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马当先的那个使飞刀者,竟然是与我向来的黑脸教官拔志刚,而在他后面的还有几人,我认识的就只有在百花岭负责后勤工作的朱轲,以及两个生面孔的青年,最后,我看到了一脸威严的贾团结,右手握着一串佛珠,从黑暗的林子中大步走了出来。

    当看到这一伙人鱼贯而出,我重重地长舒一口气,基地的援兵并没有像电视上的条子一样,永远都是姗姗来迟,仅仅只是过来收尸的干活。不过见到这几人,我便知道及时有援兵,来得也有限。

    看来慧明也是没有了办法,才不得不亲自带队,杀到这里来的。

    我脚步蹒跚,扭过头去,发现白纸扇竟然并没有立刻惊走,而是疾退至潭边,刷的一下,将沾染着我许多鲜血的折扇给打开来,缓缓地给自己扇风。瞧这风度,这气派,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配上他那精制如画的两撇胡子,果真是一幅武侠山水画。

    见到如同血人一般的我,朱轲几步上前,将我扶住,急问陆左,你没事吧?还好么?

    他一边问,一边从怀里掏出止血用的粉末,朝着我身上熟练涂抹,而旁边的拔志刚双手倒提若干飞刀,黑着脸问我其他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了?我指着王小加、老赵他们的那个方向,说快去,他们在那里拼命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拔志刚回头看了一下慧明,这老和尚沉着脸,不屑地骂了一声软蛋,瞧瞧你们这点出息——他这话似乎在骂我,让我心中顿时一阵火大。老和尚瞄了一眼场中的情景,冷哼说不过就是白纸扇,我以为是张大强呢,你们都过去帮忙吧,这边我来应付就是。

    拔志刚等人看了一下周围的情景,也不敢反驳,点头称是,朱轲扶着我,我推开他,说我没事的。

    朱轲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保重,然后提剑便跟着拔志刚等人前去。

    慧明从我的身边缓慢走过,十分不客气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骂了一声:“没用的废物……”

    这声音轻微,但是却清晰入得我的耳帘,气得我顿时火冒三丈,感觉身体所有的疼痛都及不上这短短的几句话——尼玛,作为集训营的总教官,被敌人渗透进这试炼基地了都不知道,反应有如此迟钝,居然还有底气骂我是废物?

    这伙人是什么,他们可是邪灵教中最强大的分舵,你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都搞不定,为毛说我?

    然而我并没有回他半句话,作为一个闯荡社会多年的人,我有着足够的阅历和眼光,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挺身而出,什么时候该养晦韬光,强敌面前还妄自争辩,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

    在黑暗地从林中,无数的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而鬼面袍哥会和集训营的大佬,则在这个不断翻滚冒泡的黑水潭边,对峙起来。

    尽管看到这援军从密林中赶来,白纸扇却并不害怕,他很开心地跟慧明打招呼,说师父,自从95年在南充匆匆一别,我们倒是有十来年没有见过面了,近来可好?

    我的眼睛瞬间瞪得硕大,简直就愣住了神,脑子里突然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慧明铁青着脸,说罗青羽,你这个狗杂碎,自从你搞出了那一场波及整个南充、闹得全国沸沸扬扬的僵尸事件之后,老夫就再也没有你这个徒弟了,少跟我攀扯关系。倘若你真的念及我的授业之情,那你便束手就擒吧,反正你是逃不掉了。

    白纸扇恭恭敬敬地朝着慧明说道:“师父,您不认徒儿,但是徒儿却不能不认师父,我这一身本事,虽然大半是后面所练,但是根基却都是您所奠定。再说了,你不认我,师娘和师姐却待我亲切,便是这一次的行动策划,也多半是师娘在后面推波助澜,为了避免您老人家的声誉受损,不如将我放过,让我带着残余撤走?哦,对了,您后面的那个小子,是师娘指定要的人头——他害死了贾微师姐,唯有一死,方能解脱,您说是也不是?”

    听到白纸扇淡定地款款道来,慧明的脸上阴晴不定,缓缓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见慧明有些意动,白纸扇立刻鼓起如簧巧舌,游说道:“师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惨死在苗疆的师姐报仇,你要明白我的苦心啊。这件事情已然成了这场面,而且跟师娘也有牵连,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监管不力,玩忽职守,上面追究起来,你终究是晚节不保的。既然如此,良禽择木而栖,你不如加入我们袍哥会吧,大供奉的位置,早已虚席以待,日后大事若成,你也有个好的出身……”

    白纸扇说了一大堆话,天花乱坠,而我的心却逐渐冰冷了起来。

    我以前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真大,这个世界也真小。

    我万万没有想到,邪灵教位于西川的酆都鸿庐,自立门户的鬼面袍哥会,二把手居然是慧明老和尚的徒弟,而且更加让人诧异的是,集训营信息的泄漏者,居然是总教官的老婆,那个姓客的老太太——我可以相信她仅仅只是起到一个导火索的作用,但是死了这么多人,贾团结已经被逼上梁山了。

    那么,他到底愿不愿意大义灭亲,去背起那个黑锅,扛起这场血案的职责呢?

    就我对他的了解来说,实在很难。

    五分钟,白纸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地对慧明一番劝导之后,停住了话语,静待自家师父的决断。

    整个过程中,慧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似闭非闭,安静听着,待白纸扇说得口干舌燥,他才睁开眼睛,露出如同灯泡一般的亮光来:“罗青羽,十四年前,你所学不过我的三两成,今日我先来考量考量你,看看这么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进步!”

    他这话说完,身子一直,整个腰都挺得标枪一般笔直,气势立盛。

    白纸扇眉头一跳,原本恭谨地表情立刻倨傲起来。

    见了慧明的态度,他知道老和尚舍不得多年来积累的脸面,不可能跟着他下水,顿时也就不再装那孝子贤孙的恭顺模样,嘴角轻挑,说师父,当年我随同你学艺,你使我学那龙树菩萨的《华严经》,又习《一乘教义分齐章》、《圆觉经疏钞》,皆为境界,至于具体修炼术法、真如本觉之道,却只肯传于师姐,使得我前三十年,几近白活,后来我学得炼尸提丹的妙法,你却要赶我出门中,一别十余载,我确实应该给你汇报一下学业,好让你知晓,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了。

    慧明将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缠绕在右手上面,一边缓慢往前走,一边说道:“罗青羽,你是个天才,罕见的天才,像你这种人,在西川,几十年都未必能够出得一个。我前二十年里,用佛经来培育你,是想要把你的心性磨砺,方能有大成就,不然终究会堕入魔道。可惜我错了,你的心,太急!”

    白纸扇将手山的精钢折扇一展开,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来:“艹你娘,装他妈的什么大尾巴狼,别人不知晓,难道我会不知道你修的是密宗般若里的‘空乐双运’欢喜禅么?艹……”

    他的骂声刚落,折扇翻飞,八头阴鬼灵猴又从四周泥土之中爬起来,朝着慧明飞射而去。

    慧明双手相交,左手轻摩右手上面的黄色佛珠,那速度比日本金手指加藤鹰还要快上几个等级,很快就磨擦出红色的印记来。他表情轻松,面对着飞扑而来的阴鬼灵猴,冷笑着。

    这冷笑导致他严肃的脸容十分滑稽,就如同哭一般。

    四头阴鬼灵猴飞身跃起,从不同的方向,扬着尖锐的爪子朝着缓慢行走的慧明抓来。

    “镖……”

    慧明口吐真言,右手闪电横扫前挥,带着佛珠的拳头拂过这些凶恶的猴子,一阵氤氲浮动,所有的猴子如同沙雕一般滑落,烟消云散。

    第二十三卷 生死试炼 第四十七章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

    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

    总共八头长鼻子的阴鬼灵猴,凶猛前扑,又咬又抓,然而就在几秒钟的缓慢行走之间,慧明将这些家伙给轻松地消灭,尸体不存,化作如沙子一般的黑气流到了草地上来,悄无声息。正在跑过去将尹悦扶起的我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刚才还弄得我们麻烦到死的那些鬼猴子,竟然就这般轻松被搞定了。

    这简直是大学教授来做高中数学题,麻利得让我们这些费尽脑浆的家伙,自惭形秽。

    慧明将这些烦人的小喽啰给清理干净之后,那串佛珠化身为鞭,左三下右四下,在他的身边挥舞除了一道如同高僧大德一般的黄色佛光来,宝相庄严,濯濯发亮,白纸扇身周散发出来的那些黏稠的黑雾,纷纷往回收缩,不敢缠绕上去。慧明朝着白纸扇冷冷地笑着,似乎还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十几年来,就学会了这些玩意儿?用鬼魂怨力来提升修为,之所以被称作是邪教,是旁门左道,其一是残忍而无人性,其二,却是会将人的心理和身体扭曲成,不出十年,你必然死去,何必呢?”

    听到这话,白纸扇将身上的袍子一掀开来,露出穿着短衫的上身来。

    让我恐惧的一幕发生了,这个外表干净整洁的男人,只见他袍子下的身体,已经有大部分开始腐烂,里面有无数苍蝇蚊子在叮咬,腐烂的皮肉流着黑黄色的脓水,熏臭的味道四处飘扬。

    他把那袍子一把扯下,然后丢落到后方的水潭中,美美地伸展了一下身子,脸上的神色十分奇怪:“师父,你或许说得对,修这鬼魂怨力,总是会有一些副作用的,但是你却遗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续命之道。有了这法门,我甚至可以再活五十年,一百年,而我也有了足够的信心,来超越你的力量。来吧,多说无益,打一架就知道!”

    白纸扇脚步一错,人便如同幻影,出现在了慧明的左方,手腕一转,那把沾染了我许多鲜血的折扇,便朝着慧明的脖子间削去;与此同时,白纸扇身边的无数恶鬼亡灵,也随着他的行动,朝着慧明横扑而来,根本就不顾忌那冉冉的佛光普照。

    白纸扇厉害,纵横西南的慧明却也不是虚负盛名之辈,这个高大威猛的老人性格刚强,见这叛出门墙去的徒弟亮出杀招,哈哈大笑,大叫一声来得正好,双手快速结了一个不动明王印,身形稳固,然后将缠绕着佛珠的右手朝着这精钢折扇的扇骨,一拳猛击。

    两者交碰,到底是白纸扇的法门天然被慧明所压制,在旗鼓相当的力量前提下,竟然被逼得往后倒退三步,脚跟不稳,差一点就跌落入了那深水黑潭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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