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衣人提到曲先生,俞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他进了谷。因为他明白,如果此人真要加害自己,无论此时他进不进谷,也已经没有区别了。

    黑衣人带着俞仁穿过山谷来到一处树林里。绕了几圈,又扒开几个树丛,果然看到一个石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衣人在树丛里找出一个火把,用火折子点亮。显然,这火把是事先有人藏在这儿的。

    “洞里岔路比较多,俞相公要跟紧我。”黑衣人说着,便举着火把当先走了进去。

    山洞不太大,两人必须要弯着腰,才能走进去。看这石洞的样子,似乎是天然生成的。

    两人没走多久,便碰到了几处岔道。俞仁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分辨岔道的,只一味的跟着走。

    走了约有两三里的距离,俞仁感觉到,这个石洞与前面的有所不同了。此处有明显的凿痕,显然是人工开凿的。看来,这个开洞的人应该是先发现了这个天然的石洞,然后才在此基础上又进行了加工,以便达到自己的功用。

    走入人工开凿的一段后不久,俞仁便明显的感觉到石洞在向上弯曲了。大约又走了半里,黑衣人推开一个石块,爬出了石洞。

    俞仁也跟着爬出去,黑衣人马上又用石块将洞口封住。从外面看,还真是看不出一丝异常。

    跟着黑衣人转了几个弯,又走了一小段山路,他们便来到了钱塘江边。此时的钱塘江上,一片平静。俞仁远远的便看到岸边停靠着一条小渔船。船上微弱的灯光显示,船主还没有入睡。

    黑衣人领着俞仁上了船。把船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此时,老头正坐在船舱里“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船家可要出海?”黑衣人问了一句。

    那老头抬起头瞄了一眼黑衣人。“客人要去哪里?”

    “我要到东洋,船家可能送?”黑衣人道。

    俞仁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道,就这么条十来米长的小船,还说到东洋,只怕出不了杭州湾,就被海浪给卷走了。这黑衣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老头听了黑衣人的话,居然说了一句“能!只是船资很高。”

    这一下,俞仁无语了,没想到今晚碰上的都是脑子进水的人。

    那黑衣人听到这里,从怀中将方才拿给俞仁验看的那面小旗交到老头的手里。“人已送到。老伯开船吧!”说完,黑衣人跳下船,在夜色中匆匆而去,很快拐过一个弯便不见了。

    俞仁瞠目结舌,此时他才明白,方才两人看似荒唐的对话,应该是一种暗语。而他一路跟着这个黑衣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却始终没能看清他长的是什么样。

    老头接了旗子,便把它小心的放回怀里,也不去看俞仁,便起身开船了。

    待到渔船远离了杭州城,天也渐渐的有些亮了。老头专心的划着船,对俞仁仿佛视而不见。俞仁几次想要找他说话,都被他这种冷漠给逼回去了。

    待到日上三杆,老头这才向俞仁道,“舱里的盒子里有早点,要是饿了,就自己吃。”

    俞仁总算是等到老头子主动开口了,吃不吃早餐他倒是无所谓的。“老伯,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头却并不回答,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俞仁的问话一样。

    没多久,俞仁开始感觉到江面越来越宽,风浪也渐渐的大起来。很快他便再看不到两边的江面了。俞仁估计着,他们应该是已经驶出了钱塘江,进入杭州湾了。

    便在这时候,迎面驶来一条大船。看模样似乎是一条商船,上面也没挂什么旗子。使船的老头看到这条商船,便将渔船迎了上去。

    俞仁暗暗猜想,不知这条商船上又会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很快,渔船便跟大商船靠在了一起。商船比渔船要高的多,直接是上不去的,上面有人放下一条绳梯,两边也不答话。老头见绳梯放了下来,便将俞仁送了上去。

    俞仁虽然很困惑,可是他也不问,因为他知道就是问了,老头也未必会告诉他。

    待到俞仁爬上商船,他终于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长的像李逵一样的刘强,另一个是李莹手下的第一谋士——曲敬。

    这一下,俞仁彻底放心了。

    刘强见到俞仁,很高兴。上来一把抱住他,“俞相公终于回来了。总算是不负小姐之托。”

    那位老船翁也跟着上了商船。老头来到曲敬面前,将那名黑衣人交给他的小旗掏出来,小心的交到曲敬的手里。然后而曲敬施一礼,便转身下船去了。

    曲敬这才笑咪咪的迎上俞仁。

    “俞相公近来可好啊?”

    俞仁苦笑一声,“曲先生就莫要取笑了。你看我这狼狈模样,只差把命都丢了,还好什么呀!”

    刘强一拍俞仁的肩膀,“俞相公放心。姓廖的那狗官,居然敢对您动刑,待我回去向小姐请示,给我十只炮船,杀进杭州城,将那狗官全家杀光,为您报仇。”

    见刘强一脸认真的模样,俞仁笑了。他觉得面前的这个蛮汉很可爱,至少他爱憎分明,敢说敢做。不过,就算是为自己报仇,要因此而攻打杭州城,俞仁也是反对的。他相信以李莹的聪明、曲敬的理智,也绝不会同意这么干。

    “姓廖的与我有仇,那也只是我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怎么能让杭州百姓因此而受战争之苦!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俞仁道。这样说,倒不是因为俞仁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胸怀,而是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中的现代人,战争开始对于他来说,那都是一件不可轻碰的东西。

    “倒是有件事,我一直很困惑,想问问你们,不知方不方便?”俞仁话说的很客气。

    “俞相公有话尽管直言,咱们又不是外人。”曲敬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拐弯子了。你们知道这次,为什么这姓廖的这么轻易的便放我出来了吗?”俞仁问。

    自从被放出来,俞仁便一直在想着这事。他总觉得这事一定与李莹有关。因为他十分清楚,作为浙党的成员,廖士相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借机打击东林党的绝好机会的。要想让他放手,除非他觉得有一件事比打击东林党还要重要。

    看来,那个茶楼伙计所说的街头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曲敬笑眯眯的看着刘强道,“这事,俞相公还应该问刘强。此事,他比我更清楚。”

    刘强显得有些得意,“这事谁也没有我清楚。”

    “那就请刘三哥跟我讲讲吧!”俞仁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至于谁讲,倒是无所谓。

    刘强正要开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讲起,肚子里有话,却吐不出来。看到俞仁一脸期待的表情,刘强只好求助的望着曲敬,“曲先生,还是你来讲的,我这人笨嘴笨舌的,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

    “就从我们分手后讲起吧!最近这阵子你们好像很忙嘛!咱们这儿发生了很多事吧!”俞仁提示道。

    刘强面现难色,“有很多事吗?好像也就是火烧闻涛院和吓唬廖狗官的事嘛!不忙啊!前阵子大小姐不让我出门,我整天就只能呆在屋子里,都闲的蛋疼了。还忙啊!”

    曲敬笑起来,“你当然不忙啦!忙的是我跟大小姐。只要没有打架闹事的事情,大小姐就不会叫你,你当然不忙。可是,你不忙不代表我们也不忙啊!”

    俞仁也知道,以刘强的性格和能力,李家很多的事务,他是没办法参与的。这倒不是因为他地位底,也不是因为他不受信认,而是因为他的能力仅限于冲锋杀敌。

    “那就请曲先生跟我们讲讲吧!”最终,问题还是落到了曲敬的身上。刘强本想表现一回,却终于没表现的成,不由的有些沮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中施压

    曲敬将俞仁请进船舱,刘强也在一旁坐陪,然后又让人送上了早点。三人一面吃早点,曲敬一面向俞仁讲起最近李家发生的事情。

    原来,自从俞仁与李莹追踪石廷柱离开大衢山,曲敬也立刻展开了行动。他被李莹受权,全全负责浙江李家一切事务的整改。整改的指导原则就是先前他们所商议的:李家所有的事务,除出售令旗一项无法外,其他全部由明转暗,不得再以李家名义经营。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必竟,李家在浙江一带,很多州府都有生意,商铺多达百间。所幸,李家陆上的生意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目张胆的挂上李家的旗号,只是一些行内人知道。

    但是为防万一,曲敬还是决定将所有的店铺通通转手,再从其他地方另寻店铺,重新开张。对外宣称的理由是:李家最近在海上受了重大挫折,商船损失的太多,急需要大量银子制造新船。

    这个理由是充分的,至少对于官府来说,是充分的。而行内人都知道,李家的生意是以海上为基础的,如果他们的船没了,也就失去了根基。那么,他们的陆上兴隆的生意也将很快不再兴隆。

    对于官府来说,如果他们对李家进行调查的话,便会知道,李家最近因攻打陈钱岛而损失惨重。岛虽然攻了下来,船也损失了三四成。

    当然,重新选址开张的店铺已经不能再打李家的名号了,便是业内人,也都不知,他们是李家的生意。而且,为了尽量不能让熟人碰面,曲敬将所有的店铺内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大的对调。原本在杭州的,调到宁波,原本在钱塘县的,调到仁和县。

    虽然这样做,短期内对李家的生意影响很大。所幸,李家的陆上店铺大多是依靠海上的生意为主的,而海上的生意大多与他李家有着直接的联系,这也等于是他们实际做的多数都是自家的生意,只是收货这一块要麻烦些。

    总算是曲敬行动的快。他刚刚把杭州的十几家店铺处理的差不多,便得到消息,杭州知府已经暗中派人,在杭州城里探查他们李家的生意与势力了。所以,曲敬当机立断,与正在杭州的李莹商议,主动破坏闻涛院,造成他们内斗的假象,以安廖士相之心。

    众人烧掉涛院,还推倒了一部分院墙,留下一些断剑、断刀,再用鸡血、猪血洒在废墟当中,这样子看上便很真了。众人撤回了大衢山海岛,曲敬却在杭州城里暗中加派了许多的眼线,以防廖士相再对他们李家有进一步不利的行动。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俞仁被廖士相抓进狱里的消息。

    当时曲敬与刘强还在杭州没有撤走。可是,李家布置在杭州城内的眼线一类的势力,却一直是由李莹亲自抓的,曲敬也无法指挥和联络。其实,不仅仅是杭州,所有李家这几年在国内发展的各地眼线,都是由李莹亲自负责的。甚至,他们之间很多相互都不知道。这也是李莹根据大明的锦衣卫组织,仿照而来的。

    必竟,作为一名实力大到可以威胁朝廷安全的海盗,李莹很有自知之名。

    那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李莹是很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的。而十五年前大明商人在吕宋岛上的悲惨一幕,更是让李莹格外的重视商队的军事实力和情报。

    于是,曲敬只好一面飞鸽传书给远在大衢山的李莹,一面又亲自组织了十几名年轻人,赶到知府衙门前,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其中,还有两名李莹专门派给曲敬,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高手。

    那天在知府衙门前发生的骚乱事件,便是由曲敬直接指挥挑起来的。只是,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们在事情发生后便纷纷离开了。

    俞仁被抓进牢里以后,曲敬一面派人暗中盯紧府牢,注意每一个进出的人。一面又积极安排手下,准备万不得以之时,劫狱救人。

    可是,当他听说了俞仁在府衙内,不愿离开的事后,曲敬只能放弃了劫狱的想法。然而,刘强听说了曲敬放弃救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曲敬的住处,闹着要非领人冲进知府衙门,先杀了狗官,再救俞仁出狱。

    曲敬费了半天劲,却一直说服不了他。刘强甚至还骂曲敬胆小怕事,不顾兄弟的生死。还好这时候,李莹的飞鸽传书及时的到了。见到李莹的信上指示他们不可动强,并说她自有办法让姓廖的主动放人。刘强这才不闹了。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便亲自带着李莹的信,找到信上李莹所说的此事的负责人萧记米铺的掌柜。

    “此后的事情,还是请刘兄弟来讲吧!他是亲自坐镇指挥的,比我要清楚的多。”曲敬说到这儿,又把任务交给了刘强。

    刘强有些脸红。“什么指挥啊!其实,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的。一切都有大小姐在暗中指挥。我也只是等消息。”这一次,刘强倒是难得的谦虚了一回。

    “那就请刘兄给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吧!”俞仁道。

    于是,刘强便开始讲他那几天在萧记米铺里的事情。

    “那天我带着大小姐的信,找到在城东的萧记米铺。掌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我去的时候,他以为我要买米。然后我便按着大小姐信写的暗号,问他说:‘你这米行可代客人买布吗?’

    那老头子便瞪眼看我,‘客人要什么布?’

    我便按大小姐信上说的接下去说:‘我要三匹绸布、三匹棉布,外加三担生丝。’

    那掌柜听到这儿,便赶紧把我请到了后院。”

    刘强是个急性子,一到后院,便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萧掌柜只说已经派人去办了,却没跟刘强说派谁去办,怎么办的。刘强还待再问,萧掌柜却借口前院有生意,走了。只交待让刘强耐心在此等消息便是。保证三天内让廖士相主动放了俞仁。

    刘强这个着急啊!想到牢里去探俞仁吧!又担心把事情给搞砸了。想问萧掌柜事情的进展吧!萧掌柜却自从刘强来时接待了一下后,便从此不见了踪影。店里只有一个小伙计和一个帐房先生。

    刘强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李家的人,还是仅仅是从外面请来的普通伙计,所以他也不敢多问。偏偏萧掌柜却一直也不回来。

    待到快吃晚饭了,刘强才看到萧掌柜行色匆匆的赶回了店里。老头虽然六十多了,可走起路来,还是很有精神。

    “怎么样?”刘强忙赶上去问。

    “一切还算顺利。拿住了两只小兔子。”萧掌柜道。

    刘强听的一头雾水。萧掌柜这才将刘强又让到了后院的一间密室里。然后才向他道:“我已按大小姐的指示,安排人员先抓了廖士相的两个小儿子。并把他们带到了城外的一个秘密的地方。保证任何人都找不到。”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用这两个小兔崽子,跟廖狗官换俞相公了。那,你们通知了廖狗官没有?”刘强一脸兴奋的问。

    “暂时还没有。”萧掌柜道。

    刘强蹭一下站了起来。“那这事就交给我了!” 他以为萧掌柜是因为胆小,不敢去给廖知府送绑架信。

    萧掌柜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阻止。“你干嘛去?”

    “当然是去给那个姓廖的传话啊!不传话,他怎么知道他儿子在我们手里,又怎么会主动放了俞相公。”刘强道。

    萧掌柜将他按在椅子上,“这可万万不行。你想啊!你这么一去传话,便马上暴露了咱们的身份。这是大小姐万万不愿看到的结果。而且,这廖姓的是个阴险的人,你这一去,万一他把你也给扣起来。那咱们岂不是又要多救一个。

    所以,你万万不能去。此事大小姐早有安排,一切都在大小姐的意料当中。你不用担心。只等着姓廖的放俞相公出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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