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一声刀子破空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起来,我刚才蹲立的地方被出现了一把急速挥动的尖刀,接着那刀花挽动,朝我席卷而来。我趴在地上,来不及躲避,将手中的背包朝来者扔去,只见那黑色的登山包被旋转的刀锋斩开,散落在了四周。而我,则已经站了起来。

    来人是昨天林子中袭击我们的猴孩儿,他显得十分的愤怒,嗤牙咧嘴,并不跟我言语,只是冲上前来砍人。我与他对拼两记,感觉力量他不及我,但是速度和对于刀的理解和熟练,却远远在我之上,倘若真的相较起来,只怕我会饮恨于他的利刀之下。

    不过我这人,向来都不是靠刀剑和拳头来吃饭的。

    正在猴孩儿窜上树枝,想要凌空下扑的时候,朵朵已经攀在了他的肩头。被朵朵缠上的猴孩儿立刻觉得有异常,回头望去,却什么也瞧不见,然而一不注意,便感觉身上如同千钧重,失去平衡,重重跌落在地上。我十分娴熟地冲过去,左脚狠狠地踩在他右手中的尖刀上,然后反转开山刀背,朝他脑后重重的一击。

    呀……

    不知道我是个新手,还是这家伙的脑袋太过坚硬,我这一击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猴孩儿不但没有晕过去,反而四肢乱蹬,张开嘴巴朝我左腿咬来。他的牙齿发黄,里面全部都是积累的牙垢,可能是吃生食的缘故,所以显得十分臭,我跪下来,用右腿膝盖重重地顶住了他的胸口,而朵朵则帮我抓住了猴孩儿的左手。

    她甚至伸出手,揪住了猴孩儿不断晃动的鼻子。

    也许是感觉到空气的稀薄,猴孩儿漆黑的脸变得铁青,继而苍白,一双眼睛充血而突出,表情狰狞,恐怖得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窒息了,浑身抽搐,嘴巴大大张开。趁着这最虚弱的时候,我再次抬起刀背,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终于将它打晕过去了。

    我出言让朵朵松开他的鼻子和嘴巴,仔细看着这个普通少年模样的猴孩儿。

    他的皮肤粗糙,面相有些凶恶,双手上有厚厚的老茧,身上到处都是结痂的伤痕,脑门顶有钝器击中的印记,应该是在昨天被杂毛小道所伤。看着陷入昏迷的他,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以前在南方街头看到的流浪儿,看着那同样乱糟糟的头发、和尽是泥垢的身体,恍然中有种错觉。

    然而,他终究不是正常的人类,他的思维跟枭阳是一样的,无法沟通,视我们为敌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夺取我们的性命。而且最重要的是,杂毛小道他小叔断掉的左臂,就是拜这个猴孩儿所赐。

    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小叔在耶朗祭殿中,颓丧和悲伤落寂的表情。

    看着猴孩儿,我想了一会儿,从破烂的背包拾起,从里面掏出了一卷备用的登山绳来,用杂毛小道交给我的方法,将这个家伙的双手反捆,扎得结实了之后,我将他拍醒过来。猴孩儿一清醒,立即奋力挣扎,然而杂毛小道教给我的绳技,越挣扎越紧缩,最后他停止了挣扎,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了一种害怕的神情。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害怕我,而是看不见的朵朵。

    他自信能够将我击杀,但是却莫名其妙失败,那神秘的力量,便是让他害怕的东西。

    我问了他几句话,但他并没有回应,当我用刀背拍打他的时候,却又发出了“嗷嗷”类似于猴子般的叫声。我终于放弃了与他之间的交流,用绳子拉着他站起来,然后勉力将背包捆扎起来,让他带着我走——能够在这沟子里来去自如,说不定他能够瞧得破这迷阵的蹊跷。

    在经过我刀背不断的教育之后,猴孩儿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十分情愿地在林子间走着,而我则像遛狗的主人一样,在后面跟随。刚开始猴孩儿走得很慢,有些不适应双手反捆的姿势,然而在树林中穿行了一段时间后,他越走越快,奔疾如飞,我需要使劲儿跑,才能够刚刚赶上。

    一路穿山过林,白雾时而浓时而淡,如此又走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小山坡的顶上,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回头过来望我。我走上前去,透过茂密的林子,只见山坡下面的一片河滩前,有栋破旧的木楼子,在那里孤单矗立着。

    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 第二十二章 倒吊男,恐怖木屋脚步声

    一直充斥在我视野中的白雾骤然不见,我站立的这个小坡山头往下看,出现的不仅仅只是一栋破旧的木屋,还有大大小小八架木轮水车,在木屋不远处的溪中矗立。除此之外,那木屋的周边,有一大片人为开垦出来的田垄,上面种着绿油油的冬白菜和大葱,许多瓜果树木围绕在那木屋旁边,间杂着些许枯黄的稻草垛子。

    在不远的草地上,还有几头黄牛在悠闲地啃草,远远望去,尽显田园之美。

    这样的场景,让我十分地诧异。想不到在这黑竹沟中,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我穿过林间,驱使着猴孩儿往前走,然而他却止步,怎么也不肯前行,我把刀子比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竟然闭上眼睛,宁愿引颈受死,也不愿意走。猴孩儿在这山林中纵横奔走,自然不是胆怯之人,然而他此刻却害怕成这副模样,想来那木屋中,定有着什么可让它恐惧的人,或是可怕的事物。

    我在这山林子里转悠了小半天,早已烦闷无比,见这木屋出现,显然里面有着蹊跷,等待我的探询。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我将他的嘴堵上,然后用登山绳把不肯前行的猴孩儿给吊在身后大树的树枝上,离地三米,既不让他能够受力逃脱,也不让他被勒死去。

    这可由不得我不小心,猴孩儿现在看着柔弱,然而他却是杀害自己养父的杀人凶手,而且手上那把尖刀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是个冷血无情的异类,稍有放松,我定然会吃大亏的。

    将这祸患处置妥当,我开始拨开前面的草丛,从西面的坡林缓慢靠近。

    在此之前,我对那房子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观察了好久。毕竟一个让敏捷和爆发力都十分出色的猴孩儿如此恐惧的地方,自然有其厉害之处。我右手紧紧握着开山大砍刀,猫着腰,脚步轻盈,左手放在胸前,随时准备着掏出震镜来解围。

    我前进的路线斜对着那木屋,走下坡林,路过一片菜园子的时候,我的注意力被那菜园子旁边的杂草给吸引住了。

    我勒个去!我看到了什么?

    在田垄边缘那一丛丛枯黄的杂草中,我看到了好几株密被黑褐色、披针形有缘毛鳞片的阔叶草,而这种草在我这两天里,简直是魂牵梦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龙蕨草!

    这是货真价实的龙蕨草,竟然在此地,如同路边杂草一般平凡。我甚至看到田垄旁边的排水渠中,被扔置了许多发黄的龙蕨草在里面。心中狂喜的我顾不得疲惫,连忙蹲下身来,薅了好几把,然后颤抖地塞进我那破烂的登山包中。

    当我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心情无比愉悦,好似捡到了金子的乡民一般。

    多年以前,王宝松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的好心情?

    脚步轻快的我越过菜地和果林,来到了这间木屋的门前来。这木屋跟湘黔鄂等地少数民族山区的那种一般模样,板壁呈黑色,屋顶上铺着的是松树皮,看着摇摇欲坠,显然已经有很多个的年头了。

    踩着那腐朽的木屋梯,我来到了这屋子的大门前,敲了敲门,我问候有人么?

    喊话的时候,我浑身绷得紧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没有一点儿声响。等了十几秒,我轻轻推开木门,没锁,一推即开。里面十分简陋,木桌竹椅,还有一张款式老旧的床,上面的被褥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看着十分老旧,许是这里的空气太潮湿了,散发出一股子霉味。

    很快,我的注意力被床对面神龛上面的一尊雕像,给死死吸引住。

    ********

    在我人生近23个年头里,很少有像这两年这般劳累,身心俱疲。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拥有了金蚕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这一套理论,应对在了我的身上来?总之,我从去年七月开始,几乎没有闲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踵而来,应接不暇,而我也是好多次死里逃生,与往日平淡的生活基本绝缘。

    这些事件我本来以为都是独立的个体,然而我却发现其实并非如此。

    这样三头六臂、张牙舞爪的跌坐于莲台上的神像,我第一次是在阿根的新居见过,是阿根的前女友王珊情所供奉的,此后我便在各处见到:在镇宁蝎子蛊传人老歪的家中,在鹏市炼制小鬼闹闹的邪教徒家里,在异国缅甸的萨库朗基地,在青山界溶洞子的壁画上,甚至连罗聋子自杀死亡时的那图案,也隐隐与这副神像有着莫大的联系。

    所有的事件都被这一条线,给串联在了一起来。

    这神像是什么东西?

    我在杂毛小道的大伯口中得到过答案,那个常年在边疆维持稳定的老人告诉我,这是邪灵教所供奉的神之分身,名曰“大黑天”——他们信仰的神,也是唯一的神,有三个分身,分别代表了“创造”、“毁灭”和“法则”,而“大黑天”便是“毁灭”的承载体,因为司职毁灭,最有力量,所以受到了广泛的追捧——这种以“世界末日”为噱头的邪教,全世界皆是如此,为避免和谐,故而其道义和类比,便不做介绍。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神秘的黑竹沟中,在这空无一人的木屋里,我居然又见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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