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微垂,他暗下深吸口气,抬头,却凝目圆空大师,极冷淡平静的口吻道,“大师一定要记牢自己所说的。”

    眉头一挑,楚帝当即冷声怒骂起来,“臭小子,怎么跟大师说话!”

    当着他的面威胁圆空大师,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

    楚离歌没有理会这个九五之尊的厉目与怒骂,而是深深看了眼满目慈悲的圆空大师,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楚帝皱了皱眉,只能无奈的给禁军大统领蒙信递了个眼色,蒙信随后疾步紧跟楚离歌走了。

    因为楚离歌率领了上千长庚卫硬闯天坛,这是明晃晃的蔑视楚帝命令,叫嚣皇权,不罚他难以服众。

    而楚帝也有心想狠狠打击一下这个只会惹他生气的儿子,他示意蒙信追上楚离歌,除了亲自押解楚离歌回离王府之外,还暗中下了命令让蒙信制住楚离歌武功。

    免得在未来亲禁闭这一个月里,楚离歌再不听话的闹出什么让他颜面全失的事来。

    楚离歌会肯听话乖乖离开天坛,一是惦量以自己功力大概没办短时间打赢蒙信;二是,慕晓枫的安危已经有圆空大师做保证;但是除了这些,蒙信若想下手压制他的武功,想了也是妄想。

    蒙信将人顺利“护送”回离王府之后,果然没法再对他做任何再进一步的行动。

    最后蒙信忐忑回去向楚帝复命时,楚帝似乎也十分理解蒙信的难处,除了脸色臭一点之外,竟然破天荒的并没有责骂蒙信半句。

    就这样,在楚离歌半推半就下,被禁军大统领蒙信“押回”离王府,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软禁反省期。

    凤栖宫,在壁灯摇曳下显得流光溢彩的大殿内。

    皇后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凤座之中,在她的下首,李怀天毕恭毕敬绷直腰杆端正坐着。

    “不知娘娘今天召臣进宫有何吩咐?”

    “哥哥,”皇后半抬眼眸瞟了他一眼,冷艳脸庞依旧绷着,就是语气也不见得温和,“本宫确实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处理。”

    李怀天微微倾身,十分恭敬的姿态,“娘娘请吩咐。”

    “哥哥想必也知道,天坛如今的守卫比之前更森严了。”皇后意味不明的打量他一眼,似是闲聊感叹的口吻,“就连离王府,也今非昔比。”

    李怀天心头一动,看了看她,试探的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趁着楚离歌被软禁在府的时候,对天坛那边做什么手段?

    “在皇穹殿困上十天半个月,身体不好的人受不住也是常事,”皇后仍旧没有明说,只模棱两可的口吻又冷淡道,“就像之前那样,不也有身体差的熬不住吗?”

    “往后,这时间延长了一倍,身体弱些的还能不能继续承受得住,这可难说。”说罢,她意味深长的扫他一眼,却没有再明说什么。

    李怀天心里一激灵,几乎立刻就明白她隐晦所指。

    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娘娘,臣明白该怎么做了。”李怀天一激动,连声音都透了几分急切,“其心不诚,苍天难容。”

    皇后那冷艳高贵的脸庞终于露了淡淡笑意,“哥哥去吧。”

    李怀天站了起来,按捺住性子给她行了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凤栖宫。

    惹怒上天,纵然再有人护着又如何?

    慕府满门,这次绝对逃不掉。

    就在慕晓枫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日子,楚离歌也被软禁了起来。这个时候,之前已有了疫症先兆的江南一带,尤其是望江堤坝一带,似乎终于传来了爆发疫症的消息。

    几日后,困在皇穹殿里的几人,终于又有人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不过,这次身体不适的并不是慕晓枫,而是一直照顾她的慕少轩。

    但是,慕少轩并不敢表露出来,除了不想让慕晓枫为他担心之外,更不希望再次连累大家。

    要知道,因为上次慕晓枫晕倒引来了楚离歌,也引来了楚帝,更引来了加倍的惩罚。

    所以,此刻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几人,心里面上都不约而同的对他们兄妹露了怨恨排斥。

    慕晓枫为了不拖累大家,一直十分专注的抄写经文。大概慕少轩隐瞒得十分隐秘,慕晓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他的不适,就连不时会露面巡察他们情况的圆空大师,似乎都没有发觉他们之中有谁身体熬不住。

    但是,慕少轩这情况竟然透过守卫严密的禁军传到了外面。

    当然,只是传进了金壁辉煌的凤栖宫而已。

    “娘娘,事情大概成了,那个人已经开始出现衰弱之症。”冯嬷嬷一收到消息,立时便到皇后跟前报喜,“相信过不了几天,天神就该震怒了。”

    皇后波澜不显的笑了笑,那浅淡笑纹只在她冷艳脸庞上一闪便过,“不到最后,不可大意。”

    “娘娘说得是,奴婢就是这毛躁的性格,”冯嬷嬷跟着微笑附和,“奴婢还有的该向娘娘学习。”

    皇后心情显然也不错,闻言,淡淡睨她一眼,冷艳脸庞竟也漾着浅浅笑意。

    皇后口中所谓的最后关头,自然是最后面的日子,一切都按照预料的一样发展,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平静之后不平静的结果。

    只不过,有些人面上平静,心里却踌躇满志的得意,似乎早料定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而有些人,面上惶惶,可内心却冷静沉着,不骄不躁的默默等着结果到来那天。

    这一天,和谐的平静终于被一封密报打破了。

    而这封密报,是来自千里之外,出自张工羽这个大将军之手的亲笔书信,直接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

    因为是用火漆封住的密报,楚帝乍然看到这少见的最高级别保密传信方式,心里竟也瞬间起了忐忑不安。

    一个眼神递出去,杜海立时疾步走向御书房门口,手脚利落的将门关了起来,而他本人就亲自在门边守着。

    楚帝拆开火漆密报之前,竟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暗暗吸了口气,才将突然间紊乱起来的心神稳定下去。

    再睁开眼睛,那双沉淀了岁月沧桑与磨砺的眼眸,除了幽深冷静坚定之外,再不见其他情绪。

    拆开信封的动作很快,抽出密报的动作更是迅速。

    “……太子惊现豫州凉州林州一带,秘密拜见当地大吏,事后曾有数车骑出入各大吏府邸,已证实车骑所运送之物,多为奇珍异宝……。”

    “另,太子信物曾于豫州遗失。太子后遣人遍寻不获,暗命人另仿打造,臣无意拾获此物,始惊信此踪蹊跷,今特将此物附呈御前,请陛下甄别。”

    “又,除太子早离皇陵辗转南楚富庶腹地秘会当地大吏外,太子府长史也同时在其他各地出没。”

    “再,李大将军辖下南境诸军,近日亦有异动,借着剿灭匪患为由,不明显的小股小股往腹地移动。”

    “诸迹可疑,末将心甚忧,请陛下圣断。”

    密报后面,还另附了一张从京中悄悄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清单。当然,那些财物清单,并不是一次性如此显眼运送出去的。而是同样采取小股小股蚂蚁搬家的障眼法进行。

    而这张清单上,很明显七拐八弯之后证据所指的人与王显有关。除了王显之外,当然也有户部侍郎的踪迹。

    光是最后这一张清单,就足够让楚帝震怒一斑了。

    若说这些偷偷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与这些人无关,王显还有那个户部侍郎何须遮遮掩掩?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但是,心中震怒实在压也压不下去。

    “啪”暴怒下他用力一拍,若不是这御案是用上千年的金丝楠木所做,只怕这会也经不起他这重若千钧的一掌。

    “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楚帝没有愤怒咆哮,可是他眼珠赤红外突的可怖模样,再加上他此刻极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的字眼,便足可见他盛怒之深,痛恨之切。

    远远守在门边的杜海,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帝王一怒,极可能眨眼间就是伏尸千里的血流飘杵。

    他作为这宫中资深老人,自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要将“三不”的活命缄言深深贯彻血脉里,才能在皇宫一轮又一轮的清洗里存活下去。

    这三不,便是不听不看不传。

    而此刻,那封密报,很显然与当朝几方势力有关。

    这事不但扯上太子,皇后,李家;还扯上其他派系……,这个时候一着不慎,谁的脑袋大概都没法再在脖子上结实长着。

    杜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多嘴发出一点多余声音的。

    楚帝隐忍着重重拍了一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其他过激的暴怒行为。不过这之后,他倒是负手站了起来。

    杜海低垂的眼角似乎隐约瞄见,楚帝转身面向书柜的时候,手里似乎握着一个小物件。

    御书房里此刻光线并不特别明亮,可隔得远远的,杜海竟奇异的望见楚帝那只握着小物件的手背,青筋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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