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前一动,朵朵和小妖悬浮于空中,这一对姐妹花泪眼婆娑,看着这并不知晓情况的小东西。

    它的可怜,不在于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亡,而在于它被自己的母亲,给生生地吃掉了。

    这种情况常常会出现在口渴的母兔子身上,养殖户经常在养殖场所见到的绿光,就是这种微弱的怨力。然而这根小肉芽并没有怨念,只有对这世间的向往。我摇起了杂毛小道的招魂铃,叮铃铃、叮铃铃,开始与这简陋的意识作沟通。不过它并不乐意被我超度回幽府,虽不能言,但还是给我传递了一个又闷又狭窄、平扁无光的空间感,然后拼命地摇动身躯。

    我告诉它,它与它依恋为母亲的这个人,只有一个能够存活于这人世间。

    于是它放弃了,轻轻地摆动身体,在我超度亡魂的经文中,朝着天上那不可知的地方飞去。

    两个朵朵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一直到消失不见。朵朵咬着嘴唇,用不能理解的表情看这个明星阿姨,她目前还停留在卡通动漫和恐怖片的程度,但多少也认识这个阿姨,却不能够相信电视上面的那个阿姨,会是这般模样。

    小妖牵着朵朵的小手,给她揩干了眼泪,然后飞进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

    她们给那留恋于世的小东西送完了行,便不愿意再见任何的丑恶。

    我放回了招魂铃,念完一段咒语过后,打了一个响指,关知宜便从深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眼角处尽是湿热的泪水。见我从草蒲团中站立起来,她揭开身上的被子,含着热泪看着我,说她梦见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叫她妈妈,然后跟她告别——是它么?它走了么?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从火盆里取出那尊略有些烫的泥塑娃娃,这是我之前在休闲山庄的时候朵朵捏的,有一定的灵力,刚才放在火盆里面烘烤,就是要借助它这个媒介,与关知宜身上的那个小家伙作沟通。

    我问关知宜,说你会想她么?

    她点点头,说她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后悔,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一定会把那可爱的小孩子给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成人,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荧屏风光,哪里能够有这小东西珍贵?我把这泥娃娃递给她,说这个什么也不是,留给你做一个念想,提醒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以后的人生道路,自己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我又用沾了净水的艾蒿再次给她洒了一遍,说没事了,以后不会做噩梦了。

    关知宜问我需要多少费用?我挥挥手,说看着给吧,我累了,就不送你了,还有一点,那个舒娇,最好不要再接触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邪门。她向我深深一鞠躬,说谢谢,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我虽然没有说出数目,但是苏梦麟却是个中好手,从关知宜身上刮出一笔不菲的费用来。

    虽然赚了一大笔钱,不过我并不开心,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感叹那逝去的生命。

    我无法批评自己的客户,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多为那渴望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去想一想。当天晚上小妖对我一阵凶,说我不该给那个女人驱邪,让她一辈子都陷入那种恐慌,不好么?这也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这便是嫉恶如仇的小妖朵朵,而且似乎朵朵都站在了他的那一方。

    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表示了中立的围观态度,幸灾乐祸。

    然而倒霉的事情很快就来了,这次换我出去忙碌,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发现几乎人人都苦着脸,杂毛小道的房门则紧闭着。我拉过老万来,问怎么回事?这个老油条无奈地告诉我,说城东的金星风水咨询公司和万江的福通源、萃君顾问公司联名来访,找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的两位主事人,于周六锦绣阁上,约谈易学堪舆之道,到时候也会邀请业界同仁,来看一看两位大师的本事。

    我脑子一转,我日,这不是来踢馆的么?

    第二十一卷 风水咨询公司 第七章 集训营的坏消息

    根据中国社科院的调查统计,在09年时中国从事职业、半职业风水行业的风水师(含算命、神婆兼职赤脚医生)有110万人,整个行业年产值达到50亿——帝都的金融街、魔都的陆家嘴、海航、海尔的总部大厦、奥林匹克公园,甚至武警总医院的大堂,都有着风水的奥秘。

    内地风水行业因为没有受到相关政策的允许,一直处于半隐密状态。

    虽然风水已是企事业单位、政商各界人士间流行的“业务”,但它依旧属于灰色地带,不为大众所知。

    我之前提过,整个南方省的市场基本上已经成熟,各个城市都有一些行业翘楚,这些我们也经过了调查,老万跟我提起的金星、福通源和萃君这三家,基本上垄断了东官乃至周边卫星城镇的相关行业,是航空母舰型的存在。只是我有些奇怪,这三家大公司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风水师和武馆一样,都属于注重旧传统的行业,就像叶问先生流落香港时开武馆需要证明自己、去拜码头一样,在东官开这么一家风水公司,也必须要像他们三家联盟递帖子,尊重一下长辈的意见。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得到三家联盟的入场许可证,然后才能够在东官这个地界,开门做生意。

    以上,便是三家联盟过来邀约讲数,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和杂毛小道拉上窗帘,躲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面,一齐骂娘——这些狗东西,还真的是看得起自己,当自己是旧魔都青帮常申凯的那拜把子兄弟了!不过骂完之后,我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这里地头蛇赵中华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破烂掌柜的思索了一会,告诉我们:金星的老板李永红是解放前南下华野的老部队子弟出生,红三代,跟南方很多老首长都有关系;福通源的朱意是南方宗教局张伟国的人,而萃君顾问公司的吴萃君,是香港易学研究会的成员,而香港易学研究会的背景又是港府。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得,这尼玛都有大来头。

    我问如果不鸟他们,会怎么样?

    赵中华沉吟了一番,说你们应该是在什么事情上面惹到他们了,到时候肯定会泼脏水,黑得你们连翔都要出来,而且还会建立行业壁垒,让你们处处碰壁——我估计这一次多半是朱意打的先锋,因为你们毕竟刚刚得罪了龙虎山,而张伟国又是袖手双城赵承风的人……

    我两眼一翻,感情这里面还牵扯了这么多道道。

    杂毛小道一拍大腿,说丢,怕个毛,三个欺软怕硬、胯裆里没卵子的老油条公司,老子们未必会怕他?我们文的武的都在行,外面这一伙人看着,何必露这个怯?——我知道杂毛小道说的是什么:浩湾广场在那莞太路上矗立了十年,年年闹鬼,这三大风水公司也没有放一个屁,现在来欺负我们这种新开的小公司,倒是底气十足,我们怕甚?

    当下我们把窗帘拉起,外面少有的艳阳天,推开门,我对外面的一众员工笑容满面,激动地说:“我们茅晋事务所扬名立万的日子,就在周六了!”

    听到我这自信满满地话语,所有的都笑容洋溢,欢呼起来。

    人前撂狠话畅快,我们在背后却自然要做足功课。三大公司联名邀约的事情经过苏梦麟之口,传到了远在香港的顾老板耳中,立刻就打电话过来了解情况,还问有没有把握?杂毛小道说无外乎是文比武比两种情况,咱走南闯北,见过的怪事比这些风水老爷们弄过的宅子还多,怕个鸟儿?

    顾老板满意地点头,说周六他定赶过来助阵。

    我一阵无语,这货莫非是过来瞧热闹的?

    随后公司的另一个股东李家湖也打来电话,他已然知道了情况,向我们道歉,说这事情的由头,估计还是他那里引起的——我们现在接的那个楼盘,老板本来打算是给那萃君顾问公司做的,后来碍于面子就交给了我们。这样一笔大单,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萃君顾问公司的女老板吴萃君自然怒火中烧,估计旁人再撺掇一下,才会出的这事儿……

    不然,就我们这么小的一个草台班子,人家也未必能够瞧得上我们。

    就像武馆,人家是正正经经地开门招徒弟,而我们则还是属于街头卖艺的那种。

    我笑了,说如此甚好,我最近还在担忧如何打开局面呢,这下可好了,三大公司跑过来给我们当垫脚石,这种瞌睡了有枕头的感觉,不要太好了哟?李家湖听我说得如此自信,也来了兴致,说他把最近的行程调一下,周六也一定过来捧场,免得让人家弱了咱们的气势。

    我笑着说好,犹豫了一阵,问他女儿雪瑞是不是已经去了缅甸?

    李家湖说是,那妮子倔,那么危险的地方都硬是要一个人去,本来说好和她师父一起去的,后来不知道听了哪个短命鬼的话语,便想着孤身前往,我哪里敢让她冒那个险?好说歹说,才安排了一个女保镖——就是崔晓萱,跟我手下结婚的那个——一起去的,一个星期了,据说还在山窝窝里。

    我汗颜,莫非我就是他口中诅咒的那个短命鬼?

    我开解他,说你家女儿是个有福相的人,而且她跟苗寨里的那神婆十分投缘,出不了问题的。

    李家湖摇摇头,说搞不懂你们这些东西,反正我现在对她的想法不多,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最大的心愿了。

    第二天是周四,杂毛小道坐镇事务所,温养他的血虎红翡和雷罚,而我则跑到城南去找收破烂的掌柜赵中华,商讨对策。赵中华也正好想找我,他告诉我,说本年度宗教局春季集训营的名额,陈老大已经帮我给弄到了,手续已经在这边办理了,过几天会正式通知我去集训营报道的。

    我问去哪里,赵中华说有两个地方备用,一个是皖南黄山,一个是滇西怒江,至于是哪里,现在总部还在紧急磋商。不过这次集训营的总教官已经确定下来了,是总局业务一司的慧明大师,他可是西南局的老资格了,甘肃悬空寺出身,精修佛法,一等一的厉害;不过他为人倒是蛮严厉的,从好的方面来讲呢,你出来之后的进步会很快;从不好的方面讲,估计你要吃很多苦头了——为了达到实战能力,一般这种集训,都是有死亡指标的,务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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