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黑衣僧人持着一个火把,在一旁静静等待。

    这个家伙我认识,他就是前夜在寨黎苗村出现的古努,手持着巨型狼蛛、被蚩丽花婆婆喝斥为契努卡叛徒的家伙。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在地上放声大哭的一伙人,那火把缓缓地朝着木架移动,只待这些人都被捆上,将其付之一炬——火刑啊?这可是最愚昧的宗教惩罚手段。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后悔和罪恶感,感觉跪在地上的这些人,都是我害的。

    然后又想着:为什么别人的罪恶,要让我来承受?

    小女孩莫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跟朵朵是如此的相似,让我心中的愤怒越发地凝重起来。我看着那个花骨朵般的小女孩被一个粗鲁的妇人拽着乌黑的头发,往木堆旁推搡而去,拳头立刻攥得紧紧,忍不住挺身而出了。然而一想到杂毛小道还在小洞子里等着我,将那狗日的善藏法师给结果掉,心中又是一僵,不断地劝告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冲动是魔鬼!

    正在几个人就要被火焚之时,白衣老女人突然伸出了手,制止了族人的举动,跟善藏法师争执起来。

    果然,对自己族人下此狠手,自然会有人挺身而出,质疑这愚昧的决定。

    我这才放下心来。

    善藏法师是个斗争高手,他并不与白衣女人争辩,往后退一步,旁边几个黑衣僧人立刻迎了上来,与那白衣老女人接话。也许是这决定实在太过于不得民心,也许是被惩罚的这些同族实在可怜,在旁边围观的克扬族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参与了辩论。

    一时间,除了四周负责警戒的持枪警卫(也是克扬族人),其他人都陷入了两派的争论中,十分热闹。

    我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此行的目的,最好是拿到给杂毛小道下傀儡替身降的媒介物泥娃娃,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弄死善藏。杀死善藏这件事情,我是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的,但是方式却实在有待商榷:我最厉害的手段,莫过于下蛊。然而金蚕蛊的灵蛊部分,稍有道行者都能够避开,药蛊却需要离得很近,最好有身体接触为佳。所以,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接近,下蛊,并且能够安全而迅速地逃离。

    然而我没有走几步,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

    在我前面的不远处,居然伏着好几个人,这些人的装束有些怪异,是缅甸警方那种猥琐的短装服,在这样的傍晚里,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有一些看不清。我心中一紧,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我悄无声息地隐在了一处香蕉树后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而这时,空地上的争吵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刻,克扬族里面似乎大多数人对这种惩罚有着满腹的意见,然而善藏法师为了安抚死去的手下,一定要让杜若噶一家人、以及在旁边打酱油的吴刚,烈焰焚身,以作偿命。

    这就是矛盾。生死之间的争论,没人去退让。

    这一场退让最终以一声尖厉的嚎叫结束,只见那木堆之上,倏然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只有一只狸猫一般大,长相怪异,如同一个毛绒绒的肉团一般,裂开嘴,密密麻麻的恐怖牙齿显露。这嚎叫便是由它而发出来的,如同夜枭,又或者飞行中的炮弹声,长达十秒钟,结束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静。

    我听着后背发麻,一身的冷汗冒出来。

    克扬族所有的人,包括那个最开始跳起争端的白衣老女人在内,全部都跪了下来,五体投地,不断朝那个突然出现的咒灵娃娃磕头跪拜,念着虔诚的经文。善藏法师指着那个长相恐怖、怪异的咒灵娃娃,大声地说着什么,我听不到,自行脑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旨意,都需要遵守。

    争端泯然不见,虽然十分不情愿,然而所有的克扬族人似乎挺害怕那个咒灵娃娃,也害怕掌握咒灵娃娃的善藏法师,趴在地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全部都各自被绑在一根靠近木堆的柱子上,然后那个古努将火把探向了木堆的下方。

    六个人的性命,就要在这一会儿被火魔所夺走了。

    这时候,错木克的村口处,大步走来了一个带着白色旅游帽的黑衣男子。由于这里是个动乱之地,错木克村的村口自然有人放哨,然而那个男子却并不管围堵上来、手持步枪的克扬族人的威胁,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了正在进行愚昧火刑的场地中央。

    那些人大声地警告着,然而却阻挡不了黑衣男子前进的步伐,最后他们都火了,除了两个警戒的人持枪外,其余三个人全部都扑了上去,准备将这个带着白色旅游帽的男人给按倒。

    这个男人往旁边一闪,竟然如同鬼魅,出手如电,将这三个人一下子就制服了。而持枪的两个男人,立刻被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一群黑毛蝙蝠给缠上了。这些蝙蝠凶狠极了,展开着黑红色的肉翅,扑到了这两个人身上,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被五个以上的黑毛蝙蝠给附着,奋力吸食着血液。这恐怖的小生物自然引起了恐慌,步枪清脆的响声在夜里响起来,然而那个男子早已离他们足足七八米外。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眨眼之间,短短的几秒钟内完成。

    然后,黑衣男子来到了平地篝火前的十米之处。

    在他来的地方,出现了一大批穿着猥琐警服的持枪男人和好些个穿着黑色笼基的家伙,踏着他的脚步前进,而我面前不远处的那几个埋伏者,也没有再掩饰身形,跨过溪流,朝着空地处前进。黑衣男子似乎在跟善藏说着什么,然而作为一个语言不通的异国人,又离得那么远,我并没有听到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双方没有谈拢,木堆被点着,火焰一下子就蹿了上来,而顶端的咒灵娃娃,电射一般朝黑衣男子飞去。

    它带着恐怖的叫声,十分吓人。

    黑衣男子双手结印,是正宗小乘佛教的日轮印,结完印后,一双肉掌与这人造鬼物立刻对上。那东西的力道我是清楚的,这蓄力一击,如同出膛的炮弹,在我想法中恐怕黑衣男子要吃亏。然而没有,黑衣男子身体都没有往后退一步,整个身子如同弹簧,往后收缩了一下,竟然倏然将这毛绒绒的咒灵娃娃往火堆里扔了过去。

    这一掷,木堆的平衡被打破,轰然垮塌,燃烧的火焰往下面一低,开始朝四处蔓延开来。

    在旁边被捆住的杜若噶和吴刚等人吓得哇哇大叫。

    这会儿,黑衣男人的脸正对着我这边,我凝神看去,心中大骇:怎么会是他?

    第十四卷 降头术,麒麟胎 第三十八章 村中激战,又见姚远

    木堆上面应该浇注了助燃剂,火把往上一靠,立刻就窜出一大股的火焰来,熊熊燃烧。

    这火舌已经开始无情地舔舐着旁边的几个人,正在这个时候,与杜若噶亲近的克扬族人也顾不得格朗佛塔的威严,纷纷跑上前来,解绳子的解绳子,救火的救火,一片混乱。那个黑衣男人已经跟善藏法师的手下交起手来,好是一阵眼花缭乱。刚才匆匆一瞥,我已然知晓这个黑衣男人的身份,他便是吴武伦,最开始是在玉石交易会上面坐镇场子,我在仰光大金寺的广场上,还与他对过话,是一个煞气很重的男人。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跟善藏法师,跟这格朗教派交起手来。

    看到那些跟着吴武伦一起来的那伙人,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吴武伦或许是代表着缅甸军政府的高手,过来围剿格朗教这个明显不正常的佛教支流。

    吴武伦虽是高手,然而善藏法师的手下却也不是吃素的,咒灵娃娃也是凶悍非常,所以一时成胶着状态。杜若噶一家人被族人给救了下来,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吴刚则悲哀地看着火舌靠近。平坝子上一片混乱,我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趁乱跑了上去,将吴刚给解开。这小子被烤得头晕脑胀,见到我来了,高兴得要命,紧紧抓住我,朝那边大吼。我听不懂什么,然而却明了是在告发我。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我将这家伙一脚踹开,转头去找善藏,然而却见不到人了。

    他见势不妙,转身便跑开了。

    真是个猴儿一般精明的人物。

    我也顾不上可能出现的蛇群了,为了杂毛小道那个鸟人,我一定要将善藏法师的首级拿下来,顺着道,我就往半山腰上的格朗佛塔跑去。正在与善藏的几个手下斗法的吴武伦看见了我,认出来了,大喊陆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没理,往山上跑去,突然听到枪声大作,原来是那些武装分子藏在角落,见吴武伦带着这么多警察过来,立刻就开枪还击了。我也机警,一听枪声,立刻就往旁边的一间茅草屋旁躲去。

    接着我听到有惨嚎声传来,听着口音,是村民中了流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枪声一响起,基本就没有我的事情了。我不是动作枪战片的男主角,身上也没什么防弹衣,能够在这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不过要杀善藏,有金蚕蛊足矣,我将肥虫子唤出体内,让它飞在空中,去追寻善藏法师的踪迹,自己则绕到了屋子后头,探头去看现状。

    因为吴武伦一伙里面有个人在高喊他们是政府军之类的话语,所以克扬族的人虽然也有枪,但是敢于反抗的并不多。但是这里还隐藏着许多武装分子,他们跟政府军可没什么交情,来了都是枪子伺候的干活,于是双方打成了一团,村民则四散逃去,在那堆篝火的照耀下,附近有七八具尸体倒伏,差不多都是克扬族的人,有的还未死透,低声地呻吟着。

    我心中疑惑,善藏法师的根据地在这里,但是跟克扬族人好像并不是一路的,而那些武装分子杀起人来,也并没有顾忌。我似乎还记得听人说过,善藏法师并不是克扬族的人。

    流弹横飞,但是我也不能够坐以待毙,肥虫子出去追杀善藏,成与不成,还是两说,我伏着身子绕出了茅草屋,在这一间间房子间穿梭着。突然前方有黑影一闪,我立刻躲在一旁,爆豆的枪声立即响起来,将我旁边的土墙炸得到处飞。我伏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渐近,慢慢爬到另外一边,待那个人朝我原来的藏身之处开枪扫射时,飞身扑出去,与这人滚倒成一团。

    他自然不是一人,我和他滚倒在地,旁边还有一个人大声喊着话,枪口指着我和这个家伙。

    在这种情况下被枪指着,随时可能丧命,我心情自然并不好受,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在外面,而是被我身上这个家伙压着,避开随时可能发射子弹的枪口。终于,两秒钟后,我们滚到了那个站着的家伙脚下,我伸出脚,一下子将这个家伙给钩倒在地。许是害怕,我爆发出了最大地力量来,一巴掌扇过去,竟然将那个家伙的头给扇歪在了一边。

    “咯……”即使慌乱,我也能够听到一声很明显的骨头扭曲声。

    将最大的威胁消除了,我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伸手将地上那个家伙刺过来的军匕给打飞,翻身上来,抓到地上的一块石头,砰,使劲地砸在了他的脑壳上。生死关头,所有的道德和仁慈都显得苍白无力,你死我便活,这个黑瘦的男人应该是一个半职业的军人,力气大,搏斗技巧也厉害,哇啦哇啦地叫着,然而被我砸到白色的脑浆子都蹦出来,几下之后,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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