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李国安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之后才抬头望着张尽桉,“尽桉,你是真的不错,有自己的想法,难怪扬扬、燕兰都曾经夸赞过你。三言两语就把我一直在想的事给解决了。”

    “叔叔夸张了,”张尽桉道,“我听似扬提过江阿姨好几次,每次他提到阿姨,都特别的开心。他说阿姨教他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现在看来,他的刚正不阿,是随叔叔的。”

    “我呢,在扬扬小时候因为工作所以没怎么出现过。家里都是由我爸、我妈、还有燕兰照顾,我把我妈去世后,压力全在燕兰身上,好在似扬从小就都懂事,没让我们操心过,”李国安长长叹了口气,“现在他长大了,不需要我管着了。他应该有他的生活。今天听你这句话,我就更加确定我昨天的选择是对的。你确实是很不错的人。”

    “叔,不瞒你说,我为了这次见面,写了一份不长的稿子,但现在看,完全没有必要背稿子了,”张尽桉笑了笑,“不论是您,还是似扬,还是江阿姨,你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稿子?没想到你这么认真,还写了稿子,”李国安把烟灰掸进烟灰缸,“如果这件事公开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都想到了吧?”

    “我们都知道,但我们都觉得没有做错的事,就不怕被说,”张尽桉说,“我想叔当年和阿姨在一起,不可能会选择掩盖这件事吧?”

    “你小子,熟了之后倒是会杀我个鬼马枪了,”李国安这话是笑着说的,也不恼火,还回答了张尽桉这个问题,“你这问题还用答吗?那当然了,当然得告诉大家了,不然算什么爷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尽桉说,“我认识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大家。”

    “我只希望你们不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如果是一时冲动,现在还能脱身,否则将来,谁都不会好过,”李国安说。

    “我今天来了,就代表我是真心的,”张尽桉认真地说。

    李国安打量了张尽桉。

    张尽桉穿着白色毛衣,里面还有一层衬衫,裤子是工装长裤。这样的张尽桉没有电视中那种距离感,反倒像是去公园逛逛,一天能遇到八次的遛狗居民。

    李国安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在演戏,可他只能看出这个人的目光坚定。

    刚刚种种问话,李国安心里已然有数。他最后抽了口烟,把烟摁灭了。

    “你喜欢我们扬扬哪点,你和我说说,”李国安坐在床上,问张尽桉。

    “如果用文字去形容他,倒是显得文字匮乏了,”张尽桉微笑着回答,“我相信这种感觉,叔你一定明白。”

    李国安愣了愣,随之点点头:“是啊,我是明白……”

    李国安起了身,拍拍张尽桉的肩膀。

    “尽桉,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知道,别和似扬说,”李国安神秘地说。

    “好,”张尽桉应道。

    “走吧,”李国安停住了脚,张尽桉也停住了。

    李国安回头对张尽桉说:“你这一出门,就别喊叔叔了,听着显老。”

    “那叫什么?”张尽桉问。

    李国安冲他一笑:“喊爸就行了。”

    张尽桉稍愣,随后扬起嘴角,郑重地说:“好,爸。”

    江似扬一点也不担心卧室里的二人会发生争执或者打架,他了解自己亲爸的性格,也了解张尽桉的性格。

    “他们铁定是相见恨晚,”江似扬看着电视,嘀咕道。

    看了几分钟,两个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也真被江似扬猜中了,这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那你们今天下去去墓园扫墓是吧?”

    “是,但我不知道阿姨……咱妈喜欢什么花,”张尽桉在李国安的眼神下快速改口。

    李国安满意点头:“燕兰喜欢蔷薇,你们买蔷薇就行。似扬。”

    “来了,”江似扬听到呼唤马上站起,“怎么了?”

    李国安:“你路上买点甜点,你妈喜欢的。”

    “好,我知道了,”江似扬说。

    李国安:“你们几点走?”

    江似扬回答:“一会就走。”

    “要我送你们不?”李国安开始套外套。

    江似扬和张尽桉忙阻止,江似扬接过厚重的外套,说:“爸你就在家呆着,外头冷,我们晚饭会回来的。”

    “那行吧,”李国安从江似扬手里抽出外套,重新套上,“我去你林叔那下棋去。”

    江似扬和张尽桉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三人皆出了门,李国安走向对面一栋楼,而张尽桉和江似扬走出了社区。他们买了花和甜点后,约了一辆车,和司机商量好送一个来回,两个人都坐在了后面。张尽桉分了一只耳机给江似扬,他们两个一起听歌。

    车开了半小时,天空竟然飘下了雪,雪花从车窗缝里飘了进来,落到了江似扬的裤子上。

    江似扬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感慨道:“上海竟然也开始下雪了。”

    “下雪好啊,冬天不就是得下雪吗?”张尽桉说。

    “上海不比北京,好几年下一次雪都有,”江似扬说。

    “南方都这样,小南山也是好几年下一次,我一直觉得不下雪的冬天没有灵魂,”张尽桉笑着说。

    “确实,”江似扬无不赞同。

    再开了十几分钟,他们到了目的地。

    “谢谢师傅,等几分钟就好了,”江似扬说。

    “没事,我也正好休息会,你们慢慢来,”司机说。

    二人下了车。江似扬捧着鲜花,张尽桉拎着甜食。他们路过一行行墓碑,来到了江燕兰的墓前。

    江燕兰立碑上的字,却不同其他人的“父xxx,母xxx”,只有三个大字“江燕兰”,旁边的小字写着:“生于1965年,于2010年逝世,但永远二十岁,不允许反驳。”

    江似扬缓缓蹲下,把花轻轻放在了上面。

    “这些话……”张尽桉问。

    “我妈去世前早拟好的字,让我们按这个写,”江似扬说。

    张尽桉在看一次,由衷感叹:“咱妈很潇洒。”

    “她当然潇洒了,走的时候我们都哭了,但她却是唯一笑的一个。她不喜欢哭,她觉得活在世上,开心最重要,”江似扬说。

    张尽桉把甜点放下,帽子拿在手里,双手合掌,拜了拜。

    雪花慢慢落下,墓园寂静无声,唯有树叶被吹动发出一点声响。

    张尽桉突然想,如果将来他快死了,是否能做到像江燕兰女士这样洒脱呢。

    他怕是做不到。

    他有太多想要挂念的人与事。

    所以,该有多么强大的心才能将死亡看淡呢。

    江似扬提过江燕兰很多次,关于她的经历,张尽桉都已经知道了六七分。

    江似扬的外公外婆是重男轻女的人,他们把经历都放在了他叔叔江霍天身上,江霍天的衣服都是最新最暖和的,而江燕兰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被江霍天欺负,生了好几场病,落下病根,这也是这最后一场大病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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