑄低声安慰道:“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呻吟声有点耳熟,仿佛从前听过一般,你无须强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吧,反正这座院子里没有外人。”说着他换成平躺的姿势,把源源不断的气流导入那一对细细皓腕的脉门,闭眼说,“我什么都听不见,你只当我不存在吧。”

    何当归闷哼了两声,颤声问:“难道那热流会一直持续下去吗?能否用银针封住?”

    孟瑄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封住穴道就听不见了,窃听旁人讲话总要付出点代价,而且这热流也不是太难以忍受,其实我的涌泉穴也有同样感觉,我都很习惯了,你第一次才会反应这样强烈。你就大叫几声来纾解吧,我绝对不会笑话你,像这样。”说着“啊”的大叫了一声,给她做了个示范。

    “嘘——”何当归蹙眉,“你别出动静,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是齐玄余的声音,“当初我赠衣物鞋袜给她,还为她在罗老太君面前说好话,皆因我同情她那样的弱者,又见她五官清丽,料想如果她能长大,将来也是个有造化的,可没想到的是,她的造化竟然要从王爷这里找补,因此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哪怕泄露天机会招致祸端。”

    “你说吧。”这是朱权的声音。

    强烈的异样酥麻如流水一样在全身蔓延,何当归咬牙闷哼着,倾听“天机子”齐玄余道出的天机:“那一次我大赞何当归的命格好,引起在场的一个胖妇人的不满——”齐川插嘴说“那肥婆是罗白前的后妈”,齐玄余沉声说,“见她们还是不信何当归的命格不克亲人,我就拿出铜钱来认真卜了一次,这一卜把我也惊到了,又拿着她的八字细细研看了两回。之前我还纳闷,罗家怎会有那么贵重的八字,原来这何当归不是普通人,她是皇室中人的转世!”

    何当归一头雾水,不明白齐玄余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就是她,带着前世记忆而来的孤独灵魂,谁的转世也不是,齐玄余可能就是个骗人的神棍吧。

    孟瑄忽而把脸凑近,用脑门贴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问:“你的头冰冷又煞白,你哪里不舒服?”

    “是你生病了吧,你的头烫热,”何当归不悦于他的亲昵,冷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带我逃出其录园?你不是已经认定,我跟宁王朱权有不正当关系吗?那你怎么不把我丢给他!”

    另一边,在朱权和齐川好奇的追问下,齐玄余优雅有磁性的声音铺陈开来:“我的天机卦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天下独一,这般技艺是连道圣都不及的,所以连续占卜几次后,我几乎完全肯定,何当归前世绝对是皇室血脉。然后推断她的年纪,可以算出,她的前身是死于十年之前,我想到自己久居京城,又常常出入宫闱,皇家的人没有我不认得的,十年前薨逝的皇室中人我也有可能认识,所以,我就跟罗老太君讨要何当归的画像一观。”

    孟瑄闷闷道:“从你一出桃夭院,我就瞧见了你,不自觉地跟上去,一直跟到其录园外,看见你藏在草丛中偷听里面人的谈话,于是我也躲在不远处的树后一起听。虽然我不知你跟宁王在闹什么别扭,可是你既然选择偷听,就代表你暂时不打算跟他见面,所以见你弄出动静惊动了宁王,我自然要掩护你离开。你不记得了吗丫头,我前几日才对你说过的,我待你始终如一。”

    何当归继续用鼻孔冷哼:“你的话真真假假,态度时冷时热,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无所适从,你哥不是说,你已有小妾和儿子了么,把你的始终如一留给他们吧,我不需要你的始终如一。”这样说着,她却依然任由对方抓着她的手,借着他的神奇技法听着齐玄余的胡言乱语,“罗家没请画师给她画过像,不过有个丫鬟却收藏了何当归的自剪小像……”

    孟瑄语带焦虑地辩解道:“我从未骗过你,也没跟别的女人生过儿子,那些话是我哥他编出来骗你……”

    “嘘!”何当归瞪他一眼,“你声音太大把齐玄余的声音都盖住了!”不过听了孟瑄的话,她的心中某块地方突然就松快了一点,感到不解的同时,她口中又逸出几声低吟,这究竟是什么怪“窃听术”?窃听的同时还要忍受热流和酥麻的袭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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