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禅看了眼海笑书,似乎在等待这年轻人发下号令。海笑书迟疑片刻,说道:“好吧,我们稍作收拾便即出发。”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知应该算作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先前我们接到密报,就在昨晚元老会率领数千鬼众突袭前来讨伐北冥神府的正道五大派联军。一夜激战下来,五大派死伤惨重已退至距离北冥山城五百里外的一处荒山中扎营,又星夜用飞简传书各自向本门求援。”

    “什么,竟有此事?”众人闻听此讯俱都惊愕不已,安玉京嘿然道:“这伙儿正道老狗,平时沽名钓誉自诩光明磊落替天行道,到头来还不是专干这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勾当?败得好,败得妙!”

    寂商玄冷冷道:“若连五大派都折在了幽杞人的手上,我们更无翻本之望!”

    哥舒晓冕道:“难怪我们能顺利冲出幽元封魔阵,敢情是幽杞人调集主力前去偷袭正道五大派联军,以至于顾此失彼,委实侥幸之至!”

    玄彬嘿然道:“莫非照晓冕兄的说法,咱们还得感激正道五大派不成?”

    楚天听得暗自皱眉,晓得这些人积怨极深,眼下迫于形势不得不携手合作,但难保不是同床异梦各有打算。

    倪天高亦看出此点,解围道:“诸位,大敌当前我等需戮力同心,彼此之间的旧怨莫要再提。否则未等幽杞人杀上门来,大伙儿已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现下安天王闭入死关,离伤秋和玄龙驭同归于尽,论及声望地位已无人可及倪天高。故而他一开口,众人纷纷停止争吵。

    倪天高沉毅的目光环顾左右,徐徐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和云仙子的人马会合,然后设法冲破封锁离开北冥山城,否则在此弹丸之地,迟早难逃全军尽墨的结果。”

    冷月禅瞥过海笑书,见他没有说话,便率先表态道:“好,在离开北冥山城之前,我等惟倪公马首是瞻。”

    玄彬、寂商玄、哥舒晓冕、安玉京等人亦纷纷说道:“但凭倪公差遣!”

    然而令倪天高讶异的是,楚天、珞珈、晴儿、幽鳌山和莫靖轩都未出声。

    别人也就罢了,珞珈和幽鳌山,一个是他的嫡亲妹子,另一个是多年的挚交好友,这两人居然也默不作声,大大出乎倪天高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候,忽听楚天说道:“幽大哥,可记得那日在幽夫人坟前,你交给我的那份四人名单么?”

    幽鳌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自然记得!”

    安玉京诧异道:“什么名单?”

    楚天回答道:“是一份嫌疑操纵七年前大崖山伏击林隐雪,屠灭猎户村的血案真凶名单!”

    哥舒晓冕错愕道:“珞珈郡主不已说了,那幕后凶手便是幽杞人啊?”

    楚天淡淡道:“幽杞人仅仅是幽大哥当日交给我的名单中所列的四人之一,上面还记着另外三个人的名字!”

    众人的心头无由一跳,霍然生出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紧张。

    最后,还是海笑书打破静默,出声问道:“不知另外三人是谁?”

    楚天回答道:“除了幽杞人,在名单上排在首位的是离世家家主离伤秋。”

    海笑书面颊上的肌肉一记抽搐,旋即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哥舒晓冕微松口气道:“离公业已战死,即便是他也早已恩怨两消了。”

    楚天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位便是安玉京安大总管!”

    安玉京勃然变色道:“难不成你和鳌山兄怀疑我是凶手?”

    寂商玄似乎跟安玉京很不对劲儿,嘿然道:“为什么你就不能是?”

    玄彬皱眉道:“我不明白,这份名单上的人跟幽杞人到底有何关联?”

    楚天油然道:“很快你就会明白。”转眼望向安玉京道:“安总管无需恼怒,我知道这幕后之人绝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

    安玉京怒气稍消,怏怏道:“说罢,最后一个是谁?”

    楚天却不再开口,一双眼睛久久注视珞珈,目光复杂难以言喻。

    众人见状一奇,不由暗自猜想道:“怎么,那人竟会是她?!”

    许久之后珞珈看着楚天微微颔首,道:“你确定?”

    楚天默默点头,珞珈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又变得幽深迷蒙,道:“好吧,我信你。其实,你又何必再问我?”

    楚天如释重负,轻轻吐了口气,目光依旧须臾不离地凝望珞珈那张于平静淡然之中隐藏着难言况味的绝美玉容,徐徐道:“倪公,是你吧?”

    登时周围一片窒息的死寂,即管在场众人无不是久经风雨见惯大浪的魔门豪雄,闻听此言心底里仍禁不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只要不是傻瓜,谁都听的出来,看得出来,楚天真正怀疑的竟是倪世家的家主,珞珈的嫡亲兄长倪天高!

    倪天高神容沉静,悠悠地微笑道:“你去过了魔教,是否林隐雪已然恢复了记忆,或者她从未失忆过?”

    他的视线从楚天脸上缓缓移向晴儿,眸中忽地透出一缕难以形容的神采,却是一闪而逝,低声道:“你比隐雪沉得住气,这点更像我!”

    晴儿冰冷的眼神对视倪天高,寒声道:“那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你!”

    楚天轻握晴儿凉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慰,说道:“倪天高,就算你叱咤风云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到头来却众叛亲离,连亲生女儿亦对你恨之入骨,真不知你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倪天高晒然道:“我的志向,又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可以度之?”

    寂商玄惊疑不定道:“倪公,这小女娃儿果真是你的——”

    “不错,她就是我和林隐雪所生的女儿!”倪天高傲然道:“遍数神陆英雄,舍我其谁能入当年魔门第一美女的法眼?!”

    晴儿纤手一抬就要拔下定界魔枪,却被珞珈一把按住,说道:“大哥,真正控制元老会掌握幽元殿的人是你,对么?”

    倪天高道:“我耗费了二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局面。幽杞人不过是倪某的一条狗而已。没有我,他能驱使得动神府元老和众多鬼帝鬼王?”

    幽鳌山眉宇泛起怒色,但又想到幽杞人自甘堕落,不由喟然一叹心中痛惜。

    他双目迫视倪天高,说道:“隐雪即已以身相许,还为你生下晴儿,你又为何还要诓骗安天王,派遣神府高手在猎户村中截杀她?”

    倪天高冷笑道:“谁说是我干的?这些年来,我和你一样,也在寻找那个泄露隐雪行踪,害得我痛失妻儿的幕后黑手!”

    “什么,告密的不是你?”幽鳌山大吃一惊道:“可是除了你又有谁能预先知晓隐雪的行踪?”

    倪天高面色如霜,说道:“老话总是有道理的——算人者人亦算之!我自以为行事缜密计划完美,哪里晓得到底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晴儿漠然道:“你表演完了么,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七年!”

    倪天高摇摇头,说道:“晴儿,你太傻了,受人利用尚且不知。我为何要杀你娘亲,何况那日她正打算要将北冥宝藏的下落告诉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欢(上)

    安玉京喝道:“倪公,你逆天行事祸乱神府,就不惧安天王么?”

    倪天高不以为然道:“安天王?我攻占鼎炉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打开了‘天鼎虚境’。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嘿然一笑道:“虚境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安天王——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根本就未在虚境中闭关!”

    “不可能,你胡说!”安玉京浑身一震道:“当日我和你都是亲眼看见安天王走进虚境闭入死关的!”

    倪天高双目不经意地一瞥安玉京,宛如两道雷霆利刃直插灵台,慑得他一阵胆寒。

    “很好,我也正想问你,安天王究竟去了哪里?”

    安玉京全神贯注护持灵台,苦苦抵御倪天高的目光压迫,涩声道:“明知故问!”

    众人听这两人交锋,均都震惊不已——又有谁能想到,安天王竟然不在天鼎虚境里,然则这四年间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已然羽化飞升,甚而被倪天高秘密击杀,此刻故意遮掩。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近乎让人失去判断力,难以知晓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这时候,幽鳌山忽然开口道:“倪兄,我不明白。凌烟阁一战后,离公与玄龙驭双双阵亡,下任北冥神府的府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又何必迫不及待地策动元老会谋逆,甚至不惜释放出幽禁在北冥海中的诸多鬼帝?”

    “环顾神府诸公,离伤秋参悟造化修为卓绝,可惜为情所伤郁结自艾,不是豪杰胸襟;幽杞人心思缜密内敛坚忍,却失之于阴柔秀雅亦非英雄本色。能与我比肩者,惟鳌山兄而已,余子皆不足畏。”

    倪天高看向幽鳌山,从容说道:“因此当我发现你突然回返北冥山城,开始暗查当年之事时,就知道早晚会被你寻出蛛丝马迹。另外隐雪尚在人世,对我而言暴露的危险无疑更增一层。更麻烦的是,我始终怀疑安天王并未真正闭入死关,随时可能回来重掌大权,令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听他当众将包括离伤秋、幽杞人在内的北冥神府群豪贬得一钱不值,惟独对那个醉鬼幽鳌山青睐有加,冷月禅、玄彬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点儿不自然,只是心机深沉隐忍不发罢了。

    幽鳌山察言观色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倪兄盛赞,鳌山愧不敢当。只凭倪兄轻描淡写的只字片语便教在场诸公对我暗生芥蒂,这等手段鳌山自愧不如!”

    倪天高油然一笑也不辩驳,负手而立转向珞珈道:“小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没有。”珞珈幽幽地笑了笑,“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希望你能选择另一条路。”

    “或许吧,可惜我们谁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过去。”

    倪天高轻拂衣袖,像是要抖落去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眷恋,举目眺望极远处黑黢黢的虚空,淡然道:“你们中有谁想动手,来吧。”

    天地忽然寂静下来,十数双目光牢牢盯视在倪天高沉静如水的脸庞上,呼啸过朱颜天的煞煞阴风吹卷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尊遗世而独立的隐者,却在一众北冥神府顶尖高手的包围中峥嵘显露,我意独行。

    但任他修为通天彻地,即便臻至大千空照的无上化境,亦不可能从珞珈、幽鳌山、楚天、晴儿以及诸多世家家主的合围中兔脱而去。即以眼前的鼎盛阵容,连号称魔门第一高手的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虚亦要退避三舍!

    晴儿冷冷凝视面前这个害了母亲一生,却又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寒声说道:“倪天高,你那日鬼鬼祟祟出现在大崖山猎户村的废墟中,究竟所为何事?”

    话音落下许久,未见倪天高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唇角含着一抹孤傲而略带讥诮的笑意,仿佛入了定出了神。

    “不好!”霎那间楚天、幽鳌山、晴儿、莫靖轩、冷月禅、寂商玄等人不约而同出手攻向了倪天高。

    登时刀光剑影掌风激荡,尽皆轰击在了倪天高的身上,发出“砰”的一记爆鸣。

    一团亮白色的浓烈光芒爆绽开来,倪天高的身影不可思议地融化消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那袭白衣被罡风激起,冉冉舞动在空中,接着又“啪”的脆响炸裂成无数雪白的残片,缤纷飘落。

    “物化我身,神游天外!”安玉京的脸色格外难看,低哑的嗓音道:“他竟已炼就了‘化物神诀’,以一件白袍幻变成身外化身,真身却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凭借‘神游之术’瞒过我们的灵觉锁定隐遁逃逸!”

    冷月禅收住掌势,徐徐道:“据我所知,这两门绝学只记载于《北冥盛典》最后一篇中,非府主本人不得翻阅参悟。倪天高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修炼法诀?”

    珞珈静静看着满天飘洒的白色衣片,仿似对此早有预料,俏脸上没有一丝讶色,回答道:“冷侯可曾听说过幽元殿十二铜柱?整部《北冥盛典》秘学,尽数印刻在其中的四根铜柱上。”

    冷月禅一省道:“原来如此!”想着倪天高即能令元老会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得窥十二铜柱上的各种北冥神府绝密魔功。

    海笑书问道:“郡主殿下何以对幽元殿十二铜柱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你也见过?”

    珞珈蔑然一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海笑书哼了声道:“请恕我多疑,倪天高可是你的嫡亲兄长!”

    虽然这话说得隐晦,但机锋暗藏,任谁都能听的懂其中隐含的言外之意。

    楚天突然朝他走近,海笑书暗自一凛全神戒备道:“不知楚兄有何见教?”

    楚天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玄龙驭,他是海兄同父异母的至亲手足吧?”

    海笑书面色微微一变,他当然听得出楚天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奈何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仅巧妙化解了自己对珞珈的质疑,更连消带打嘲弄了他一把。

    看到海笑书受窘的尴尬模样,几个与他存有旧怨的家主不由暗呼痛快。

    玄彬更是恨他“吃里扒外”险些颠覆了本家,故意嘿然笑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海公子那是大义灭亲,佩服啊佩服!”

    海笑书眉宇一挑杀机毕露,峻声道:“老匹夫,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楚天脸上笑容蓦敛,趁对方分神喝骂之际突然探出左手抓向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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