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像小孩一样乖乖听话下了床,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你不能偷看她哦,不准乱摸她。”

    柏炀柏学刚才朱权那样跨坐在被筒上,从袖中摸出一道明黄的符纸,啪地贴在何嫔的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去掀被子,被朱权喝止后,他将另一道符纸递给朱权,说:“那你来贴吧,贴到她的肚脐上,心中默念《白同参易经?中》,手法要快狠准!”

    于是柏炀柏背过身去,朱权死皮耷拉眼地掀开被子,贴上符纸又盖好被子,才叫柏炀柏转回身。柏炀柏给何嫔口中灌入一种冒烟的东西,半晌后,那东西烧出一点红色的小火苗,柏炀柏瞪眼看朱权,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蓝色火苗?”

    朱权打着哈欠,侧躺依偎在被筒上,不在意地答道:“我怎知道。”

    柏炀柏继续瞪他,问:“你方才念《白同参易经》了么!”

    朱权闭眼,梦呓般嘟囔道:“谁记得那个东西。”

    柏炀柏还想问更多,屋外却突然一片光亮之意大盛,伴随着一声“砰咣咚”的滚滚巨响和烟尘,屋中仿佛发生巨型地震一般四角摇动,震落了室内的所有挂件。廊前和屋子内外的所有蜡烛、灯盏和灯笼,不管有灯油没灯油,统统烧得一片炽烈白亮。屋中几盆枯萎凋败的菊花瞬息恢复生机,绿莹莹的叶子给人以一种不寒而栗的悚然感觉,下一刻,所有的花苞打出,盛放的全部都是大朵大朵的凤凰花。

    墙外的何当归也是一阵错愕,她瞧见,那间屋一角的一瓶腊梅枯枝,无根之物,竟也盛放出几朵花苞,交错在乌紫的梅枝上,眼看就要吐出朵朵鲜花。这究竟是什么怪异情形?是柏炀柏作法召来的奇异景象吗?

    柏炀柏也同样惊讶,瞪着窗外突然出现的一大片屋宇,问:“那些是什么东西?”

    朱权揽着被筒,迷迷糊糊地答道:“我怎知道。”

    何当归双目瞪成不可置信的圆,那一片屋宇……莫不是扬州罗府听竹院中的屋舍?只是看那样子,大部分房屋已经东倒西歪,摇摇欲坠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西,怎么跑到王府中了?那可是一整片屋宇群!绝非人力能办得到!

    柏炀柏掐指一算,立时沉下脸对朱权说:“我在王府外布的阵法被破坏了,不知是有人故意弄坏,不让我救何丫头,还是天意如此,被人无意触动了关节处。如今阵法暴走,也没有逆转的可能性,我也不知这片屋宇要将我们带到何处去,不过只要有机会救回何丫头,总要试上一试,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你放开,我要抱她进那些屋里去!”

    朱权死抓着被子不肯撒手,冷哼道:“这分明是你做的一场戏,想吓唬我交出逸逸,你好带她去逍遥自在。你休想骗到我,你休想带走逸逸,她是我的。”说着此话时,他的双目流出两行血泪,血色越流越深,最后变成漆黑的稠血,看起来分外怖人。

    柏炀柏一捶床柱,恨声大呼曰:“晚了晚了!你的情蛊发作了,我让你封住经脉,你为什么不听!本来还有救的!”

    朱权的手虚张着往前一抓,疑惑地问:“逸逸,你遮住我的眼睛了吗?为什么突然变黑了。”

    柏炀柏流出一滴泪,问:“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朱权默然片刻,说:“要是你不想做宁王,就去找常诺来做,我有三万死士,我一死,朱棣不会放过他们,让宁王继续住在王府吧。”

    柏炀柏连连摇头,叹道:“当初若你听我的话,早早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如今身中情蛊,才让你的真性情露出来一点,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朱权暴躁地大喝道:“什么情蛊不情蛊,我跟逸逸的感情一直都是这么好,柏炀柏你是不是嫉妒!”

    柏炀柏也急了:“你快点放开她,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少时阵法会重新走一遍,到时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救她,我给你写一封遗书,你在此等人救援,我要带她去那一片屋……”

    话音中断,只因朱权怀中的被筒直直飞出,飞进屋外那一片黑洞洞的残垣断壁中,此事发生在瞬息间,整个被筒如一支离弦之箭,转眼就消失于那个未知的存在中。

    柏炀柏凭空一抓,牵动伤势,再喷一口血雾。他按着受伤的左肩,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丢下一句“抱歉不能给你写遗书了,你顺便帮我写一封吧,就说大过门绝学从此失传了,本门遗物全数在扬州城郊,让孟家七公子去找吧。”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接近那片诡异屋宇。

    瞎了眼的朱权在床上胡乱摸了两下,愤然道:“柏炀柏你又骗我!你偷走我的逸逸,你还我逸逸,谁也不能再抢走她!”

    朱权飞身扑出,一掌将柏炀柏挥到一边,又继续飞身向前冲,直冲进那片残垣断壁之中。柏炀柏的“要念《白同参易经?下》”的凄厉之声,与彻天响的爆炸声同时响起,整片屋宇拔地而起,瞬间消失在冥冥的黑暗虚空,不知是飞上了无边无际的星空,还是坠入了地底下万丈之遥的黑崖。

    周遭的半空之中是化作万点红的血肉,不知是属于那消失二人中谁的,抑或是那二人的都有。

    “啪!”有样东西落在柏炀柏脚下。

    他捡起那一片破碎的通透绿玉,认出那东西是朱权束冠上的环扣,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何当归呆呆瞧着墙上的惨烈景象,后知后觉地张口呆目了——那些裹挟在蓝色刺星中的“魂魄碎片”,那些山洞中让这一世朱权“中了邪”的残破记忆,竟然是来自上一世的朱权!

    原来,穿越时空的祭品不是柏炀柏,而是中了情蛊的朱权!

    ☆、第285章 柒真幻梦指南

    更新时间:2013-10-31

    正当何当归脑仁昏昏胀胀,心中千头万绪,不知想到了哪一头的时候,左右两侧的高大墙壁突然迅速地往地下深深陷去,头顶的光线时明时暗,下一刻,脚下地面一阵晃动,何当归小小的身体无所凭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抱头蹲在地上。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物让她意识到,自己已再次身处宁王府的无香阁中了。

    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一点伤痕都没有,之前上官明日迎头一鞭,似乎是打中了她的天灵盖,虽然没觉到疼,可也被打倒了打晕了,此刻却一点伤痕都没留下,真是奇怪啊。她记得孟瑄说,在“柒真幻梦”中,别人看不到你,你却能看到别人,别人打不到你,你却能打到别人……难道是真的?

    好真实的一场梦境,她在“第七境”的墙壁上看到的那些影像,全部都是真人真事吗?上一世的朱权从那就死了,那么如今幻梦中无香阁里的这个中年朱权,又是怎么回事呢?

    情蛊……原来朱权是被蛊毒所制,才会大失常性,口中时不时地呼唤她的小名……

    她记得方才墙壁上的那个柏炀柏说,他有办法解情蛊,那是五十岁的柏炀柏说的,如今三十五岁的柏炀柏,应该也有办法解开情蛊吧。只要让他给少年朱权解了蛊,那她就能彻底摆脱这一世的朱权的纠缠了吧,那种跟他在一起时的窒息感,真是多一刻都不想继续下去了。这样的纠缠,真的该结束了。

    她回头去看左边的地面,原本应躺在那里的少年朱权,已不见了踪影,再看另一侧,齐玄余等人还站在软榻边为中年朱权治伤。

    伤者的赤裸胸膛上,方才那些自插出来的深深伤口,多数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她疑惑地看着面色从容的齐玄余,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针灸之术简直可通鬼神,连窦海溱老先生都比不上!

    此时,司马明月口中还在嘟囔着什么“何嫔的鬼魂显灵”之类的话,换来上官明日的一声嗤笑,“无稽之谈,人死了就死了,哪儿来的鬼魂?”

    床上的中年朱权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半撑起身子,四顾打量着,急声问:“逸逸的鬼魂?在哪儿!在哪儿!”

    齐玄余含笑道:“他们两个逗趣玩呢,别理他们,你伤势极重,需要卧床静养。”说着按着朱权的肩头令其躺下,吩咐明日明月拿热水和绷带来给他们主子清洗包扎伤口。

    看过第七境墙上的那些事,何当归心中很不舒服,不想在这间屋里面对这个性情古怪的中年朱权。“”这样想着,她的元神向外一飘,转眼就飘到了一棵光秃的桑树下,树下有一块青石,她敛裙坐下,拿出孟瑄留下的墨色玉佩和书信细观。

    先把玉佩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又将上面系着的发解下,凑在鼻端闻了闻这个香味儿,正是孟瑄惯有的青茶香味,三年后也没有变过。想起最后见他时的那一副惨烈样子,她心中一阵酸楚,她何德何能,让一个大好男儿那样对她。或许她跟青儿约定的那个找“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夫君,根本就是错的吧,要是三年后她不那么任性离开他,也不会逼得他用这么危险的法子来到这场幻梦中与她相见。

    据孟瑄所说,所谓“柒真幻梦”,是发生在多年前的旧事,其中的人物虽然真实鲜活,但不过都是一段浮尘般的往事中的人。

    不可思议的是,上一世的朱权在何嫔死前就杀了上官明日,如今的幻梦里,上官明日依然健在。上一世的朱权在何嫔死的当天晚上就中了情蛊,然后与何嫔一起随刺星坠入了这一世,何嫔的魂魄回归到水商观,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如今的幻梦里,朱权依然健在。

    何当归猜想,上一世朱权被阵法的冲击炸碎,又在时空隧道中洗练,到了这一世,只剩一些零星的魂魄碎片,一直被封存在山洞的深处,却机缘巧合被这一世的朱权发现。相同的磁场让两者迅速吸附融合,才会造就了一个中了微量“魂魄情蛊”的少年朱权,动不动就发一回情痴,触动对何嫔的痴恋。

    直到今日下午,听齐玄余说了刺星之事,又说了“十公主转世”的离奇故事,朱权好奇之余,也对自身那种时而犯病的情况感到厌恶,抱着治病的态度,故地重游,想去他最初开始迷恋上何嫔的苦竹林山洞寻找真相,结果真的又被上回遗留没带走的一点魂魄碎片吸附,找到了更多的记忆,感觉到了对何嫔的“爱意”之外的更多“憎恶”。所以,他才会在祠堂中当众羞辱她,然后又跑到经阁来行凶,想杀死她,从上一世的诅咒中解放出来。

    朱权说,这三年来他每感觉“心痛”一次,功力就会增进几分,如今已达到了九重天。她对内力一事如今还是一知半解,也不懂九重天的功力究竟是多高,不过她猜想,上一世朱权的魂魄碎片除了带着情蛊,带着记忆,大约还带着一些内力。所谓的“心痛”,大概就是两世朱权的魂魄融合,合二为一时的痛楚。至于那些内力,都是上一世朱权“时空传递”给这一世朱权的遗物。

    可这一世的朱权并没有完整的前世记忆,还被幻梦中的故事迷惑,误以为她可以帮助他增进功力,因此他现在想杀她摆脱诅咒之余,还想要利用她修炼功法,以拥有更高的功夫。照朱权那种行事狠辣不留后手的性子,他利用完她之后,一定会杀死她灭口,而非给她找个好归宿,让她衣食无忧。跟朱权共事那么多年,她太清楚此人的脾气了,这样的许诺她也曾听他跟一些伍樱阁线人说过很多次,可一旦机密事情办完,不管成功与否,为了守住秘密,他绝对不会对那人手下留情。

    就算她了解了前世的种种真相,不再拿朱权当仇人对待,想跟他划清界限,可如今的这个朱权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样看来,她必须继续将现在的这个朱权当敌人,时时提防,必要时予以反击,否则她一定会重复前世的悲惨结局,而且不会再有一个仗义的柏炀柏来搭救她。

    现在,最让她感到疑惑的事就是,随着刺星而来的是她的魂魄和朱权的魂魄碎片,那么,这个“柒真幻梦”又是什么人制造出来的呢?制造幻梦的高手,她只知道一个柏炀柏,可刚刚上官明日跟她激战的时候,她突然就听见齐玄余冒出了一句“谁让你顽皮,这下玩出火来了吧,以后看你还皮不皮。”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对她说的。他还细细讲解针法给完全听不懂的上官明日二人听,他莫不是……讲给一旁双眼发亮、意欲偷师的她听的?

    而且,柏炀柏说过,进入别人的幻梦,旁人都瞧不见入梦者,只有梦的制造者才能看得见入梦者。

    假如齐玄余真的能看见自己,莫非……他就是梦的制造者,这一个“柒真幻梦”就是他搞的怪,弄出来鬼玩意?既然齐玄余有那样高超的医术,再有高超的幻梦制造术也不奇怪,高人么,什么都是高的,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难道是为了蒙蔽这一世的朱权?

    假如造梦者确是齐玄余,那么……是上一世据说远在东瀛的“老齐玄余”,还是这一世张口道出了各种天机的“小齐玄余”呢?

    孟瑄说“柒真幻梦”是发生在多年前的旧事,可这个幻梦中的“朱权自戕”之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全部都是假的,又怎么会是从前的旧事呢。何当归摇头,自己给自己解释道,孟瑄根本没涉猎过道学,对于幻梦大概也是从柏炀柏那里听来一些,看柏炀柏与孟瑄的私交似乎不错的样子,所以孟瑄之言未必准确。

    何当归此时才正式开始关注手中的信封,鼓鼓囊囊叠在一起,一共是三个油纸大信封,光滑的油纸面写不上字,所以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不知是谁致谁的信,不过既然都是孟瑄留给她的,应该都是可以让她拆封读阅的吧。

    她用指甲作刀,划开了第一个信封,其中写道:“柒真幻梦指南,进入幻梦前细读,自然能在七道虚境中穿梭自如,泡泡美女骗骗小妹妹不在话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没错!柒真幻梦,男人的最爱,女人的噩梦,最心动的旅程从此展开,行动吧,少年!”

    何当归看得脑门冒汗,这个字迹她认识,是柏炀柏的字,字体潦草,拐弯的地方有点圆,而且写捺的一笔都拉得很长,仿佛想要表现内心的不羁……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三年后的柏炀柏将这个信封交给三年后的孟瑄,还让他带到这里来交给她,为什么柏炀柏不作法帮助孟瑄过来,而要让孟瑄去找齐玄余那样一个完全摸不透底细的人呢?

    孟瑄明明知道,齐玄余是朱权的人,朱权又在暗中搞鬼,让素潇潇怀上了孟瑄的孩子,破坏孟瑄和她的关系,孟瑄为什么还找齐玄余,而不找柏炀柏?论玄学道门的修为,肯定还是柏炀柏更厉害吧……咦,孟瑄穿越时空时受了重创,不会是那边的齐玄余在使坏吧?

    何当归皱眉摇头,想不通,再这样想下去,所有人都可疑,头想破了也不会找到答案,只希望那边的孟瑄没事,可以顺利找到那边的自己给他治伤。

    再继续看手中书信,上面对“柒真幻梦”的解释都跟孟瑄说的差相仿佛,提到了孟瑄说过的在第七境中,人会失去原貌,变回小时候某阶段的样子。因此,第七境又称“欢喜境”,人都会变成自己小时候心境最欢喜的那个年岁。

    按照信中的描述,她现在所在的应该是“第一境”,在此境中,有一些现实生活在幻梦之中的“投影人”,那些人会做现实中想做而来不及做的事,会撕掉虚伪的面具,做最真实的自己。因此,“第一境”又称为“返璞归真境”,在这里面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大胆言行,做心目中最真实的自己……

    何当归读到此处顿住,脑门上再次冒出了几道黑线和大颗汗滴,柏炀柏的字迹漫不经心地写道,“‘第一境’之中常常有强暴事件发生,请小姐们多提高警觉,提防色狼,也请公子哥儿们不用感觉到羞涩和愧疚,请按照内心的想法,勇敢地向前进发吧!进发吧!发吧!吧!”

    ☆、第286章 这里是天堂吗

    更新时间:2013-11-01

    在“柒真幻梦指南”的最后,柏炀柏又写道,“柒真幻梦最最诱人的一条,就是梦中与外界的时间对比,梦中过一年,外界才过一个时辰!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少年你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在梦中泡无限的女人!男人的终极梦想就在这里,心动不如行动,快快行动起来吧!”

    何当归头上结满蛛网,这是……柏炀柏写给孟瑄的东西吧,莫非柏炀柏也有一个“柒真幻梦”,经常邀请各种各样的少年进去玩乐,而柏炀柏自己就蹲在门口收门票钱……她挥一挥脑袋,将这不愉快的一幕景象挥出脑海。“”反正,孟瑄是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有限的时间,呃,抱无限的女人,这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吗?孟瑄也是男人,那他的终极梦想也是这个吗?

    突然,她觉得脑门有些疼,拿出玻璃小镜子一照,额头上被上官明日打到的地方,赫然有一道乌青,原来,元神受了伤也会留下痕迹,只是损害比身体受伤轻一些。她呆呆发怔,想道,她受了上官明日倾尽全力的一鞭,只是碰了一道青,那么……孟瑄胸口的那个深洞,是收了多大的创击,才会变成那样?孟瑄过来之前,他的四叔和齐玄余没有阻拦过他,警告过他那是危险动作,切勿尝试?

    她忧郁地叹道,孟瑄什么时候变成傻瓜了,还以为人会越长大越聪明呢,怎么他倒反过来了。

    只因她正在专注地发呆,所以没留意对面走过来一个美丽女人,还婷婷袅袅地径直走向她这边,然后,等何当归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美丽女人已经一个优雅的旋身,一撅屁股,很不礼貌地坐在她的身上了!

    何当归刚想要出声责备对方,却迟钝地发现,对方坐的不是自己的双腿,而是自己身下的青石——对方的屁股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坐在了青石上,坐好之后,对方的身体与自己的元神几乎是重叠的,而自己却既不能感觉到对方的重量,也不能闻到对方一看就非常香的味道。

    她恍然道,原来,自己在幻梦的第一境中就是一缕气,一缕带有自我意识的气,只要不遭受强大的攻击,自己是感觉不到一点儿外界侵扰的。现在想来,刚才她与上官明日激战的时候,昏迷的少年朱权就直直躺在地上,上官明日几次踩过他的脸,都没将他踩醒,原来是踩的力道太轻了,所以不起作用……

    话说,她醒来之后就看不见少年朱权了,那家伙跑哪儿去了?将她一个人扔在地上,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他怎么不趁机用绳子将她绑缚,报她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仇?为什么幻梦中的少年朱权这么弱,一点内力都没有?

    “身上”的美丽女人突然发出了嘤嘤的哭泣,何当归“穿过”她的身体站起来,发现这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朱权的新宠,茜宝。

    呵,她在这里哭什么,情敌何嫔已经死了,烧成灰了,而朱权还健在,她怎么不去照顾病中的朱权,顶替何嫔的位置?说不定她比何嫔的运气好,最后不会落得那样惨的下场。

    何当归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的婢女绿瓶带着手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跑来向自己告状说,是王爷新宠茜宝冤枉她偷簪子,用簪子划伤她的手,说看何嫔的面才不追究她的偷盗罪。绿瓶委屈地哭诉,她实在冤枉,请娘娘主持公道。当时自己正为茜宝之事泛酸,于是就上门去问罪,谁知没问到两句,屏风后就走出个朱权,劈头一顿斥责,说她无故生事,容不下新人……

    最后,她也没能帮绿瓶报仇,只能揣着一肚子苦水走掉,抛下那一男一女亲密相拥的一幕刺心,不过现在么……

    何当归轻轻从茜宝的头上拔下一股金钗,然后用金钗的尖端,在茜宝雪白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听到茜宝的尖叫,看到雪肤红痕的美景,何当归微微一笑,将金钗往地上一丢,头也不回地走开。

    走远之后,她突然有了一种仰天长笑的冲动,柏炀柏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终极梦想地带!

    别人看不到你,你却能看到别人,别人打不到你,你却能打到别人,而且那些“别人”,有不少都是她的仇人。梦中一整年,人间一个时辰,她有足够的时间报仇。

    周菁兰、徐四娘、上官明日……

    虽然上官明日武功太厉害,眼睛看不见她都能将她打晕,不过,她一直向往能跟顶级高手过招,让高手给她喂喂招,眼前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上官明日的致命一击,只不过让她昏厥了一阵子,这种安全的比武方式,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说不定,她运气好偷袭他成功,还能给自己报仇呢。

    想到这里,她决定在幻梦中逗留一段时日,学武的同时,也可以跟踪齐玄余,进一步探查他的底细,观察他的玄妙针法,余下的时候,再去王府后院找一找周菁兰等人的麻烦。

    周菁兰恩将仇报,害死了她的救命恩人和“好妹妹”,就算周菁兰心底狠毒,有城府有算计,可女人毕竟是女人,坏事做多了总会害怕天黑,害怕鬼魂……没错,自己就是何嫔的鬼魂,复仇之魂……虽然不清楚幻梦中的假人受创,幻梦外的真人会怎么样,不过,仅仅在幻梦中报一次仇,就觉得很过瘾呢……这里就是青儿说的“天堂”吗?

    正当何当归一个人站着偷乐的时候,一个华衣女子袅袅走来,与何当归擦身而过。华衣女子走到茜宝面前,掩口轻笑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自己划起自己的手来了,想让王爷心疼吗?”

    何当归呆了一下,那个女人不是……绿瓶吗?

    绿瓶不是被周菁兰扣押当作证人,指证自己长期雇佣府外的轿子,深夜出府偷人吗?

    还记得那个指证自己的脚夫荣四说,“小的们是脚夫,家住北城外,平日里拉拉脚赚几文散钱。直到一年前,有个叫绿瓶的丫鬟打扮的人找上我们,出手豪阔,说是雇我们抬轿。打那以后,每天夜里都让我们在七丕巷口等待,隔三岔五的,那个绿瓶会带着一个穿着斗篷、用兜帽遮脸的人来乘轿,如果到三更不来,就让我们自行离去。”

    那个“用兜帽遮脸的人”当然就是在影射自己了,后来,还没等拉绿瓶上来作证,她就“趁人不备撞墙死了”,好凄厉的死法哪——怎么如今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饰物呢?她还张口管茜宝叫“妹妹”,难道,绿瓶现在也变成了朱权的姬妾?

    茜宝抬头,美眸中露出煞气,娇斥道:“你得意什么,要不是我帮你,你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女,脂残粉褪,怎么可能被王爷相中,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

    绿瓶冷哼一声,嗤笑道:“大家同为王爷的女人,从前又是一样的奴婢出身,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还是近身服侍何嫔的一等丫鬟,你从前……是给古嫔洗脚的贱婢吧,哈哈!”见茜宝气得小脸煞白,她又添了一句,“虽然妹妹你比我青春年少五载,不过,等待是最熬人的东西,王爷才几个月不找你,你的眼底都有了乌青和细纹呢,这样下去,再过两个月,你连徐四娘那样的大妈都不如了。”

    茜宝咬牙,腾地从青石上站起来,反击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整个王府,谁不知道你卖主求荣,踩着何嫔的尸体上位,你还有脸提她,我都替你矂得慌!”

    绿瓶顺一顺耳际的发,微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个动作是何嫔惯喜欢做的,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被我学得惟妙惟肖,这就是王爷对我痴迷至深的原因。这一点,你是一辈子都学不到了,茜宝,你还是回去巴结巴结古嫔,问问她能不能重新收你当洗脚丫头。否则,等到你那一位当管事的父亲贪墨公中银子的事揭出来,你连洗脚丫头都没得当了。”

    茜宝冷笑:“绿瓶,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咱们在一起做的不见光的事太多了,光是令何嫔失宠一事,你就立下了汗马功劳了。岂不闻,成也萧何败萧何,你别以为能被王爷当成何嫔的影子就好得意,一旦我完了,第一个就把你揭出来,你往何嫔衣柜中塞男人腰带和布鞋的证据,我现在还留着呢,等的就是你变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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