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厌抱着十分侥幸的心理问:“殿下,刚刚的话,您听到多少了?”

    “从你说谷姑娘人美心善开始。”

    程喜当然可以撒谎,但是她挺想看看陶厌知道自己被揭穿的反应。

    从那句开始,那岂不就是说明他说的瞎话她基本上都听到了。

    明明她之前一直在房间里看书,书本那么厚,没有一时半会根本出不来。

    也对,他的运气一直都挺坏,在背后和人说话被抓包是正常的事情,所以陶厌绝对不轻言旁人坏话,要说都是当面说。

    陶厌一颗心被丢进了五千米高的雪山之巅,在凌冽的寒风中冻成了冰块。

    “您听我一句解释!其实,其实刚刚那些话……”陶厌仰起脸来,“那些话其实是我……”

    既然他的运气这么不好,被当事人之一的程喜戳穿了,当然是要立马五体投地,情真意切的直呼:“我胡编乱造,我胡说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要喊三遍自然是因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才显得比较有诚意。

    “我……对天发誓,刚刚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发自真心,肺腑之言!”

    道歉……当然是不肯道歉的,他怎么可能道歉呢,那是不入流的弱者才会用的手段,真正的强者便是敢于直面自己的翻车的现场,并且用自己的骚操作重新把车给翻回来。

    没错,陶厌的脸皮就是这么厚,他要是脸皮薄,早就死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肺腑之言?”这四个字在程喜的舌尖转了两圈吐出,音调便带了两分意味深长。

    “是的,除了说谷姑娘人美心善,她确是心善,人算不上美,只能说的上可爱被罢了,在我心中,只有殿下才能算是美。其他都是我的真心话,这偌大无极宗,踩高捧低,恃强凌弱,只有殿下不嫌弃我,我如今唯一能够倚仗的,便只有殿下。”

    程喜道:“你这般聪慧善言,容色无双,能够在无极宗攀附的人有很多,不会只我一个。”

    宗门之中,自然有色令智昏者,男女皆有之,不管陶厌品性如何,他这副皮囊着实是过关的。

    否则就冲着他对谷香杏的态度,换成石塘那样的脸,他可能会被后者用小拳拳锤爆胸口。

    “但是他们都没有殿下长得好。”

    陶厌接着道:“殿下就像是天边月,而我是月下萤火,自然会本能的追逐殿下。那些只能瞧上我皮囊的多为酒色之徒,他们不过是淤泥,哪里能同殿下相比,那不是侮辱您么。”

    他这话说的是事实,显得便不油腻,反而格外真情实感。

    若是他有不逊色程喜的天赋,那他肯定会选择早早离开程喜,但是他没有,不仅没有,他还比寻常人更差。

    修真界中,除了灵根天赋,气运也是极为重要。

    没听谷香杏那小丫头说么,管他什么精彩绝艳的人物,渡劫的时候,那气运不好,不是被雷劈死了,那就是被雷劈傻了。

    陶厌尽管经历了很多,可是跟这些修真界的人一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

    他不过十五岁,还有几十年,可能有几百年的希望活,要是这个年岁死了,多可惜。

    况且自从跟着程喜之后,他的运气就没有像先前那么坏过。

    “别的人再好,也不如殿下对我来说重要。”

    陶厌真情实感道:“我听闻修真界最重要的便是心魔誓,若是殿下不放心,大可让我立下心魔誓,您选什么条件都行。”

    程喜轻笑:“你把我说的这般好,既是如此,我定然不缺追寻者,如谷香杏,她的天资比你高太多,我何必在你身上多费心思,浪费资源。”

    毕竟陶厌很废,修真界中的确拥有一些可以改善根骨,洗灵根的宝物。

    但是那些修仙世家和大宗门,谁家没一两个灵根不太优越的弟子或是子侄。

    这样的宝物,定然价值高昂,且十分珍贵,轻易获取不得。

    用在陶厌身上,却可能只起到些微的作用,陶厌便是豁出命去,八成都抵不上那样东西带来的价值。

    她看起来难不成像是冤大头,浑身写着人傻钱多速来,专门做亏本的买卖。

    “谷姑娘的确天资甚高,可是她又如何会甘心一直被殿下驱使。我只有殿下,也了解殿下,勉勉强强有一副好皮囊,只要殿下需要,就能为您所用。况且比起他人,我更了解殿下的喜好不是吗?”

    程喜需要示弱,那他便帮助她示弱。程喜不喜欢麻烦,他会帮她去解决那些琐碎的小麻烦,保证打理得妥妥当当,让她能够安心修炼。

    都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丞相府的丫鬟六品官,在外人眼里,程喜强了,他的身份地位不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么。

    陶厌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优秀属下,但是对殿下来说,至少足够合适不是吗?”

    他很弱小,没有任何威胁,长得好看,还很聪明,能屈能伸,而且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且只会对她忠诚。

    这种忠诚并不是维系在他说的这些话上,而是利益。

    利益将他牢牢的绑在了程喜的大腿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他撒手。

    “况且我先前欠了殿下两条命,还没有来得及还殿下,若是这么死了,岂不是殿下吃了亏。”

    他倒是擅长狡辩,程喜轻笑:“你的两条命不值钱,不还也罢,指不定本宫投的越多,亏得越多。”

    她话锋一转:“但是你说的不错,本宫的确用的上你。行了,方才掌门师兄已经用飞鸾为我送来了炼气弟子用的上的书,你去修炼吧,待你什么时候迈入炼气了,再发心魔誓也不迟。”

    成仙本是逆天而行,在修真道上,只有前进,没有退路。

    便是明知道会死,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越到后面,渡劫的风险就越大。

    陶厌若是连修真大道上的第一关都闯不过去,她身边也不需要这种废物。

    毕竟养条狗还能替她咬人,而且还是让要谁就逮着谁咬,陶厌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当真是连狗都不如。

    陶厌这次脸上的笑意格外真心实意:“谢殿下。”

    在月光之下,少年少女相视而笑,白梅树落下洋洋洒洒的花瓣,宛如画卷。

    而在谢玄尘居住的宫殿之内,为程喜送了书的宗不庸走向殿内。

    “师尊,小师妹是小师妹,您……”

    他有千言万语,看着谢玄尘仿佛没有烟火气的脸,还是咽了下去。

    “你今日来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的话便出去吧。”

    等到宗不庸离开之后,谢玄尘推开暗室的门,脸贴在散发着寒气的冰棺之上。

    冰棺中的女子静静的沉睡中,只是她的发色和眉心的一点印记,暗示着世人她为魔的身份。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冰棺内女子的脸上,低喃道:“盈盈,我等到了,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那个可以代替你的人,等她成功修炼出元婴之后,我们就能见面了。”

    第016章

    这一日对谢玄尘而言是格外特别的日子,因为在几千年之前,他亲手将自己的恋人封存入内,藏在了自己住处的密室之中,宗门上下都以为她肉身连着魂魄都消散了,并不知他将人藏在此处,一藏就是几千年。

    他在冰棺前枯坐了一夜,久久的看着冰棺边上燃了几千年的长明灯。

    那里面蕴养着一缕魂魄,是当年他废了千辛万苦,上天入天抢来,才拼凑成这么一点。

    一直等到次日,枯坐的青年才起身:“这些时日我便不来看你了。”

    谢玄尘轻声道,像是怕惊醒了梦中人一般。

    他没有再回头,抬袖把密室的门关上,再双手结印,把入口的结界封上。

    明明知道睡着的她已经看不见,他却还是一直强忍着,一直到了回了殿内,才吐出一口血来。

    行这般手段,对他而言耗费了极大的心血,所以这些年来,他才屡屡闭关。

    当务之急,是他要引导程喜修炼,她修炼的越快,他才能越早见到心上人。

    程喜入宗门这一日,谢玄尘只在她抵达无极宗的时候露了面,认了这个徒弟,当天便没有在这个徒弟跟前出现过。

    谢玄尘勾了勾唇角,对着无垢殿内的雪景联系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柔亲切,一如当年。

    毕竟好多年了,他都已经忘了自己应该怎么笑了。

    程喜居住的地方,是无垢殿外的无名小院,说是小院,地方其实并不小,和她在凡界居住的寝殿差不多,是几进几出的院子,程喜居住在最宽敞的主屋,而陶厌居住在她右侧大概小一倍的厢房,两个人只一墙之隔。

    这里的花几乎都是梅花和梨花,原本在这天寒地冻的白玉峰上,并不是花开的时节,但是这里的植物都是常年不败,落叶和花枝在腐坏之后都会化为灵气消散在空中,无需旁人费心打理。

    次日一大清早,谢玄尘挑选了一番给小徒弟的见面礼,想着把这些东西先给程喜,助她在修真道上一臂之力。

    毕竟她如今不过是个炼气弟子,纵然有天灵根的天赋,倘若想到元婴,便是按照他当初修炼的时间,少说也要近百年。

    结果他一走到院子里,便听见“哈嚯嚯哼!”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谢玄尘脸上的笑容突然有点挂不住,因为笑意不达眼底,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诡异。

    院子的门是关着的,不过这样的门在修士当中只是摆设。

    谢玄尘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外头扣了扣门。

    他如今同程喜不熟,表现得太亲昵反而显得出格,许是会让程喜反感。

    况且谢玄尘本身性格冷情,光是当年的感情,便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爱到炽烈之时,也不过是冒着修真界正派的大不韪,强行护住一个杀人如麻魔修。

    按照他本身的性子,温柔体贴一些,表现的润物细无声便足够,只要他待她特别一些。

    谢玄尘望着院内的梨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这副尚且过得去的皮囊会起到不小的助力。

    听到门响了,一大清早便起来在院内锻炼的陶厌便打开门:“谷……无垢尊者。”

    他是程喜的从属,唤谢玄尘师尊显然是不合适的。

    谢玄尘对上穿着一袭红衣,容貌艳丽过分的陶厌愣住了。

    精心设计的开场,能化春风的笑容都浪费给了一个和他性别相同的凡人。

    昨天出来的时候,谢玄尘只注意到了程喜,压根就没有管其他人,看到这里的时候,眉头还微不可查的蹙起:“你是何人?”

    “师尊,他是徒儿从下界带来的人,服侍徒儿的起居。”

    谢玄尘对陶厌莫名有些不喜,或许是因为陶厌和那个人很像,容貌艳丽,爱穿红衣,性格张扬。

    倒是程喜,明明她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长相却和她只有三分相似,性格更是天差地别,让他一眼就能够分清楚她和那个人的区别。

    “他只是个凡人,如何在此处服侍好你。”

    程喜是公主,这男子容貌又这般艳丽轻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男人,莫不是程喜的男宠。

    想到男宠,谢玄尘难免想到那个人肆意张扬的样子,面上不觉带了两分阴沉。

    陶厌默默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站在程喜的身后,低垂眉目,漂亮的眉眼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被他用来了翻白眼。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感觉,他寻死自己长得也不差,要么就是招惹不安好心的色鬼,要么就是招惹这种大人物的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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