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被酒精和火焰刺激得浑身热血都已经沸腾的蒙汉豪杰们举起钢刀,群起响应,声音通过巨石祭坛特有的构造,被瞬间放大到极限,在夜空当中反复回荡。

    小王爷白音自己的身体也被热血烧得滚烫,将电报凑到火上点燃了,用力抛向半空,祭坛内滚烫的空气托着正在燃烧的通电,扶摇直上,像太阳般瞬间照亮在场每个人的眼睛,然后又迅速暗了下去,化作一团暗黑色的碎末,被夜风吹得无影无踪。

    “长生天收到了,他收到了我们发自心中的声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白音继续挥舞着胳膊呐喊,如疯似狂,“他将一直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如何兑现今晚的誓言。”

    “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群雄再度举起刀,一遍遍重复先前的誓言,有股凛然之气伴着声浪从祭坛中涌起,直冲宵汉。

    “把勃日贴赤那狗贼给我押上來,老子今天要用他的头颅,祭龙哥和斯琴的在天之灵。”借着胸中半空中这股凛然之气,小王爷白音义正词严的宣布。

    “是。”几名蒙古壮汉答应一声,快步走到祭坛外,从马背上抬下一个麻袋,像倒死鱼一样,将已经瘫成了一团勃日贴赤那从麻袋里倒出來,拖至祭坛中央的火堆旁。

    “咦,这厮怎么会落到小王爷手里,。”

    “这厮不是躲在贝勒府里闭门思过了么,怎么比川田国昭还早就被抓了过來,。”围在火堆旁众蒙汉豪杰议论纷纷,谁也沒想到小王爷白音手里,居然还握着这样一个“关键角色”。

    在大伙惊诧的目光里,小王爷白音解开了上衣,坦露出自己的左胸,先用力在左胸口处划了一刀,然后擎着带血的刀尖,一步步走向勃日贴赤那,“我,木华黎的子孙,乌旗叶特左旗札萨克郡王白音,今日以自己的心头血,向长生天献祭,请长生天见证我今日所为,并非同族相残,而是为了剔除蒙古人当中的败类,维护祖先的荣誉和前辈英雄曾经在这里立下的誓言”

    “白音王爷,白音王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沒等他把祈祷词说完,勃日贴赤那不知道从哪冒出來的力气,突然跪了起來,以头抢地,“不是我要害死斯琴的,是,是日本人逼着我干的啊,是日本人逼着我干的啊,关东军马上就要开过來了,我要是不跟他们合作,他们就要把,就要把乌旗叶特前后左右四旗的男男女女统统杀光啊。”

    “呸。”白音抬起一脚,将他再度踹翻于地,狠狠踩住胸口“少给我扯那些不着边的东西,咱们乌旗叶特四旗又不是沒有男人了,谁会挺着脖子让他们杀,。”

    “杀就杀,总好过继续给小鬼子当奴才。”

    “小鬼子要杀咱们,咱们就不会拿刀子拼命,,大伙只要豁出去了,还不一定死的是谁。”

    “别扯淡,想要出卖别人,肯定能找到一百个理由。”

    “”

    火堆旁的蒙汉豪杰们怒形于色,谁也沒把勃日贴赤那转述的威胁当做一回事,见到此景,小王爷白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脚掌轻轻松开了半寸,沉声问道:“勃日贴赤那,大伙刚才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咳咳,咳咳,呼呼,呼呼,呼呼”勃日贴赤那当了小半辈子喇嘛,身子骨哪经得起白音如此碾压,拼命喘了半晌粗气,才咧开嘴巴,哭泣着回答,“听,听到了,我,我当时心中害怕,呜呜,所以,所以才答应了他们,呜呜,呜呜,我已经后悔了,所以才偷偷跑回了庙里去,跑回庙里头去对着佛祖忏悔,我,我愿意在庙里头替他们烧一辈子高香,求佛祖保佑他们两个的在天之灵”

    “呸,龙爷和斯琴才不愿受你的香火。”旁边有人听不下去了,冲过來,照着勃日贴赤那的狗脸就是一记耳光。

    “在酒宴上给客人下毒,然后烧几柱香就沒事了,怪不得有人愿意当喇嘛。”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香烛了也下毒,让龙哥和斯琴的在天之灵也无法安宁。”

    其他豪杰早就按奈不住,见有人带头,也纷纷上前,一边骂,一边冲着勃日贴赤那拳打脚踢。

    勃日贴赤那身体被白音踩在脚下,根本无法躲闪,转眼间,脑袋就被打得像猪头一般,嘴里吐着血沫大声求饶,“饶命,诸位兄弟饶命啊,看在我也是蒙古人的份上”

    他不提蒙古人三个字还好,一提,众人更是怒不可遏,“你也配做蒙古人,。”

    “咱们蒙古人里头,哪有你这样的贱种,。”

    “龙爷和斯琴两个沒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这个败类手里,待到了九泉之下,我看你如何面对咱蒙古人的祖先,。”

    眼看着勃日贴赤那就要被活活打死,白音赶紧挥了下胳膊,示意手下们将愤怒人群从自己身边推开,“别打了,打死他就太便宜他了,大伙先别急,我再问他一句话。”

    “打死他,想得美,活剐了他才算解恨。”

    “剐了他,剐了他。”

    众人沒有白音力气大,却又不甘心放过勃日贴赤那,隔着白音的亲卫,继续大声发泄心中的愤怒。

    白音将沒拿刀的左手轻轻向下按了按,示意大伙稍安勿躁,然后低下头,用刀尖顶住脚下之人的胸口,“勃日贴赤那,对着长生天,你如实回答我,当日是谁,把毒药放进斯琴和龙哥两人的酒碗里边的。”

    “我,我”勃日贴赤那从肿得只剩一条缝隙的眼皮下,看了看纯净的夜空,**着回应,“是我,是我亲手放进去的,可,可日本人,日本人跟我说,那,那是慢性毒药,只要及时注射解毒针”

    “咱们乌旗叶特四旗老祖宗的遗训中怎么说,若有有客人來到咱们家中”白音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将刀尖向下压了压,继续追问。

    勃日贴赤那胸口吃痛,吓得魂飞魄散,扯开嗓子大声叫嚷道:“拿最美味的奶豆腐和羊肉招待客人,献上最好的酒水和点心,给客人的水袋里灌满清水,包裹里放满干粮,如果有人敢追杀客人,拿起刀來保护他,直到他离开你的视线,饶命,饶命啊,白音小王爷,我愿意把,愿意把乌旗叶特后旗双手奉上,把所有”

    “那,你知罪么。”白音将刀尖继续下压,再度将勃日贴赤那的哀告,“对着长生天,大声告诉我,别想着狡辩,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我,我,呜呜”勃日贴赤那追悔莫及,放声长嚎,本以为躲进寺庙当中,就能先避一避风头,待关东军的主力抵达之后,再出來接掌乌旗叶特后旗的政务,谁料到寺庙里的师兄师弟们居然突然翻了脸,将自己打晕了,直接绑着送到白音手里。

    “龙哥,斯琴,你们两个英魂不要急着走,白音來送你们了。”沒有兴趣在此人身上过多浪费时间,白音先将染血的刀尖举起來,冲着夜空大声呼唤,随即,左手按下去压住勃日贴赤那的脑袋,右手横着一抹,“噗。”有股黑色的血浆喷进火堆中,令火焰瞬间跳起老高。

    “龙哥,斯琴,你们两个英魂不要急着走,我们來送你俩了。”众蒙汉豪杰依次上前,用刀子割了勃日贴赤那身上的肉,一片片丢进火堆中,炙烈的火焰夹着焦臭味道越燃越旺,越烧越旺,照亮每个人的眼睛,就像夜空中一颗颗璀璨的星斗。

    望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小王爷白音感觉到自己眼睛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终于可以将乌旗叶特四旗整合为一体了,右旗女王斯琴被日本人谋杀,后旗摄政勃日贴赤那身败名裂,前旗的镇国公保力格告老归隐,从今以后,乌旗叶特四旗这三万余平方公里土地,五十多万蒙汉人口,将归他白音一人掌控,他可以尽情施展心中的抱负,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出一片塞上江南,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多少年,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如今梦想终于成真,为什么,为什么他自己心里居然找不到丝毫的喜悦,,相反,却又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从半空中压了下來,从肩膀一直压进了心头。

    “保力格大叔,,。”他的喉咙动了动,冲着人群之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正躲在祭坛外冷眼旁观的镇国公保力格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白音的主动邀请,然后转过身,慢吞吞走向自家的包银马车。

    “公爷,您,您就这样走了。”管家呼和奥拉不甘心地凑上前,低声提醒,“咱们即便不再看好日本人,也不能让白音那小子捡了这么大个”

    “我今年已经五十二了,他才三十出头。”保力格笑了笑,自己伸手拉开车门,“与其跟他争到累死,不如趁现在替子孙结个善缘,况且今后这草原上,允不允许有我们这种人的存在,还两说着呢。”

    “您的意思是。”管家呼和奥拉听不明白保力格的话,一边替对方关车门,一边皱着眉头询问。

    “走吧,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趁着这两年香港地价不值钱,咱们去好好盘几片儿下來,以后能不能吃上口舒坦饭,就全靠这一把了。”保力格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话,用膝盖抵住车门,探头朝祭坛中最后看了几眼,然后笑着坐了回去,顺手将车门关好。

    “是,公爷,您坐稳了,哈森,赶车。”管家呼和奥拉大声答应着跳上车辕,一边督促车夫开动,一边恋恋不舍地向后回头。

    巨石祭坛中,祭祀仪式已经结束,一身国民革命军上校的装束的彭学文被白音请到火堆旁,举着一个小型扩音器,正在进行鼓动演说:“就在半个月前,美国、英国、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二十余国,已经正式对日本宣战了,我们不再是孤独的抵抗者,我们拥有了世界上大多数正义国家的支持,将与他们一道”

    “美国,美国在哪。”

    “英国人,是当年为了卖鸦片打进來的那帮洋鬼子么。”众蒙汉豪杰面面相觑,很难理解彭学文口中的那些国家,与眼前的战斗有什么必然联系。

    骚动声迅速传入了彭学文的耳朵,他愣了愣,将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在心中跳过数段,直接进入最高潮部分,“对于全世界的盟友,我们心存感激,但是我今天在这里不得不说,这些盟友,來得太晚了一些,此刻距离七七事变,已经过去了四年半时间,距离九一八事变,则整整过去了十年零一个月,我们中国人,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族兄弟,汉人、蒙古人、还有满人和其他民族中的热血男儿,已经跟小鬼子战斗了十年,十年來,我们的血淌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也许将來还会有一天,我们的尸体也会躺在一起,手臂挽着手臂,肩膀挨着肩膀,共同捍卫着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捍卫着祖先和后代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生存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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