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说道,“你休息,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很直接很迅速的一闪身。慕晓枫眨眨眼,就只能看见黑暗中飘过淡淡的锦色弧度。

    少女皱着眉头,盯着窗外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处,失控的用力跺了跺脚,“莫名其妙。”

    这一夜,慕晓枫失去冷静的反复多时,仍旧无法入睡。

    而过了几天,沧州大粮仓遭了鼠患的消息就上报到御前来。

    早朝的时候,楚帝拿着沧州知府呈上来的奏折,当着朝臣的面读了一遍。

    读罢,他幽深冷眸缓缓往群臣头顶扫过,情绪不露的道,“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左相是太子的坚决拥护者,此刻得到太子眼神暗示,立时出列朝楚帝拱了拱手,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可大可小,须谨慎妥当处理。”

    楚帝垂眸,似乎掠了左相一眼,实则眼角余光冷冷的扫过站在殿前的太子,“叶爱卿有何高见?”

    “臣认为沧州粮仓关于南楚安危,必须派慎重之人前往勘察详情再另行具体处理。”

    楚帝顺着他的话问道,“嗯,那叶爱卿认为朕该派谁前去合适?”

    左相瞄了瞄太子,心道这并不是什么难差,明显是提升人望的好机会。太子前段时间在百姓中声望几乎跌到谷底,陛下这么说,那就是有意让太子立功了。

    这也不能怪左相会如此猜测帝心,实在是楚帝前段时间对太子恼怒归恼怒,但从来没表露过一星半点要废太子另外再立储的意思。

    既然没有废掉太子储君之位的打算,为了日后南楚稳定着想,楚帝理所应当找机会让太子在百姓中重新树立威望。

    “沧州大粮仓对我南楚可谓举足轻重,臣认为太子代表陛下前去处理最为妥当。”

    楚帝静默下来,没有理会左相提议,而是沉着脸,以他无比威压霸气凌然的冷酷目光不时扫过群臣头顶。

    见他长久不决,还刻意在大殿彰显帝王气势,原本心里有八分笃定楚帝会派太子前往沧州的左相。这会也禁不住在心里微微忐忑起来,心想难道陛下另有打算?

    还是他直接推举太子惹陛下不满?

    沉默半晌,群臣都暗自战战兢兢的时候,高踞金龙宝座的楚帝,冷冷掠了掠殿前恭立的太子,道,“太子你对此事作何感想?”

    太子连忙恭恭敬敬出列,朝楚帝作揖,道,“儿臣认为左相言之有理,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沧州。”

    楚帝目光转了转,幽深如海的波光静静掠过,谁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半晌,他别具深意的打量了太子一眼,沉声道,“太子有爱国为民之心,朕心甚慰,沧州之行——朕准了。”

    洪亮铿然的“准了”二字在大殿回响,太子心下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终于找到机会暂离京城躲避风头了,但愿他回来时,父皇已经忘记那天不快的事。

    太子自请往沧州一行这事,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慕晓枫耳里。

    她在八角亭子里听完冷玥禀报,才低头看手里资料。

    看完之后,她闪亮的眸光却微微变了变,“真想不到,他的人还真是非一般的能人。”连太子妃都未必知道实情的隐秘都能挖出来。

    冷玥不知她手里资料到底写有什么,不过听她惊叹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心里虽然隐约有些好奇右相的人查到什么隐秘,却也仅限于心里好奇而已。

    她一直记得固守的原则之一,就是小姐不允许她知道的事,绝不去打听。

    “冷玥,”慕晓枫想了想,明亮眸子忽闪忽闪的盯着手里资料,很明显的露着狡黠之色,然她唇畔却隐隐噙了抹冰凉笑意,“替我送些东西给卢侧妃。”

    太子沧州之行要成行了,太子妃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待冷玥接过她递来的小小药丸时,倒是微微诧异的看了看她。

    慕晓枫瞥了她一眼,笑道,“如果卢侧妃非要刨根问底,就说这东西会给她带来好消息的。”

    少女忽地无声哼了哼,目光凝定不动,眉梢却透了淡淡寒意,“那个女人害了虹雨,我无论如何也该送份厚礼送她一程。”

    冷玥诧异,“这是毒药?”

    慕晓枫好笑的看了看她,随即冷了神情,笑道,“送人去死有无数手段,用毒药这种简单直接的方法虽然有时效果不错,但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

    “冷玥,”她森然勾了抹幽凉笑意,看得冷玥心头直发毛,她才复道,“若有朝一日你也能做到害人无数,而半分也与自己扯不上关系,那才叫有手段。”

    “你放心吧,我送她的绝对不会是毒药,”少女眨了眨眼,浅笑微微的样子又恢复了往日温软无害的娇俏模样,“而是,会带给她好运的幸运果。”

    冷玥见她说得神神秘秘,心里越发好奇起这小小药丸的药效来。

    低头看着药丸,默默在心中做了数种猜测,却也不能肯定到底自己猜得对不对。

    相处时间越长,她越发觉得小姐的心思深沉如海,她就是连皮毛也摸不透。此刻,她实在不敢对自己有限的想像力抱什么希望。

    不过,这谜底迟早会解开的,她也不必急在一时非要眼下知道。

    就如慕晓枫预料的一样,卢侧妃见了冷玥,冷不丁的接过药丸,据说要在太子妃随太子临行往沧州前,让太子妃神不知鬼不觉的服下去。

    她就忍不住好奇起来,别说冷玥不知道这药丸的药效,就算她知道,没有慕晓枫吩咐,她也断断不会透露给卢侧妃知道。

    所以最后,好奇心有些重的卢侧妃只能微露不满的带着药丸走了。

    冷玥回来复命之后,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慕晓枫。

    “怎么,想知道我为何肯定太子一定会带着太子妃前往沧州?”慕晓枫只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冷玥眼中的疑惑为何了。

    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冷玥知道,一般小姐说出来,那就是愿意告诉她的意思,“求小姐解惑。”

    慕晓枫垂眸,长睫掩映里,压着淡淡寒色。

    良久,她才幽幽道,“因为太子心里恨她。”恨不得太子妃立即去死才好。

    恨太子妃明晃晃给他戴了绿帽,而给他戴绿帽那个人——还是他心底一直不喜甚至痛恨的妹妹。

    哦,这会说妹妹也不妥。想必太子心里也相当纠结该怎么称呼大公主楚贞烈那个不男不女的妹妹吧?

    她暗下皱了皱眉,心想但凡男人,对这种事估计都无法忍受的吧?

    如果太子路上无法狠心对太子妃下手,她不介意再好心的帮太子殿下一把。反正她都已经暗中帮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忙,再多个一两件小忙,她真的一点也不会跟他计较。

    从京城往沧州,坐马车的话,大概六七日行程。

    太子离京出发前往沧州那日,果然是悄悄带着太子妃同行的。当然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皇后反对,所以这事直到出发,皇后才知道。

    太子妃对于自己能独占鳌头与太子单独前往沧州,打心底里觉得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自她知道太子决定要让她同行的时候,心里还隐约的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而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她启程前往沧州,而越发的强烈起来。

    不过太子要带她前往沧州,事前绝对不会征求她意见,临走了才让人通知她一声而已。

    道路漫漫,太子与太子妃分别坐在不同的马车上,一路也没有发生什么惊险的事。

    日子一日日平静且平淡的过去了,太子妃心头原本隐隐的不安,随着沧州的临近,似乎才渐渐的淡了些。

    到了沧州之后,太子一行就住在了官衙里。

    然而一路都极其适应无事的太子妃,却在住进沧州官衙的第二天,忽然严重的呕吐起来。

    随行之中就有位御医,见她身体不适,婢女很快就将御医请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御医一脸复杂的出了她的寝室。

    而太子妃此时还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坐姿,愣愣的仿佛还处在御医带来的诊断结果中,极度震憾的回不了神。

    御医给她把脉之后,又问过她最近各种症状,忽然满脸喜色的对她作揖,声声欢喜道贺,“恭喜太子妃,你有喜了。”

    直到现在,太子妃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恍恍惚惚犹疑身在梦中一样,总有种不踏实的虚幻感。

    孩子,她盼了多少年的孩子。她曾为了求孕看了无数大夫,吃过无数药,甚至连民间偏方也悄悄尝试过不少。

    这么多年过去,她等待的心情都慢慢愁成灰,完全沉寂得绝望了。

    这个孩子,却如此突然的毫无预兆就来了。

    太子妃觉得自己此刻心里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但她听闻御医诊断之后,心里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欢喜,反而隐隐的又浮上了之前淡下去的不安。

    服侍她的婢女只以为她欢喜得呆住了,才会在这圈椅中保持一样的姿势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谁也猜不透此刻,太子妃心内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的不安。

    太子一早就离了官衙往大粮仓那边去了,他得实际仔细勘察过详情,才能拿出切实的治疗鼠患方案。

    待他回到官衙,才突然听闻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他还未知道前,就已经有人马不停蹄的往京城里送了。

    在对待这事的反应上,夫妻俩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相似。

    “她怀孕了?”太子阴沉着脸,冷眼盯着前来报喜的婢女,又怀疑的再问一遍,“御医确定没有诊错?”

    婢女被他阴沉面色吓得惊了惊,他重复再问,立时便收了喜色,战战兢兢回道,“禀殿下,御医再三确认太子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

    一个多月?

    太子心中冷笑,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骇人的阴沉。他目光转了转,冷冷对那婢女摆了摆手,那婢女福了福身,立时低着头飞也似的退出了偏厅。

    太子脑海里不期然就想起在皇宫的跨殿中,曾悄悄目睹那龌龊令他如吞了苍蝇般恶心的一幕。

    算算日子,太子妃肚里的孽种可不正是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妹妹的!

    他与她夫妻多年,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她有孕,然而他越盼心里越失望。却想不到临到头来,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厉害……。

    太子心中冷笑越甚,眼中冷酷之色便越浓。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袖下紧攥的拳头,磨着光滑的桌面竟也能磨出层层惊人的血迹来。

    京城,富丽庄严的凤栖宫里。

    皇后听着她的亲信冯嬷嬷将沧州的消息念出来后,冷艳脸庞上露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浓浓怀疑。

    她眉头一收,抬头看向冯嬷嬷,面容更加冰冷,“什么?太子妃有孕?”默了默,森冷目光盯着冯嬷嬷,似要在冯嬷嬷脸上盯出个洞来,“消息确定无误?”

    冯嬷嬷连忙点头,肯定道,“娘娘放心,消息绝对不会出错。”

    “消息没有出错……”皇后自那宽大舒适的凤座站了起来,在大殿中缓缓走着,眉头越发蹙得紧,“那出错的就是她了。”

    后面她自语之声极低,所以就连靠得极近的冯嬷嬷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皇后慢慢踱着莲步,脸上容色冰冷之中又似浮上一层隐约的淡淡古怪。

    更古怪的是,她竟然莫名其妙的蹙着眉头低低叹息一声。

    这叹息声,顿时让冯嬷嬷变得心惊胆颤起来。

    娘娘没事吧?

    皇后当然没事,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烦心的秘事。其实她早就暗中查出太子妃被人下了药,而下了那种绝后之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想到那个人,皇后微微眯了眯眼,心中莫名一阵恼怒烦躁。

    太子妃此生是断断没有机会没有可能怀孕的,但偏偏此刻,传来了遥在千里之外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皇后慢慢又走回到那金光灿灿的凤座坐了下去,“冯嬷嬷,查一查祈福那三天,可有谁私下去跨殿见过大公主。”

    她总觉得太子这次突然主动请缨前往沧州有些奇怪,而太子瞒着她将太子妃一同带往沧州,这事就更加透着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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