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他那态度。”沉星撇了撇嘴,嘟囔道,“跟以前在天上一个德行。”

    “你说什么?”月宜后面那句没有听清楚。

    沉星差点说漏了嘴,连忙道:“你干嘛要喜欢他啊?”

    “喜欢就是喜欢啊,沉星姐姐有喜欢的人吗?”月宜倒没有受到打击。

    “有啊。”

    “是嘛?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没主动问啊。”沉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算了,咱们不理他了。让他自己喝药,喝死他最好。”

    那边吕修齐喝了药,韩叔觑着他的神色才试探着说道:“将军刚才对陈小郎中他们态度太生硬了。”

    吕修齐睨他一眼,端着那碗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沉声说道:“韩叔你没看出来,那个陈月宜是个姑娘吗?”

    “姑娘?”韩叔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腿,笑眯眯地说,“其实老奴也有些怀疑,哪有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儿,说话声音也是娇滴滴地,可不就是个姑娘家。”

    “那个陈星我看不出端倪。”吕修齐回忆着沉星的样子,看起来倒还真是个男人的模样。而那个陈月宜,坐在自己榻前,他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梦中曾经见过她。而且她身上有一丝甜甜香气,竟让他不自觉地有些回味。

    韩叔宽慰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您想想,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跟着兄长东奔西走,自然得装扮成男孩儿。”

    “既然是个女孩,还是避嫌的好。”吕修齐叹了口气,继而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说,“我这次受伤不知何时才能彻底痊愈,大齐和楚国交战,我不能一直在家中闲处。”

    “将军受伤,大王能够理解。”

    吕修齐点头,不欲再多说。

    而那边偷听谈话的沉星则心底嘲讽:“要是让你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我这几年在天上也是白混了。”

    吕修齐底子好,再加上沉星的医治,不到十日,吕修齐就恢复了八成。其实沉星是想让他再多躺几天,还是月宜制止了她。

    吕修齐身体好了,老管家从心底里感激沉星和月宜,尤其是月宜,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待人接物都很温柔,笑起来总是如清怡的潺潺溪水,沁人心脾。老管家一直都想要这么个小孙女,所以总是和月宜亲切的交谈。吕修齐不止一次听韩叔提起月宜如何如何好。吕修齐心底有些烦闷,扔了狼毫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总是提起陈月宜?”

    “月宜乖巧,老奴实在喜欢。”韩叔笑眯眯地说着。

    吕修齐总觉得韩叔有深意,却也没有往深里探究。只是老管家总是说她那么好,他就不禁想起来那天阻拦她喂药的画面,她似乎很受伤,眼神里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以及一些他不太了解的情绪。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终是不好。

    可是脑海中又有一个隐秘的声音在对他说:你还是应该去道个歉。

    吕修齐按了按太阳穴,用过午饭后,脚步仿佛不受使唤的往瘦红馆去。沉星正在院子里睡觉,脸上还盖着一本医术,手旁则是她又不知道哪里讨来的一壶清酒。月宜则望着院子里刚刚吐出嫩蕊的桃花。她仍是一身男孩子的装扮,粗布麻衣,可是皮肤却白皙如初雪,从侧面望去,她那双美眸清若寒潭,此刻望着枝头那一抹嫩红,眼神里还有一股子娇憨,而她的唇瓣也如桃花瓣一样,饱满润泽,让人有一种品尝的冲动。

    月宜听见动静,回眸,就看到吕修齐怔怔望着自己。她忙退后一步恭谨地说:“月宜见过将军大人。”

    吕修齐这才回过神,懊恼自己怎么能盯着人家一个姑娘看。特别是看到月宜的唇瓣,他竟然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他清了清喉咙,注意到沉星仍然沉睡,便维持着自己一贯的冷淡说道:“你们住在这里可还适应?”

    月宜的嗓音清婉而纯净,听在吕修齐耳中如一曲天籁:“谢谢将军关心,我和我哥哥在这里住的很好。”

    她念着哥哥的时候独有一份甜腻和柔媚,吕修齐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捻了一下,然后才道:“那就好,那就好……”

    “将军来瘦红馆有什么事吗?”月宜天真地询问。

    吕修齐含糊地说了一句“顺路”就打算离开。月宜却喊住他说:“将军,我做了一些桃花酿,您要不要拿一些回去?”

    吕修齐本想拒绝,话到唇边却成了“有劳了”。月宜轻快地回到屋内拿了一些桃花酿交给吕修齐,恬静地微笑:“我是第一次做的,将军不要嫌弃就好。”

    “不会,谢谢你。”吕修齐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沉星悄悄取下脸上的医书,心底暗道:“我装睡的水平还不错。”

    吕修齐拿了桃花酿回到书房,属下赵曦正在等他商量军中之事。吕修齐“唔”了一声示意他开始,赵曦说了几句,忽然深深吸了几口好奇地问:“将军,这是谁做的桃花酿?”

    吕修齐望着旁边那一小罐子淡然道:“就是那个陈月宜。”

    赵曦忙道:“他还会做桃花酿?将军,能不能分我一些?”

    吕修齐刚要打开罐子,却忽然转了主意,面不改色地拒绝:“这是陈月宜做给我的,我再分给你只怕不合适。再说我这几日也有些想喝桃花酿了。抱歉。”

    赵曦楞了一下,心里腹诽:将军从来都不喝桃花酿,上回有人主动让他喝,他还不大高兴。怎么今天转性了?

    夜深人静,吕修齐打开罐子,舀了一碗桃花酿品尝,味道甘甜醇厚,确实手艺不错。他喝着喝着就回忆起桃花树下笑容清婉的月宜,一时间分不清是酒酿甜还是做酒酿的人甜。

    吕修齐痊愈了,沉星和月宜便没有在卫将军府待下去的必要了。月宜可怜兮兮地询问沉星:“我们真的要走吗?”

    “舍不得?”沉星点了点月宜的鼻尖。

    月宜低着头不说话:当然舍不得,她从天上来到凡间不就是为了他吗?

    沉星笑道:“你听没听说过,什么叫做以退为进?”

    月宜微微蹙眉,不懂她的意思。

    沉星拍拍她的脑袋说神秘地说着:“我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她带着月宜来找吕修齐,吕修齐看着二人包袱款款的模样,显然是来辞行。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悦:“陈小郎中,你们有什么事吗?”

    沉星拱手作揖,谦卑的语气中似乎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叨扰将军多日,将军既然已经痊愈,我们兄弟二人也该告辞了。”

    吕修齐却道:“你们可有去处?”

    沉星苦笑一声:“我和弟弟边走边寻,总能找到去处。”

    吕修齐的目光落在娇柔的月宜身上一瞬,不慎赞同:“最近齐楚交战,外面不太平,我看你们还是在将军府再住一段时间比较好。”

    沉星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不瞒将军,在下受人之托需要寻找一味药材,时间紧迫,不得不带着弟弟启程上路。”她故意咬住“弟弟”两个字,不信吕修齐不开口。

    果然,吕修齐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既然如此,不若让你弟弟在将军府暂居,等你回来接她就是。”

    沉星蹙了蹙眉头,有些不太情愿,握了握月宜的小手试探着问她:“你怎么想?要不要和哥哥一起走?”

    吕修齐紧紧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虽然知道沉星是月宜的哥哥,可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老管家见状也忙道:“月宜在府里绝对不会有事的,老奴给陈小郎中保证。”

    沉星听到此处便知道目的达成自然也不会推辞,不待月宜回答,抬手就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将军代为照顾弟弟。在下告辞!”

    月宜来不及张口,眼睁睁看着沉星一个纵身施展轻功远去。

    吕修齐心下惊奇,自己竟没有看出来沉星内功如此高,这人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月宜张望着沉星的背影,有些无奈她就这么把自己撇下。

    吕修齐见状宽慰说:“你哥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你放心。他武功好,没事的。”

    月宜回眸,望他一眼又怯生生地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自此,月宜就在将军府里继续居住下来。吕修齐吩咐韩叔和下人,月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众人不可怠慢。

    只是月宜到底和吕修齐非亲非故,难免会有吓人在背后嚼舌根。月宜某次就听到两个丫鬟议论道:“那个陈月宜啊还真脸皮厚,就赖在府里不肯走。我看啊,他那个哥哥也不靠谱,说不准就是个骗子。”

    “别这么说,陈小郎中可是救了咱们将军。”

    “瞎猫撞上死耗子呗,是他们运气好。”

    月宜站在原地,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回身,却对上吕修齐深沉的目光。他似是心情不太好,脸色阴沉沉的。月宜后退几步,怯怯说了句“我回瘦红馆”就要走。吕修齐却拦住她隐隐存了几分怒气:“别人说你,你怎么就这么听着?”

    “将军要让我说什么?”

    吕修齐脱口而出:“你不是骗子,也不是赖在这里不走。”

    月宜艰涩地开口:“其实,我确实是赖在这里,毕竟我哥哥已经走了。我完全可以自己找个地方出去住的……”

    “没必要。”吕修齐稳了稳心神,又恢复到平素的淡漠,“府里那么多空着的地方,不差你一个人。”顿了顿,吕修齐似是安抚着月宜:“我会处理这件事。你放心。”

    “什么?”

    “没什么。”吕修齐抬手碰了碰鼻子,然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听韩叔说,有两个丫鬟被打发出去了,月宜问清楚情况才知道就是昨日背后说自己坏话的那两个丫鬟。韩叔略有深意的说:“其实,你别看将军表面上冷冰冰的,心底还是很好的。”

    月宜笑了笑:“我知道的。”

    吕修齐好转了就立刻进宫参见齐王。齐王年方十八,正是满腔热血的年纪,他对位少年成名比自己大几岁的将军十分看重,嘱托他一定要保重自己,边疆战争还等着他去指挥。吕修齐叩谢齐王关怀。齐王又问道:“听说你上次是被人下毒暗害,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吕修齐沉吟片刻说:“微臣听郎中说这毒有可能来自西域,毒性霸道,但是目前所知甚少,还未有头绪。”

    齐王攥了攥拳愤然道:“背后暗算,实非君子。”

    吕修齐道:“王上息怒。”

    齐王缓了口气说:“估计也是楚国人所为。既然你已无大碍,边疆战事还是要交由你来负责。你且准备一下,过几日若无事就启程吧。这次,一定要小心。”

    吕修齐诚恳道:“王上放心,微臣必当凯旋归来。”

    吕修齐回到卫将军府,脚步没有停就去了瘦红馆,小姑娘正在逗弄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一只小白狗,软软的一团缩在她怀里,十分可爱。吕修齐轻轻咳了一声,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月宜欣然道:“将军怎么来了?将军快请坐。”

    吕修齐摆了摆手,心中百转千回,思忖了好一番才沙哑地说:“我要去战场,身旁缺一个照顾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同去。”他私下里派属下调查过沉星此人,才发现这人是江湖上有名的药痴,为了那些名贵的药材,不知得罪了多少黑白两道。若是让他们知道沉星的妹妹住在卫将军府,而自己又恰好在前线,岂不是要将月宜置于危险之地?

    其实他本可以派几个人留在府里保护月宜,他身边高手如云,保护一个弱女子绝非难事。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沉星行踪捉摸不透,万一哪天又匆匆返回带走月宜,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和月宜相见了?

    他知道自己存了私心,从小到大,光风霁月,便只有眼前这一次,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然而心底却没有任何愧疚或者后悔。

    月宜听了他的提议,抿了抿唇,轻轻说:“将军不会嫌我笨手笨脚吗?”

    “不会。”吕修齐认真地开口。

    “那月宜愿意照顾将军。”

    吕修齐提起的心瞬间落在原处,他心底有隐秘的得意,面上却没有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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