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船舱,一路上看到许多伤员,有轻有重,虽然大部分都是硬汉,但仍然还是有如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传入耳边来。此番攻占邪灵总坛,虽说小佛爷并没有用主力迎击,而是避之远走,但我们还是遭到了大量伤亡,而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乘着小艇在船队之间穿梭,我们很快便来到了位于中间的指挥船,登船的时候有好多人在与我们打招呼,这里面不乏位高权重者,大师兄也在,他告诉我们会开完了,总指挥在头舱等我们,他要回去安排船队靠岸,以及接下来的相关事宜,就不陪我们同行了。

    一个黑衣青年走了过来,将我们带至头舱,敲门,在得到回应之后,他请我们走进了去。

    王副局长在这个布置成会议室的舱房里等着我们,见我们进来,热情邀请我们落座。我们也不客气,在恭敬地称呼“总指挥”之后,坐在了他的对面。听到这个称呼,老人的目光显得有些黯淡,轻轻地谈了一口气,说任务结束了,我这个总指挥也就撤销了,说句实话,我这个总指挥是不合格的,敌人太强大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咱们正面对抗,即便如此,我们还有上百人的伤亡,所以这次任务别说成功,就是称之为失败,也未为不可。

    听到了他的自嘲,我不由得心生敬意起来,宗教局与邪灵教这对老冤家相斗这么多年,攻占邪灵总坛这件事情的意义重大,绝对可以说是突破性的进展,能够在这样的辉煌胜利面前还保持冷静,并且进行自我批判,不愧是老一辈的高层领导,拿得起放得下,视野辽阔,没有被冲昏头脑。

    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我和杂毛小道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之类的话语,简单地应答两句,王副局长这才从失落中走了出来,拍了拍手,说不过这次行动并非是作无用功,也涌现出了许多功勋卓著的同志,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便是你们两个,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事情的后果还真的是难以想象,所以刚才讨论下来,陆左、萧克明,你们居功至伟。

    王副局长对我们热情洋溢地夸赞着,这个时候我和杂毛小道也只有谦虚地说了几句,既不热切,也不冷漠,表现出了胜不骄败不馁的风范来,老人时间有限,接下来便直接跟我们谈及了洛飞雨的事情,询问我们的态度。

    我看了一眼杂毛小道,这家伙倒也沉得住气,闷不吭声,于是我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说洛飞雨现在已经和以小佛爷、佛爷堂为首的邪灵教决裂了,有这样一个对手,应该能够抑制住邪灵教的手脚,而她一直以来的表现也都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温和而又人性的角色,所以希望局里面能够具体考虑一下,最好不要太针对她。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过她,对吧?”老人沉吟一番,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说能不能招揽洛飞雨?

    洛飞雨是邪灵教的右使,名义上的三号人物,她必然掌握着全国各地邪灵分舵的重要信息,倘若她能够投诚,实际上的意义只怕要远远大于攻破邪灵总坛,然而我和杂毛小道都摇头,表示这不可能。

    洛飞雨虽然痛恨小佛爷和佛爷堂,但是邪灵教同时也是她外公的心血,这里面虽然有许多丧心病狂的人物,但是也有亦正亦邪的性情中人,而那些都是她的朋友和属下,与此同时,她对于宗教局也充满了误会,所以洛飞雨是绝对不可能卖友求荣,投靠宗教局的。

    王副局长猜得到我们的回答,点了点头,然后谈及赵承风的事情来。

    他告诉我们,赵承风此次表现得的确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但究根问底,也是名正言顺的,而就在刚才的会议中,有人便提起此事,对他充满同情,所以他先前的承诺可能不会立即兑现,不过小萧刚才已经将他彻底打趴了,使得他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受到重大挫折,应该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呢,你们两个也不用害怕他的报复,就目前而言,你们两个都拥有了连我都要害怕的实力,即便是对上龙虎山善扬那个老匹夫,也未必会败,所以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王副局长对我和杂毛小道不吝赞美之词,甚至将我们给隐隐抬到了天下十大高手的层次上来,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解。

    他很认真地说道:“如你所言,一字剑在此役中陨落,而之前无尘道长也在洞庭湖龙岛中失落深渊,想来应该也是难以重回人世,而这二十多年间,天下十大高手陆陆续续又已经仙逝了两位,如此算来,当年的十大高手,至今已经是零落不齐了,不过春花秋实,昼夜交替,如今世间能称高手者繁多,但是能够到达顶尖者不过这么几个,陆左你和小萧的战绩,其实都落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眼睛里面,下一届排名,说不定你们就榜上有名了……”

    我们没有再多说话,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虚名而已,便比如小佛爷、比如开战初始时便无影踪的大内第一高手和邪灵左使这对黄家兄弟,都没有列入十大之名,但是他们不用比都晓得,至少比一字剑或者无尘道长这样的十大高手要厉害许多。

    谈完这些事情,我们便告辞了,出了船舱,才发现天色朦胧,快亮了,而船队已经靠了岸,这是一处并不算大的码头,江面大雾,而码头对面则是一个小县城。

    这一船船荷枪实弹的军人和伤员十分扎眼,码头上面作了戒严,大部头的军车直接开到码头里面来,军人在整队之后,直接上车返回最近的军事基地,而伤员则就近医治,因为要避免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所以船队靠岸之后场面有些混乱,不过小妖和朵朵很快就过来找到了我们,并且在林齐鸣的安排下,将我和杂毛小道送上了救护车。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杂毛小道被安排在宜昌市点军区的一家军方秘密医院中,接受治疗,与我们同一个医院的还有大师兄的助理赵兴瑞和七剑之中白合、余佳源和董仲明,以及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杂毛小道并没有伤到筋骨,所以没两天便活蹦乱跳了,正在四处勾搭水灵灵的护士妹子,而我虽然有肥虫子在,但还是需要躺得更久一些。

    不过我的恢复力很强,在第四天的时候特意请了假,去黄晨曲君的家乡,带伤参加了他的葬礼。

    黄晨曲君是江湖独行侠,除了一个侄子外,并没有别的亲人,葬礼弄得很简陋,不过却是葬在了一处向阳的高岗上,风水极好,我等到他的家人离开后,将那把碧绿石中剑埋在了他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六个响头,然而没等我离开多远,突然听到一声清越的嗡鸣,但见那石中剑居然破土而出,朝我飞了过来。

    石中剑在我的头顶上绕了三个圈,最后落在了我的手上,轻轻颤动,我摸着这还带着泥土的飞剑,有一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晓得这是它对我的认可,也是一字剑另一种形式的传承。面对着黄晨曲君远处的墓碑,我将石中剑放在自己胸口,默默发誓,必不会辱没此剑。

    我再次回到医院时,碰到了刚从重症病房出来的李腾飞,通过询问,得知他们和一字剑之所以出现在邪灵总坛,是走了另外一条暗线,那是属于王正孝的门路,本以为能够立功,结果王正孝被人算计暴露了,使得与他同行的师兄弟全军覆没。

    我们继续在医院养病,这里面有着大量受伤的修行者,有东南局的,有中南局的和总局的,也有西南局的,在经过一帮熟人的介绍后,彼此间倒也熟悉了。此处不提,四月初旬我们的伤也基本上好了,被接到帝都去接受咨询,皆无异常,然后还在许映愚家住了好几天。

    后来大师兄告诉我,说赵承风因为正常的工作调动,平调到帝都一家研究所去当主任,算是坐上了冷板凳。

    终章 毁灭与希望

    第一章 带狗的道士

    四月初旬,我和杂毛小道上京接受完了总局级别的咨询过后,这一次轰轰烈烈的剿灭行动也终于在不久落下了帷幕。

    尽管王副局长说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但是因为意义重大,所以上面的评价十分高,经过反复的计算和确定,许多在此次行动中表现突出的人员,都得到了相应的晋升和嘉奖,虽然因为其特殊性并没有得到大肆宣扬,但是在内部通告中无数次的提及,无比荣光。

    大师兄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和提高,好像升官了,不过还是兼任东南总局领导,而我则被授予个人特等功,官升一级,并且在执行任务期间可以对总局以下各地分局人员拥有支配和调遣的权力。

    前面的那个头衔倒是其次,而后面的才是实打实的权力,也就是说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我可以获得级别在自己以下所有分局人员的配合,光这一点,实际上已经算是宗教局的高层,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谁借着大义的名分,耍弄阴谋诡计了。

    当然,所谓天子剑,不轻出,这种权力就像是尚方宝剑一样,更多的在于一个待遇,无边无际地滥用,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借故收回的。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着强大掌控欲和权力欲的人,所以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四月中旬的时候我和杂毛小道参加了总局举办的表彰庆功会,那一天出席的都是电视上的大人物,而我也看到了跟随而来的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没有人晓得他当日与邪灵左使战斗的结果,甚至也没有人提及此事,所以当我看到阴影中的他时,难免会有些惊讶,仔细地瞧了瞧,发现这个老头子佝偻着腰,黯淡无光,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这是一个修为极其恐怖的老头,从那天的战斗来看,恐怕也就比陶晋鸿差一点儿,与善扬真人则应该在伯仲之间。

    我们目光相对,遥遥地点了点头,然后默契地没有交集。不过我很快便发现整个过程中,他的注意力差不多一直都集中在我这儿来,让我疑惑不已,对于这一点,杂毛小道的解释是那大内第一高手并非优待我,或者另眼相看,他关注的恐怕只是我体内的肥虫子。

    本命金蚕蛊的名头实际上比我响亮,这憨货用来暗杀太过于犀利了,而随着我们的名头逐渐崛起,使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地防范着。

    参加完表彰庆功会后,我在帝都留了几天,而杂毛小道则带着受创严重的虎皮猫大人和小青龙,提前一步返回了茅山去。现在的我已经和许映愚公开了师门身份,彼此之间的交往倒也不用避讳旁人,而通过这一年多时间的接触,我也晓得了他其实也是有子女的,不过因为养蛊人“孤、贫、夭”的结局,所以他用秘法斩断了与后辈的联系,彼此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联系了。

    这个老人向来都是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独来独往惯了,我也不好在此多作打扰,只是请教了一些修行上面的问题,在得到答案后便不再多留,返回了南方。当然,之所以回去得如此匆忙,其实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正在读小学的陆朵朵同学因为旷课许久,作为她家长的我已经被班主任打了好多通电话,念叨得耳朵都生了老茧。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养蝎场已成规模,而王二春也从一个懵懵懂懂的二货痴肥少女,变成了一位有着不错成就的养蛊人,作为我的准弟子,她学会二十多种蛊毒的调制和解法,能够独立制作蛊毒,并且还能改进创新,用来管理这个规模并不算大的养蝎场,其实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唯一让人头疼的地方,可能是生活条件太好的缘故,她断断续续又增重了六十多斤,完全就胖成了一个气球了。

    返回东官之后的我也没有闲着,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研究,我对于蛊毒和巫法已经有了相当深的理解,便没有再停留在郊区的养蝎场这儿浪费时间,而是跑到了江城一个人迹罕至的海边小岛上,在那儿感悟黄晨曲君临死前通过石中剑赋予我的传承。

    一开始我对于黄晨曲君的传承并无贪念,所以才会想着将石中剑与他一同埋葬,然而当那把玩具一般的碧绿色小剑从土中挣扎而出,飞落在我的手上时,我才发现这件极有灵性的法器,似乎已经开始对我产生了认同感。

    而在我们双方接触的那一刹那间,黄晨曲君这几十年来对于剑法感悟的点点滴滴,又从我心头泛起,与之伴随而来的是当初陶晋鸿植入我体内的那一滴剑元,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翻腾起舞,对决不休,让我对于力量以及杀人之术,以及对这天地法则的感悟不由得更加深刻了一层,如此不断呈现,便觉得认真修行一段时间的剑术,也很不错的选择。

    此时的我对十二法门的研修,已经到了一个相当深刻的程度,已经明白了一个问题,所谓巫蛊,理论上来说其实并不比中原道术差多少,在蒙昧远古的那些大巫时代,更是远远超越,然而所谓巫术,其实是一个很讲究血脉的东西,唯血统论,只有那些大巫流传下来的血脉后人,方才能够将其发挥到巅峰极致,以肉体为容器,超凡入圣——巫蛊巫蛊,巫为道,蛊为术。

    我虽然神魂强大,但祖上或许并没有这个血脉,或者太过于稀疏,修行至此已经算是顶峰了,另辟蹊径,或许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便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岛上面,面对着大浪滔滔,体悟起了黄晨曲君传承自南海剑魔的那一缕剑意来。

    小妖和朵朵都给我留在了东官,免得相扰,这修行之道虽寂寞,但却并不苦楚,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我也终于学会了如何将石中剑如指臂使,而这个时候我迎来了这么久的第一个客人,那便是带着一头小黑狗的杂毛小道。

    许久不见,杂毛小道越加道貌岸然了,仿佛一个得道的真人,与初见他时的那股猥琐之气皆然不同,已经隐隐有了一派掌门的风范,不过在我的面前他倒也没有绷着,没三句话便露出了原形来,我一开始没有注意,说了两句话,得知虎皮猫大人回了萧家大院静养,而小青龙归了洞庭湖之后,才注意到他旁边这头黑乎乎的小狗儿来。

    这不瞧还好,一瞧吓了我一跳,这头个头小小的黑狗儿模样看着不起眼,但是一双眼睛里面呈现出来那渗血般的火红色,仿佛跳跃着滔天的火海,蕴积了恐怖的能量,在我看来,这哪里是一条小狗,分明就是一头恐怖的深渊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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