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越高,悟道越难,这是修行界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有的说是因为修为高受到天妒,也有说是因为修为太高后自身形成定势,难以接受新的理念。不管哪种说法是真的,至少修为越高越难悟道是真事。正因此,玉成子天纵之才也不过悟通六道后就再无寸进,不得不自斩性命,转世轮回,行偷天换日之法,借唐劫之身才将这十二大道补充完全。

    这刻这和尚如此说,唐紫曦也渐渐有所领悟:“你是说,九难和尚是位了悟道而故意不提升修为?可这又和他后来的遭遇有何关联?”

    这两人到也有意思,明明九难在身前,却一口一个他,仿佛眼前这九难完全不是九难一般,而那寺庙外的一众和尚也纷纷只是叩头不语,似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般。

    那和尚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悟的是什么道。”

    什么道?

    无非就是十二大道,再不行就是下面的无数小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道?

    突然间心中一亮,唐紫曦想起了什么,脱口叫道:“魔道!他悟的是魔道!”

    小和尚净心曾说过,九难悟道而入魔。这刻唐紫曦想起,脱口而出。

    和尚却长长叹了口气,既不赞同,亦不反对,只是道:“魔道……或许是吧。但是在那时的九难心里,他所悟者,乃是天道。”

    ※※※

    天道无人可悟。

    正因为无人领悟,所以才诞生出无数说法。

    有知天命者,亦悟天道为忌讳,敢悟天道是为亵渎天地,当杀之;有信奉大道正统者,认为小道隶属大道,大道当属天道。故领悟所有的十二大道,再上穷天意,自可领悟天道,成就新的至高点;也有人认为大千世界,本源纯粹。是故天道唯一,超脱物外,所以欲悟天道,就不应分神杂念,而应当专注至高,以其纯粹成就天道。

    九难和尚,就是当时这一理论的支撑者。

    或者说,整个佛国,自佛祖以下,都是如此思维的支撑者。

    据说当年佛祖悟道成佛,就是心无杂念的情况下成就的,因此他的道也就成了天下大众的道,与其相比,玉成子明显是第二种理念的支持者,所以他的道便成了万界王庭甚至于星罗大千界的理念。

    至于最前一种,便是那三圣老祖的道了。他的道,便是知天命,尊奉行事,不思超越,是为本心。

    正因此,这普罗天下修界之争,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理念之争,是关于这世界奥秘的理念分野产生的争执,争夺,乃至最后的战争!

    这些都扯得远了,总之,当初的九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上了精研佛理,参悟天道的路的。他的修为之所以低,就是因为他不愿意让过高的修为耽搁自己的佛理钻研。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虔诚,努力与钻研,在不断的研究中,九难终于有所领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个意志的呼唤。

    这呼唤,便是唐紫曦所谓的魔鬼的诱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能让一位大德高僧堕落?”唐紫曦再忍不住问道。

    和尚低眉耷眼,语态悠然:“你可知,九难从来没认为自己堕落过。在他的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奉守天道之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地间最纯正的道理,是至高无上的牺牲。我们这些俗人,是无法理解的。他在……净化这个世界。”

    “你说什么?”唐紫曦震惊。

    “没错。”和尚回答:“那不是什么魔鬼的诱惑,而是天道的呼唤。九难感受到了,而他选择了遵从这召唤。”

    “天道就是魔道……这怎么可能?”唐紫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事实。”和尚语气悲哀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世间从无一人能悟天道了吧?”

    唐紫曦听得全身发冷:“因为每一个领悟天道的人,最终都入了魔道?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和尚却悠悠回答:“当年我佛在菩提树下参佛理,悟天道,却最终发现,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堕入魔道,所以他毅然选择放弃天道,建立佛国,成立了属于自己的道。”

    随着和尚的阐述,唐紫曦也渐渐明白。

    那道书中显现的,就是天道的呼唤。

    在天道呼唤出现后,九难认为他已经成功领悟天道,入魔就是他的使命。正所谓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所以九难毅然选择了舍身成魔。不过九难本身是佛国大德,本性仁爱。魔道之行与他本性相冲,纵然入魔,心中也有一点善念无法甩脱。为了他心中的仁爱大世,九难毅然将这点善念分离出来,形成一颗善念之种,深藏心底,然后便正式开始了他的魔头生涯。直到他后来行迹暴露,一位明王出手重伤九难。九难逃走,这颗善念之种却被九难遗留下来,落在了佛国手中。

    不过那时这颗善念之种已经沾染了大量魔气,纵大能出手亦无法祛除。

    无奈之下,只得将这颗善念之种以偷天换日大仙术投入轮回之中,希望百世轮回能消除它的魔气。

    就算如此,刚才这善念之种醒来的时候,也还是险些成了魔头。

    总算九难最后一点灵念未泯,最终战胜这魔气,方才得以恢复旧貌。

    此时此刻的九难,也算得上是那个真真正正的,未入魔强的大德高僧了。

    “原来是这样。”唐紫曦唏嘘一声。

    做梦也没想到,九难之事的背后,竟有如此背景,虽然时隔万年,现在听起来,依然让唐紫曦的心情跌宕不已。

    突然想起什么,唐紫曦道:“不对啊。算算时间,玉成子那时好像已经使用了偷天换日大仙术,进入百世轮回。没有他,你又是怎么转世轮回的?”

    和尚却摇头道:“老衲可没有说过,偷天换日大仙术是玉成子施展的。”

    “啊?那还能是谁?”唐紫曦愕然。

    “还能是谁?”和尚却微微笑了笑:“自然是与那玉成子一样,同样见不得这天地真面容的伟大存在。”

    唐紫曦先是呆了呆,随机心神一阵剧颤。

    她明白了过来,脱口叫道:

    “佛祖!”

    第106章 平衡

    当王庭中那一轮圣光耀起时,便如旭日东升,带着无与伦比的辉煌气息。

    一尊大佛影像冉冉升起,震撼了每个人的心头。

    “西方大佛国接引圣佛!”

    无数人心中同时吟出这个名字。

    如果这个名字稍嫌长了些的话,那么还有更简单的称呼——西天佛祖!

    来自须弥天西方大佛国的至高存在,佛国之主,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一刻就连三圣老祖都心头剧颤:“接引,你终究还是站在了天道的对立面!”

    那佛国之主盘膝高坐,身后的真身虚影巍峨高大,显露出无尽威严。

    证道圣仙。

    而在他身后还有四尊大佛,散发出不弱于金仙级别的强大气势。

    “无量古佛!”

    “提灯古佛!”

    “往生古佛!”

    “轮回古佛!”

    有见多识广者已唤出声来。

    正是西天大佛国的四尊金仙级别的古老大佛,地位仅次于西天佛祖,相当于王庭四圣级别的存在。

    再往后就是无数的佛陀,明王,菩萨,罗汉,尊者的影迹。

    是的,一个西天佛祖,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位圣仙的力量,更是整个须弥天世界群的力量。

    三十三天虽然各有大能无数,但大多数都远离尘世,真正能出现,肯出现的,怕是都在这儿了。

    玉成子之所以能轻松灭掉洪荒万魔,更敢于在这时候分心他顾,就是因为他还拥有西天大佛国这支盟友力量。

    这刻西天佛祖一出现,无疑将战争推到了高潮。

    首先就是三圣老祖做出反应,他长叹一声,对着下方一指,一道金光场路已然出现,竟是洞穿了神火燎天网的分隔。下方无数魔族已蜂拥而至,沿着那条金光长路,源源不断涌向战场。

    只是一出手,便改变了整个战场格局,论威能这位三圣老祖绝不在西天佛祖之下。

    但是这一出手,也彻底让他与鸿蒙魔界形成联手,这是三圣老祖所不愿的。

    虽然同是奉天道之命行事,但三圣在本质上与九难不同,他不入魔道,只从天意。只是他所感受到的天道,与九难感受到的也有所不同。他们对天道的理解不同,行事方式也就不同。不过这一次,他们感受到的是同一意志,执行的是同一使命。

    所以即便出手,三圣老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矛盾的。

    宛如黑色云雾一般涌动的潮流从地面向着天空滚滚而去,为这片杀戮的天空再添助力,也让战争规模变大。

    同样涌入战场的,是佛国世界中那无数的僧人,他们高吟佛号,鼓动金光杀来。魔族那腐化一切的魔气对他们竟效果不大,这些和尚的护体金光拥有强大的驱邪作用,就象镇狱魔胎经一样,抵住了魔气的侵袭。如果说王庭军是矛,他们就是盾,当他们联合起来时,就成为极强大的阵容。

    两支部队就此冲撞在一起,掀起漫天杀雨。

    在这大能拼命的星空,紫府几乎就是最低级的存在。到处是法术的浪潮在涌动,堪称神通似海,仙法如雨。一个又一个的强大修士就这样倒下,云层中现出一张又一张恐惧面容。双方都在拼命,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在这修界战争的巨浪大潮里,任何存在都变得渺小,就算是地仙,真仙,也要小心滚滚仙潮里那肆虐的浪流。

    唯一还能在这战争中显示存在,决定战场方向的大概就属大罗金仙了。

    数十个金仙战成一团,一个个庞大的真身虚像在星空中显现,即便是在地面上也能看出那无数张雄浑大脸,此起彼伏,光暗交替。

    此时此刻,唯一还置身事外的大能大概也就剩唐劫了。

    远远望着这片星空战场,唐劫笑道:“还真是热闹啊。星罗大千界,能够出动的大能,大概都在这儿了吧。这一仗或许就是决定世界未来方向的一战了。”

    “那你觉得谁会赢?”许妙然问。

    唐劫摇头:“我不知道谁会赢,但我知道,不管是谁赢,巨灵王都已经输定了。”

    他的目光落向远方的巨灵王,眼神中已满是同情。

    双方虽然道不同而产生大战,但目的显然是一样的,就是巨灵界的秘密。

    这个秘密关系到天道,关系到兵主,也关系到巨灵界千百年来的存在之因,更关系到了仙帝,佛祖,九难他们的毕生追求……

    所以无论谁获胜,巨灵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已注定败亡的命运。

    似是也看出了这点,巨灵王仰望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悲哀与绝望。

    “那我们该怎么做?”许妙然问。

    她没有说等下去,捞便宜之类的话。因为这是一场波及了两位圣仙,二十名多金仙,以及数百位真仙的大战。交战双方的实力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就算栖霞界以逸待劳,坐收渔人之利都不可能,那只会给他们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尽管如此,唐劫却不想放弃。

    想了想他说:“我们帮魔族。”

    “帮魔族?为什么?”许妙然知道唐劫先前帮王遥只是借他的手削弱万界王庭,本意可没有真正帮魔族作战的意思。但现在为什么还要继续帮魔族?

    唐劫回答:“一是因为我们先前已经帮过宝儿。这种情况下若再调转头来帮万界王庭,那和宝儿先前建立的交情就会前功尽弃,而且削弱双方的目的也太过明显。二是鸿蒙魔族终究是域外来客,在正界注定不会久留。如果这场战争魔族赢了,我们最多就是逃亡剩下的几十年。可如果是王庭胜了,那我们从此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最后就是双方局势问题。魔族实在太杂了,相对而言,万界王庭和西天佛国则统一得多。就算是算大能实力,也是万界王庭这边稍多一些。”

    魔族这边加姬瑶仙原始天魔有七金仙,三圣老祖这边有乌暗天,广法天神,幻魔女三仙,万界王庭则有六金仙,西天大佛国则有四位,至于西天佛祖则和三圣老祖相对,算人数他们是棋逢对手。但是万界王庭还有一个玉成子未出手,这样算起来,依然是万界王庭略占优势。从唐劫的角度而言,自然是希望双方拼得越厉害越好。

    所以唐劫选择帮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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